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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瞧了半天,心像猫抓一样难耐的苏达终于忍不住出了声,“几位壮士,你们在看什么?让我也看看呗。”

    为首那人开口,声如洪钟,一如他身上的黝黑发亮的腱子肉。

    她与阿耶对视一眼,扶一手脑袋上四方帽望着眼前这七八个人,皆用一根麻绳将枯草般的头发随意绑个髻,身穿粗布拼接缝制的短衫,脚上踏的草鞋。为首的两三个看着强壮些,剩余几个瘦弱得跟小鸡仔似的,跟苏达也无甚分别。但手中闪着白光的刀刃却差点晃瞎她的眼。

    苏达又复看几次,试图从中找到一丁点儿和两人的相似之处,皆是徒劳。虽不知这帮山匪找他们作何,但定不会有好事。她还得好好感谢感谢作画之人,真乃神人也。这画工,也可以说是独树一帜,同一画风难逢敌手。

    “我们是里辛山齐风寨的人,如今里辛山归我们管,想要从此处过,先留下买路钱。”

    小喽啰缩脖看一眼刀的主人,触及到他脸上疤时,吓得垂下眼睑,专心数起地上蚂蚁,再不敢乱说话。

    史伯伯不说这帮人不伤人吗?

    摸了摸布满毛刺地车辕裂口,状似无意地询问刀疤男,“这位兄弟何如称呼?为何要找这官员,一般人遇见当官的恨不得绕道走,你们怎么还往上撞。”

    皱巴的画像展平在她眼前,一共两幅画像,看得出来都是出自一位画师之手,细脸尖鼻从装束上看应该是名男子,大眼小嘴的应该是个小娘子。苏达眯着眼费尽心思妄图从画中找到更多一点信息,可除此之外,什么都看不出。

    啪的一声,溅得尘土四起,整把刀有一半没入土中,刀柄被震得嗡嗡颤动,径直打断了那小喽啰的话。

    “马上,我记得放这了。”

    苏达缓了口气,又继续。

    她见状终于松一口气,也不枉费她绞尽脑汁地编故事。瞟一眼正盯着草发呆的驴,连这驴都听得津津有味,食不下咽,就不信这人无动于衷。

    哪里有半点儿逃荒人的样子,也不知截了多少过路人,才把自己养成这样膘肥体壮。

    “慢着慢着!”苏父终于从扯出一张四方黄麻纸,起身递给刀疤男,连地上四敞大开的包裹也顾及不上。

    而后又转身去看苏父,仔仔细细连脸上的小痣都不曾错过。他粗眉纠成一团,看着十分苦恼。从又身上斜跨的布兜里翻出两张揉得像厕纸一样皱巴的画像?对比着瞧了半天。

    她撇嘴看一眼阿耶继续说,“我和阿耶也是走投无路,只好去投奔嫁去长安的大姐。”

    苏达不由自主地盯他的脸失了神,不是这人多好看,而是他一说话就牵扯到自眉尾到嘴角如蜈蚣爬行的粉色凸起,使得称得上端正的面容顿时变得可怖渗人起来。

    “听上去确实可怜。”

    “这画上是谁?”

    “例行公事。”刀疤壮士长臂一伸,用未开刃的那侧迫使她向一旁移了半寸,刀背贴在她手臂上,冰凉触感瞬间激起一片鸡皮疙瘩。从她身旁经过时漫不经心地瞥一眼,便擦着她肩去找她阿耶,力气大得险些将她撞翻在地。

    苏达粗这嗓音,嘴中话已经先苏父一步,出溜出来。

    《活爹入赘我家后》

    可天不遂人愿。

    “这狗官忒不是东西,不过天下乌鸦一般黑。做官的就每一个好东西!”

    “那对着我跟阿耶看什么?”

    苏达一怔,居然还真有过所?

    苏父欲上前阻止,却被几人拦住。

    “你懂什么,我们是为了……”

    对于一般穷人家来说,被大户纳妾也是个好归宿了。

    “我们是要去投奔长安的亲戚。家中突逢变故,准备去投奔嫁去长安的妹妹。”

    苏达总觉得自己的嘴开过光,该去菩萨面前发发愿。求求菩萨,好的可以来,比如八方来财,坏的就滚吧,比如眼前这帮凶神恶煞。

    苏达分明看到刀疤男冲几人使了眼色,果然,片刻后这七八人慢慢靠近,把苏达父女两连着驴车团团围住,密不透风得连空气都稀薄不少。

    她被这人登时吓得不敢动弹,头一次有人拿刀在她身前比划。那滋味可比看菜市口杀头还刺激。

    “身份存疑,说谎骗老子?”这刀疤男哼冷一声,手上刀又握紧几份。

    苏达眼神微闪,垂下眼皮连连点头,越说越动情,“这李员外最可恨的是,四处造谣说我们家卖女求富贵,女儿本身就带着病却不说,等人死了去讹他们家。你也知道人言可畏,镇上人一口一个唾沫星子都能把我们淹死。”

    “等等等!”她口中急切得差点咬伤舌头,食指犹豫片刻终于还是挑上最安全的刀柄抵去,脸上陪着狗腿的笑,“大家都不容易,就不要为难我们了。”

    还招呼其他几人一起,于是乎,七八个大男人对着两张画像比照苏达和苏父摇头晃脑,苦思冥想还念念有词。

    倒是阿耶处变不惊,脸上陪着笑询问,“不知几位壮士有何贵干?”

