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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太子继位。”他撑着眼皮,小声说,“我就能出宫了,是么?”

    尽管,李昭漪想,尽管他其实并不想忤逆云殷,但他也害怕这种随时随地无法预知的结果。

    没有人吩咐,但几乎是云殷到的时候,就有宫人搬来了椅子,并且添上了温热的茶水。

    而云殷本人,也成了当朝手握大权、名副其实的摄政王。

    话出了口,收不回去,李昭漪看着云殷,有些无措。

    “不过,长公主殿下性情温和细腻,许是一时伤心过度。臣觉得,此事不妨先放上一段时间,若是彼时公主心意未变,陛下再允准她的请求,也不算迟。”

    就是这一句话,支撑着李昭漪长到十七。

    现如今, 这一串说不完的词后头还要跟一个:

    他只关心一件事。

    只是他忘了,他的经历只是他的。

    李昭漪继位以来,事事皆不受己控。云殷没有像史书话本里对待阶下囚那样对待他,也没有对他多尊敬客气。百年之后李昭漪身死,自觉都无颜面对列祖列宗。

    他的生母是江南花魁许萦彩,因着一曲名动天下的涟漪舞被带入宫封为嫔,又因一剂莫名出现的□□被打入冷宫,一起进去的,还有被钦天监扣上“不详”名号的,她肚子里的孩子。

    李昭漪忍不住抬了头,看向他,提醒:“那是长明寺。”

    好在云殷今日似乎暂时并不打算在细枝末节的地方计较,仿若没有听到那句口误般,只是很淡地笑了笑:“那陛下便自己做决定罢。”

    坊间传闻,云氏嫡长子身材高大、虎背熊腰,让外敌胆寒。然而事实与传闻总是相去甚远,就像李昭漪当初做的梦,始终是一个美好的梦一样。

    对于云殷的到来,她显然有些惊讶。但片刻后,她意识到了什么。

    云殷显然是个正常人,不仅是,他还比常人都要聪明几分。

    那眼神很深,让李昭漪不合时宜地想起冬天静谧的湖泊。像是打量,也像是探寻,意蕴很复杂。但李昭漪解读不出来。

    仔细说来,云氏繁荣已百年之久。

    李昭漪下意识地应了声,然后终于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他似乎又说错话了。

    一晃三十载,史书常记的狡兔死走狗烹尚未发生,睿德帝却转头迷起了长生之术,皇权式微,世家林立。此消彼长,云氏反倒日益壮大,成了世家之首。

    云殷的声音听上去毫不意外,开了口,语气竟然很温和:“那么,陛下觉得如何呢?”

    老平南王云清原的嫡长子云殷,今年二十有四,文武双全、天纵奇才,朝野皆知。

    《美貌废物被迫登基后》

    等他收回目光,云殷已经在好整以暇地喝茶。

    “原来长公主殿下也在此。”他道。

    权倾朝野。

    若说当今燕朝有哪个名字风头无两,那么答案应该只有一个。

    没人会让一个傀儡皇帝做主。除非扶他上位的人突然丧失了心智。

    再然后,这位传闻中权倾朝野的新任平南王,就带着先帝口谕来到了冷宫,亲手将他送上了现在的御座。

    云殷本人倒是等着李昭漪那句“赐坐”才起了身,只是行云流水泰然自若的样子让李昭漪毫不怀疑,就算他忘了说这句话,对方也会自己寻个舒服的位置坐下。

    彼时,跟他讲故事的人沉默许久,说:“太子仁德,应为明君。殿下,等太子继位,我便想法子,一定带你出去。”

    云氏能如此权势滔天,说到底,还是因为掌了兵权。

    话音落下,殿内寂静无声。

    他松了口气。

    宛荣是金枝玉叶的公主,没有被养尊处优地对待已是委屈,怎么可能以冷宫的标准对比。

    “长公主的事聊完了。”他慢条斯理地道,“现在,臣想和陛下聊聊朝会之事,不知陛下可有空闲?”

