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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由于缺乏经验,穆归衡显得有些迟钝。

    他没有即刻停下动作,却在刹那之后惊觉不妥。

    “既然难看,那便别看了。”穆归衡低下头,攥紧衣摆,“今日诗会的主题是‘春色’,请姑娘随意赋诗几句吧。”

    江御暮却伸出一手蒙住他的双眼,另一手抚在他颊边,倾身靠近念出第三句——

    语毕,在他唇角印下一吻。

    穆归衡不解道:“姑娘不是贵朝的太学学子吗?”

    “还疼吗?”她轻声问。

    “还想知道第四句诗么?”她问。

    江御暮在心里暗骂一句呆瓜,最后出言确认道:“你可想好了?”

    江御暮回身从方桌上取来酒壶递给他:“先把这壶酒喝了吧,也许被醉意冲淡之后,痛意便不那么明显了。”

    接着又听到江御暮关切地问他:“任务如何?是哪一节出了问题?”

    “也许我还算不得太子殿下的朋友,但……如果你今夜只是燕少侠呢?”

    说完,他还硬生生挤出一个若无其事的微笑。

    “晋笔书罢武陵色。”

    呢喃私语之际,她的这个称呼忽然解了他方才的疑惑——醉里渡诗涯的,原来是湖燕,果然是湖燕。

    “其实少侠无需挂怀……”

    等他反应过来刚才发生了什么,心跳早已不受控制地加快了。

    话音落时,穆归衡忽觉身上一轻,痛楚全消。

    “今日午时,我也来此参与了诗会,只不过中途因故暂离。现下我已回来了,只要我还没作出诗来,我们的船还未离开湖心,今日之诗会,便不算结束,他的任务时限,便不能截止!”

    在他思索之际,她的第二句诗也传入耳中。

    “湖燕醉里渡诗涯。”

    穆归衡直言不讳:“想。”

    其实不必多问,只看穆归衡这样逃避,江御暮便知道,他的任务定然卡在【贪色】一节。

    “诗会尚未结束,此刻仍在任务期间,你不该提前降下惩罚。”

    穆归衡相信了这番说辞,接着又提出:“姑娘不是说,后世还有宋元明清吗?想必各朝都有不少诗人,你不妨从中任取一——”

    穆归衡接过酒壶,一饮而尽。

    可是,他又能说些什么?

    然而下一刻,江御暮就替他解开了发带。

    “若换做我所属的那个朝代,男女之间往往没有太多避忌。方才之事,也许在你看来有些荒唐,但在我看来,本就是朋友之间也可做的。”

    那声音温柔而坚定,语气不容置疑。

    穆归衡用尽力气睁开眼,想看看她现在的表情是同情还是懊悔,想对她露出一个微笑以示自己没有大碍。

    穆归衡毫不含糊地点点头。

    江御暮从窗边的花瓶里摘下一朵红碧桃,轻轻放在他掌心。面色如常,语气毫无波澜,仿佛刚才什么事也没有发生。

    发带并不能完全阻隔穆归衡的视线,至多给江御暮添上一层朦胧缥缈的面纱。

    江御暮则移换位置,坐到了他正对面,思索片刻才开口。

    “那么现在,你是更愿意破局,还是继续苦苦受罚呢?”

    穆归衡见她说得大方坦荡,面无半点羞涩,本该觉得如释重负,可是不知为何,心里却怅然若失。

    穆归衡不知:这是她借用的古人之诗,还是面对此情此景有感而发所作?

    很快,他的双手被那人握住,无力推开,仿佛回到了今日的双瑛布庄,只是比那时更痛百倍。

    见江御暮还想坚持,穆归衡叹了声气,凝望着她的双眼道:“眼下我已走进死局,再耗下去也是徒劳,又何必作困兽之斗?我知道,姑娘是不忍看我受罚。那也无妨,等你念完了诗,去船舱外面等等我就好。最多半个时辰,我便能缓过来。”

    江御暮移开覆在他双眼之上的手,穆归衡这才发现,他与她挨得很近,很近。

    虽然此话有欺负古代人对未来社会一无所知之嫌,但归根究底,也不算全然的谎话。

    “可我不会作诗。”她盘腿坐下,与他并肩。

    近到鼻尖几欲相贴,近到彼此呼吸交缠,近到他开始担心自己此刻的面容落在她眼里,会是何种样子。

    毕竟从广义上讲,男女朋友也算朋友嘛。

    “那可不行!”江御暮斩钉截铁地打断他,“若如此行事,我岂不是沦为了文抄公之流?”