    她心中默念着破财免灾,摸出身上被磨出毛边的巴掌大荷包,小小荷包却鼓鼓囊囊的,她翻开来,将里面的系着铃铛的红丝缯取出,解释道,“这是我妹妹的遗物,”又把荷包里的碎银和铜钱尽数倒出,“这荷包是我娘做的。破破烂烂的,也留给我吧。”

    “找到没有?”

    说着还作势摸摸屁股,“打得那是皮开肉绽。养了好久的伤。如今偶尔走路还会有点不利索。”

    若不是显得太刻意,苏达还真想给他们走两步瞧瞧。

    “确实是好事一桩,我们本来也是欢欢喜喜的将人嫁过去,可不出五日,李郎君就报信来说我妹妹突发恶疾人没了。”

    难不能看出她女扮男装了?

    刀刃被推回来,苏达仍旧用食指抵着刀柄,指尖泛白,可脖颈间密密麻麻针扎一般细碎的疼痛感仍旧传来,她倒吸一口冷气,看来是破了。若不是自己抵着刀柄,怕这一刀就直接送自己见阎王了。

    人盯着她的脸看了半瞬,苏达心里中鸣鼓。

    刀疤壮汉只撇一眼,就扭头示意麻布短衫的人前来收好,还真把发带和荷包留给了她,她不胜感激。

    “你们是干什么的?为何要过这里辛山?”

    “既然我们能遇见也是有缘,先把身上值钱的东西都拿出来。”

    如今看来真是失策。

    去路被拦,驴子已经安然停下啃着路上枯草,细看枯草从土里已经细细微微冒出嫩绿小芽。这驴别看啥啥都不行,贪闲享乐的功夫却是让她佩服。

    这驴子实在太不争气,再看一眼依旧悠然自在的驴子,肚子升起的怒火差点将憋得那口气给顶出去。

    自是不能跟这帮人硬碰硬。

    “不、不敢。”她压着嗓子,倒真像个少年模样,别过眼低眉俯首,恭恭敬敬不敢在冒犯。

    这刀疤壮汉突然靠近,苏达条件反射地弹开,这人乜她一眼握了握刀柄,她立即老实。

    “这是巡按御史苏明和他女儿苏达。”

    驴能安闲她却不能,摒着息大气都不敢出,脑中十分懊恼将马车换成驴车,若身下的是马车,她挥起缰绳和马鞭,是不是就能冲过人群?本以为马车过于招谣,更容易引起山匪注意这才换了。

    “哦,”本以为故事讲了,钱也给了,已经蒙混过关了,可这人却话锋一转,伸手道,“拿过所。”

    不过小人拿大刀,那违和的模样确实有几分滑稽。

    她摸摸手上的马鞭,估摸着若是打起来能有几分胜算。思忖甚久,还是小心弯弯嘴角,让自己看起来更像个冤大头。

    那领头刀疤脸纳罕,“这不是好事吗?”

    刀疤男见苏父迟迟未动,又道,“若没过所,如何知道你所说是真是假?”

    她还未做反应,倒是这前头的驴子吐出两口草,适时哼叫两声,见没伤到它一身美毛,又低头继续。

    苏达随了她阿耶,自幼胆大,偶然见过几次菜市口砍头,当似盆泼的血水斜洒一地,她只是呆呆愣愣的,起初是吓得,后来就真的不怕了。

    “这前几日还好好人,怎么会说没就没呢?我跟爹爹就去他们家讨说法,想将妹妹的尸首带回家,可他们却说早就下葬了。实在太过蹊跷。我们就告了衙门,可知府与李员外本就沆瀣一气,根本不受理此案,还倒打一耙将我打了一顿。”

    她咬着唇,下巴颤抖起来,似在回忆痛处。

    “若没有过所,你们又是如何来的?”他扭头看一眼跟他一般粗布麻衣的兄弟们,阴阳怪气,“总不能是和兄弟们一样逃难来的吧?瞧你们这穿着打扮,也不像啊。”

    那人注意到她目光,抡起大刀,刀刃破空泛着冷光将一侧车辕一分为二,气流直逼苏达脸颊,耳边碎发颤栗。冷白刀光映在她侧脸,行事者凑身逼近她,“怎么,你这细皮嫩肉的脸也想来上一刀?好跟我去齐风寨混饭吃?”

    “我妹妹被镇上李员外家的独子看上了,强纳去做妾。”

    她差点气笑了,真是一点规矩都不讲。感情说了这么多,就没打动他一点儿?

    苏达侧步上前连连称是,“兄弟严谨。稍等一二,让我阿耶仔细找找,年级大了记性不太好,总丢三落四。几位多担待。”

    可这几人还不停,缓缓举起配刀,白晃晃刀影刺得她眼生                                                疼,眼看这淬着冷意的刀刃就贴上脖子,让人在这正午暖光里忍不住打了个哆嗦,刀刃离脖子再多一忽怕是要脑袋分家,她忍受着冰凉刀刃,脑子飞速转动思考对策。

    以为事情到此已经结束,车辕虽被砍一刀,但修修还能用。看一眼天光,若是此刻赶路,今日宵禁之前还是可以回家的。

    “哦?什么变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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