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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升堂那天,小院子里摆了个千里镜,镜中映出县衙的盛况。县衙外围满了人,幸好镜中视线高,看得远。

    妖鬼司的俸禄与陈述单完成数量和评级挂钩,成绩越好,俸禄越多。丙级丁级不仅钱少,领俸禄时还要遭人耻笑,实在痛苦。

    秦大人呵了一声,声音不大,却气势压人:“你还不承认?那捂口之土便是你去寺庙里香火鼎旺之地亲手挖的,寺中师傅都能作证!秋月开馆,口中之土正是铁证!”

    秋月的哥哥邱石来看外甥虎子,被拒之门外,良心未泯的下人告诉邱石,虎子高烧不退,被关在柴房,怕是挨不了多久。

    镜中传出的声音铿锵有力:“付县令为非作歹,鱼肉百姓,贪赃枉法,付妍与朱誊合谋杀人,天理难容,均判斩立决。”

    左羽拉住小花:“你追不上,她已经走了。”

    闲王愣了,右翼呆了,只听左羽笑得猖狂:“秋月的陈述单完成结果竟然是甲等!多少年没有过的好成绩啊!”

    右翼向来话少,此刻也不免动容:“小花,是妖鬼司的福星,一定要留下她!”

    “哦,小苕帚,你知道圣净琉璃瓶集眼泪是干什么的吗?”

    一滴泪承载着这匆匆一生,缓缓留出眼眶,刹那间,如受到指引般飞入圣净琉璃瓶。

    “司主解决人鬼事未了,为了节省时间总喜欢动用神力,凡人思想受到强烈冲击,人殿就去参。解决妖乱,往往又将对方打到形神俱灭,妖皇就去参他手段太毒辣,有违神族慈悲之心。总之,司主不得宠,他们就都想踩几脚。”

    左羽呵呵一笑,关了千里镜。

    咋咋唬唬之下,小男孩清脆怯弱又充满生机的声音像被阳光包裹着:“知道了,都听舅娘的。”

    看她哭,闲王有些烦躁,但为了留下她,也不敢贸然凶她打断她。

    左羽怕闲王又出幺蛾子,忙把契约递给小花:“将右手放上去。”

    秋月的身影眨眼间已往前数丈,小花用最快的速度都无法赶上,且距离越来越远,很快,秋月连人带路全部消失。

    妖鬼司事务难干,对比其他兄弟姐妹清闲自在又风光的职位,他可称得上一句:惨淡。

    几百年了,他们最好的成绩不过乙等,丙等丁等才是常态,神族盛会上,谈起各自职责,妖鬼司头都没抬起来过,终于……出息了。

    “在你没有表哥长得高时,衣服不会有新的,知道吗?烂了?烂了也不行,拿来我补。”

    左羽大喜,慌忙拿出契约,小花接过又看了两遍,闲王却道:“再加一条,它日你若完成心愿,找回记忆并报了仇,契约自动结束。”

    “小苕帚,陈述单到底有多少啊?”

    语毕,一团白雾从右翼手中展现,朝着小花缓缓而来。小花伸手,圣净琉璃瓶出现。

    付妍软了身子,此刻悔恨并非出自真心,而是再无退路,不甘不愿。

    “新房间没有,和你表哥一个屋!”

    “小花,你真有耐心,看了一百多张。”

    闲王三人看呆了,心里狂喜激动,面上却极力冷静。

    “我们是妖鬼司,又不是卖身殿。”

    朱誊中举丧妻,不多日另娶县令之女付妍,飞跃阶层,春风得意。

    “是吗?”左羽和右翼已经提过,但她不想打断苕帚的热情。

    小花也是不久前刚知道闲王的处境,他虽是神族昆仑帝的第七子,却命途多舛,出生时母亲犯了大错被压在赤焰山,他则很小就被贬至闲山,由师父无散真君教养长大。成年后,便被分了这妖鬼司司主一职。而且,他自小体弱,神力低微,很是……没什么地位。

    《半鬼》

    左羽撇撇嘴,心里暗道:“出息能当钱花?敢情你药不能断,难道要我一直牺牲色相去赊药?”

    “左大人,我还没看完呢!”

    这被拦轿的秦大人正是左羽厚脸皮请来的人殿之人,位高权重,早已知道前因后果,当即让人扶了邱石起来,直言会彻查到底。

    小花这才哭起来,秋月是她醒后第一个认识的朋友,她虽然祝福秋月能完成心愿投胎转世,可心里究竟还是不舍的。

    秋月眼里的泪骤然滑落,眼里却慢慢露出笑意:“小花……人与人的缘分怎么这么浅呢?我生下了他,却……连陪他长大也做不到。”

    右翼惊道:“司主!万一那时候圣净琉璃瓶没有装满怎么办?”

    “你表哥吃鸡蛋,你就不能吃肉!他吃两碗米,你就不能吃三碗知道吗?”