    与此同时,这两短句构成一长句,在系统看来就算作完了诗,可以开始降下惩罚。但又不确定她这首诗共有几句,于是陷入了自相矛盾的两难之境。

    穆归衡抬眼看她,洗耳恭听。

    《太子妃只想复国》

    如此举动,反而使江御暮生出三分敬意。

    “是……”他点点头,本想解下用于蒙眼的发带,说点什么,却因自己方才升起的一点贪念,羞于直面她的目光。

    江御暮一时半会也解释不清,便将错就错道:“我们那个朝代的科举不考作诗。”

    她本就是为了救他,才做下逾礼之事的。事成以后毫无牵挂地抽身而去,又有何错处?

    颇有几分宁为玉碎的意思,决意迎接无法逃脱的命运。

    若为“胡雁”,想必此诗更有边塞色彩。

    穆归衡顿觉五脏六腑隐隐作痛,虽一味忍着不出声,可面上的薄汗与额角的青筋终究无法掩饰。

    “天晚了,回京吧。”她站起身,欲往船舱外走去。

    “醒寤莫颂玄都花。”

    江御暮察觉到穆归衡的微妙变化,于是主动与他分开。

    要的就是眼下这个效果,让他自己去胡猜乱想。只要一天得不到确切的答案,就一天放不下心头的遐思。

    江御暮知道,这是一步险棋,但是赌一赌也无妨。

    “我若现在说出第四句,诗会可就彻底结束了。”

    “第四句,是什么?”

    穆归衡定定地看着那朵花,半晌才握入手中。

    其实他几年前就试过这个方法,可惜半点用处都没有。

    “既然我已为你试出此局仍有解法……”

    朦胧间只听系统用毫无感情的声音嘲讽几句:“多此一举。讨来一时半刻的喘息时间又如何?待她作完诗,你还是一样要受罚。”

    她解下穆                                                归衡的一根发带,从他眼前覆过,悄然绑紧。

    “姑娘不必再为我费心,拖得了一时,躲不了一世。那厮要罚,就让他罚吧。何况……其实,也没有那么痛。”

    穆归衡苦笑:“姑娘是为了帮我,万不得已才如此,又不是借古人诗词沽名钓誉,有何不可?”

    不知是谁先主动,一吻由浅入深,迟迟未歇。

    门帘放下的那一刹,他再也无力维持站姿,霎时被难以言说的痛楚裹挟着摔倒在地,全身骨骼仿佛无序碎裂,发出噼啪响声,宛如没有节奏的乐谱。

    江御暮笑而未答。

    还补上一句:“算你走运。”

    “群英郁馥尽羞杀。”

    他将江御暮的四句诗默念几遍,情绪沉沉道:“难道,姑娘是想让我把今夜之事视作武陵人的桃源一梦吗?”

    想到这里,穆归衡在心里自嘲一笑,垂眸放开了她的衣袖。

    “系统,我在对你讲话。”

    “任务完成了?”她问。

    她自知时候未到,不能太早捅破窗户纸,否则很有可能适得其反,引他怀疑。

    江御暮想了想,为免今后二人的关系变得尴尬,她还是得主动圆个场。

    “笑得比哭还难看,”她放开他的手揶揄道,“跟吃了酸杏似的。”

    若为“湖燕”……倒是暗合了他的异世名讳。

    须臾时间被拉成了千百倍漫长,他不知自己唇角那抹鲜血自何时渗出,待他反应过来,想低头掩饰时,江御暮早已抢先一步,伸手替他擦去了血痕。

    “自然…

    因她只是口述,未曾落笔,他甚至不能确定这句诗的前两个字是“胡雁”还是“湖燕”。

    “燕少侠。”

    穆归衡强撑着坐起身来,背靠方桌,用清酒漱净口中血腥后才开口,却对她的问题避而不答。

    直到穆归衡脑中响起极煞风景的系统传音,提示他【恋酒贪色】任务已完成。

    喝完酒,他将酒壶放回桌上,闭眼静等。

    浑身骨骼痛楚减轻,使他终于有了开口说话的力气,却依旧答非所问。

    现下乖乖听话,不过是为了安她的心。

    他的睫毛颤动着,触及她的掌心,像蜻蜓轻点湖面,漾开片片涟漪。

    他想说些什么。

    江御暮只提过她穿越前还在读大学,但穆归衡自己替她做了通假字修正,把大学理解成了太学。

    难道他还要质问两句,硬给这份恩德裹上一层别的意义不成?

    穆归衡佯装无事,对府衙众人简单提点几句,盯着衙役们将诸位士子带走问话,又看着刑房司使前去勘验现场,这才长出一口气,回到了来时所乘的游船上。

    因着双眼被蒙,穆归衡无从得知她此刻居高临下的审视目光。

    他强忍着咬紧牙关,一声未出,双眼不再清明,隐约见到门帘透过一丝光亮,很快又暗了下去,似乎是有人进来,蹲下查看他的情况。

    穆归衡不知“玄都花”是何典故,微微一怔。

    他应该说些什么。

    穆归衡紧跟着站起,从身后攥住了她衣袖一角。

    是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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