    她急着走,云殷也没拦她。李昭漪欲言又止,最终还是看着女子匆匆走出了殿外。

    竟是浑不在意。

    朝堂之上公然的出声提醒,被换掉的御厨,还有很多。他是有些怕云殷的,云殷不会对他怎么样,但与此同时,云殷又有能力对他做任何事。

    云殷有一双和他的人一样好看的眼睛,瞳色比旁人稍黑些,浸着边关霜雪的锋利,却并不凶狠,带着收敛的锋芒。

    他以为他要挨罚了,过去的数日里,一般都是这样的。

    这句话说得很快,很有些知错就改的讨好意味。

    他的想法很简单。

    不管朝局有多千变万化,有一点是确定的。那就是李昭漪对宛荣说的,她的事他做不了主。

    真实的情况是,云殷本人看上去芝兰玉树,身形挺拔清隽,光从外表上看,就是一个温文俊秀的世家贵公子。

    少有的,他给了李昭漪一个台阶。

    军中姓云,朝堂却姓李。若不是云殷与前太子李昭钰相交甚笃,李昭钰又誉满天下、名声远扬,这皇位上坐的还是不是李氏皇室,还未可知。

    云殷开了口,宛荣也回了神。

    事实就是,他的脑子里装不下这么多的权势倾轧,一度昏昏欲睡。

    一句话在脑海里排演了许多遍,出口还是错了称呼,以至于他差点把自己舌头咬了。

    ——所有的这些,都是李昭漪听来的。

    过了片刻,云殷才很轻地笑了笑:“既是已经登基,陛下还是应当注意一下礼仪规矩。”

    -

    李昭漪说:“我……孤觉得都行。”

    只是于他本人,他对于宛荣的决定并没有太多的看法。

    于是他只好道:“那我……那孤择日就                                                下旨允了阿姐。”

    “好。”他轻声说。

    只是,云殷的下一句话,又让他刚刚放下的心,重新提了起来。

    长明寺再怎么清简,也是国寺。李昭漪在冷宫呆了数年,虽说日子难熬,但也熬过来了,加上夺嫡惨烈,李昭漪偶尔会觉得,与世无争,也并非全是坏处。无论如何,长明寺总比冷宫好上许多。

    他没盼来带他出去的人,只等来了他那位似乎人人称颂的哥哥的死讯。

    云殷“嗯”了一声:“长明寺乃国寺。可见长公主殿下之心赤诚。”

    -

    李昭漪经常说错话。准确地说,是在云殷面前。

    只是对视之时,他还是不小心恍了下神。

    他看着云殷,云殷也看着他。

    “阿……既是王爷来了,想必与陛下有要事相商。”她有些不安地站起身,轻声道,“本宫不便在此,就先告退了。”

    老平南王云清原一生戎马,两年前战死边关,战功赫赫。他去世后,嫡长子云殷袭爵。云殷十四岁入军中,恰逢外敌入侵边境,数十年常驻边关,袭爵之时早已独当一面,胜仗无数。现如今,云氏铁骑对他唯命是从。

    他慢慢地说。

    他似乎在等李昭漪开口,李昭漪揣摩了一下他的心思,犹豫了一瞬,道:“阿姐想去长明寺,为燕朝祈福。”

    李昭漪看着他,他泰然自若地回望。

    他提醒云殷长明寺不是个好去处,是因为云殷和宛荣的关系。

    几乎是瞬间,李昭漪松开了攥紧的掌心。

    百年之后的事归百年后管,此时此刻,李昭漪还得应付这位权臣。

    寂静在难挨中被无限拉长,就在李昭漪几乎忍不住想要再次开口之时,云殷终于嘴角一勾,先他一步开了口。

    十七载春秋都在冷宫度过的结果就是,他不仅政事不通,于人情世故一道,也有些异于常人的迟钝。

    后宫不得干政。虽然睿德帝三个女儿里两个都已经将这条规矩破坏得干干净净,但宛荣显然不是她们中的任何一个。

    云氏是望族,子弟门客众多。三十年前,云家家主、也是当时的大将军云清原率兵平定西南叛乱,让云氏从普通的世家一跃至异姓王的位置,自此,便再无普通世家能够与之抗衡。

    他手上拿着一杯茶,茶香袅袅,氤氲了他的眉眼,将藏于眉间的冷意尽数消解,化成了一股近乎慵懒的闲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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