    有人羡慕他,有人嫉妒他,也有人不齿于他。

    秋月感激地朝闲王跪下,闲王迅速移开:“别,这是妖鬼司的职责所在,而且,我们想要你的一滴真心泪。”

    婆娑镇有一绣娘名为秋月,手艺精巧,为人善良,日夜刺绣供夫君朱誊读书,熬坏了眼,熬死了自己。

    圣净琉璃瓶也在一瞬间射出耀眼光芒,吧嗒一声,沉寂万年的琉璃迎来第一滴晶莹的眼泪。

    虎子喝了药,性命无碍,宅中下人本就良心未泯,看到付县令不能只手遮天,便再无顾忌将所知之事全盘托出。县衙外,听到的百姓皆对着朱誊眼露鄙夷愤怒。

    小花不知如何宽慰她,只道:“秋月姐姐,我以后会来看他的。”

    小花听话照做,左羽又拉起闲王的左手放在契约上,金色光芒流转,契约化作一道金光飞入小花的手腕,腕上,多出一片金色银杏花状的印记。

    “每天都会新增很多,妖鬼数量庞大,远超你的想象,司主和两位大                                                人招了很多小妖在帮忙呢。不过小花我偷偷告诉你,司主从不按常理出牌,解决问题简单粗暴不计后果,经常被参。”

    这夜子时,一行人来到城外,送别秋月,秋月闭上眼睛,在她脚下,竟真的出现一条只她能踏之路,诡秘又荒芜:“小花,我走了。”

    小花正式成为妖鬼司的一员。闲山之巅,妖鬼司院中,小花坐在银杏树下,再翻看最近接收到的陈述单。

    左羽好脾气安慰道:“人生无常,无论是人是鬼,是妖是神,都有诸多不平甚至冤屈,人有人规,神有神则,妖鬼却散漫无矩,妖鬼司存在的意义便在于此,帮他们尽可能地了却遗憾,维护公平正义。”

    就在这时,当朝贵人路过婆娑镇,早已被看管起来的邱石却不知何故逃了出来,于婆娑镇大街上当街拦轿跪下,众目睽睽中,秋石将头重重磕下,痛哭流涕:“求大人为我妹妹伸冤做主,救救我那可怜的外甥吧!

    “你……又想干什么?”

    左羽瞪大眼睛:“你看过司主竟还会觉得别人好看?”

    想归想,但绝不能在顶头上司面前表现出来,他将目光转向秋月:“你的愿望已经达成,是时候去轮回了。”

    没什么波折,证据确凿,秦大人惊堂木一拍,尘埃落定。

    “三百多年吧,记不清了,当时我不过是凡间一

    秋月想着过往种种,皆如一梦,如今凡尘心愿已了,唯余对眼前之人的感谢还有对小虎余生的祝福。

    小花拍手称快,越发觉得这秦大人眉目正派,清明雅正,心中赞赏:“秦大人可真是个好官!”

    “左大人!你怎么没说这秦大人长得如此英俊正气呢?”

    “谢谢你。”

    小花和秋月回来时,得到了盛情欢迎款待,左羽两眼亮晶晶地盯着小花:“小花,想吃点什么啊?”

    小花倒不好意思起来:“我说到做到,一定帮你们把圣净琉璃瓶集满眼泪!”

    女声一顿,继而越来越远:“知道了还不快来洗手,吃饭!”

    婆娑镇被付县令一手遮天,邱石求告无门,满心绝望。

    朱誊大好前程一朝尽悔,在那些灼热的目光中似乎被扒了一层人皮,他无脸见人,恨不得一头撞死。

    小花问他们:“秋月姐姐要去哪里轮回?我想送她去。”

    “读书油灯不能太亮!不买新书,用你表哥用过的!”

    为了讨好留下小花,左羽积极地答应:“子时以后,鬼魂了无牵挂会受到黄泉路的召唤,路在脚下,顺着一直走便能到达轮回台。”

    小花转头便看到廊下靠坐在那里的司主,一张脸当真能颠倒众生,心头微动,小声道:“那是神,不可亵渎,秦大人这般的烟火气,才刚刚好。”

    “有什么好看的,都结束了!”左羽真怕她再看下去,直奔投靠人殿!

    小花撇撇嘴,出了门。小虎如秋月所愿,跟着舅舅秋石回了家。秋月飘在墙头,定定地望着里面,听院中传出的声音。

    千里镜里,传来一阵矫揉造作的哭声,付妍妄图推卸责任:“是朱誊杀了那秋月,我并未参与啊!”

    同一时间,左羽震惊的声音差点掀破屋顶:“司主!右翼!甲等!甲等!”

    大嗓门的妇女高声道:“带回来了?以后必须干活才能吃饱饭知道吗?”

    “这我就不知道了,这是机密,只有司主和两位大人知道。”

    左羽瞥见司主的身子似乎一僵,不确定他听到没有,只是若无其事地看了这边一眼。

    左羽道:“明天就去财神殿拿钱。”

    “不过,司主从未怨天尤人,反而乐得自在,他对我们都很好,我们也都喜欢留在妖鬼司。”

    “小苕帚,你在这里多少年了?”

    闲王一副看不上左羽狗腿的样子:“有点出息行吗?”

    听说他娶了付妍之后,家中竟连秋月的牌位也不供奉。

    小花点点头:“我知道,妖鬼司就是帮助秋月姐姐这样有冤情有未了心愿的鬼或妖,是带来正义和希望之处,我……愿意留在妖鬼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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