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苦碟子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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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嘶——”她吸着气抬起脚观察出血点，那钉子戳得有些深，让她疼得浑身都是冷汗。

    眼见着付海侧边上有个人从兜里掏出一把闪着白光的刀子，情急之下，她操起了一块大砖头，就要往人后脑勺砸。

    来不及思考，江兰兰在混乱中被人推了一下，一个趔趄，跌倒在了墙角边。

    回想起昨天发生的事情，江兰兰到现在还心有余悸，不敢确认那是真的——

    外头太阳还没有出来，逼仄的屋子一分为二，她这后一半儿隔着布帘，伸手不见五指，恍如深夜。

    果然，他离江兰兰越近，脑海中那声音越清晰。

    而这，也成为了她悲剧一生的开端。

    【他看着我干啥？哦对我还没有回答他，我该怎么说？我需要帮忙还是不需要……】

    但某一个营完业的深夜，她背着一袋子准备第二天早上去存的零钱，在路边被人抢了。

    她确实需要先包扎一下，免得沾了泥土被第二次伤害，但是第一名的手帕，她有点不敢接啊。

    【不愧是小说，连路边的狗都眉清目秀的。】

    嗯，并不熟。

    难道是之前她跟人在背后说他冷心冷清一辈子都处不到对象被听见了！

    昨天下午，她怀着羞涩而快活的心情，小心翼翼地跟在付海的后面，想着什么时机能凑上去跟付海说上一两句话。谁知就看见他跟他的两个兄弟在小巷子中被人拦住，紧接着两方人马就打了起来。

    于是小心翼翼地将脚给包扎了一下，扶着墙站起来，一瘸一拐地回小岭村了。

    【这帕子我要是接了，该不会回头就被大反派给弄死了吧！】

    嗯？谁在说话？

    啊！这不是她们班的年级第一名顾嘉深吗？

    她居然是一本书中的人物！还是个在书里颇有份量的女配！

    顾嘉深挎着书包从远处走来，就发现了路边正在捧脚沉思的小姑娘。

    “还不起！还不起！是等着我拿笤帚子抽、拿粪水子泼吗！”

    【第一名什么时候这么好心了？他可是对着谁都一副事不关己模样的顾嘉深哎！】

    【不行，我得赶紧回去，珍爱生命，远离男主，屎一般的厄运都给我退！退！退！】

    顶着一头鸡窝似的乱发，江兰兰扯了扯墙角缝里钻出来的苦碟子草，陷入了迷茫。

    江兰兰在内心发出尖叫，但她竭力表现出自己很镇定。

    不远处的打斗声被风捎来，隐隐约约还有人在呼喝，人家气氛正酣，倒也没有人注意她这么个没有存在感且惹人厌烦的人的去留。

    等顾嘉深走了，连背影也看不见了，江兰兰才深深呼出一口气。

    江兰兰皱着眉头，在聒噪而狠厉的骂声中翻了个身，硬生生扛了一会儿，见那骂声还是不停，只得不情不愿地睁开了眼睛，瞅着虚空发愣。

    疼好啊，这疼痛让她从头到脚都清醒了、通透了，那种一直萦绕在脑海的朦胧的宿命感、控制感也尽数消失了。

    医疗费不菲，对方家人找上门来，她奶奶把持着江家的财政大权不肯出钱，她爹带着她借遍了亲戚，却除了大姑姑一家，没有一个人愿意施以援手。

    他向来是个孤僻的人，虽然成绩好，受老师喜爱，但跟同学的关系却一直算不得好，多数时候是井水不犯河水的状态，对于江兰兰，他的印象自然也不深。

    回望书中自己后来的人生，江兰兰在疼痛中生出了几分唏嘘与怅惘。

    死一般的寂静中，一大波不属于自己的认知如潮水般凶猛地涌进脑海，让江兰兰顾不上其他人又开始了战斗，在心头翻起了惊涛骇浪。

    也不知道那小丫头要是知道自己能听得到她的心声，会不会被气死。顾嘉深用手指敲了敲身侧的书包，心情颇好地想道。

    顾嘉深墩柱脚步，怀疑地左右看了看，除了不远处趴着一条狗，方圆十米的活物，也就只有那个路边的鸡窝头了。

    至于被她“保护”了的付海，更是一次面也没有露过。

    【不会是什么变态吧！要是人冲上来，我怎么跑啊！我都瘸了！】

    声音又响起来，近在咫尺。

    这回顾嘉深确认了，这声音哪里是从耳朵外面传进来的，分明是从他脑海里响起来的！

    多亏她踩中这钉子，要不还被蒙在鼓里，一直兢兢业业地当她的炮灰女配呢！

    与此同时，不晴不雨的，天边突然响了个炸雷，惊得所有人都不由自主地屏住呼吸沉默了一瞬。

    江家的院子中，刘桂花将喂猪潲的木勺子敲得邦邦响。

    他按了按太阳穴，感觉自己离隔壁村那个疯子的状态不远了。

    从牢里出去后，她娘病卧在床，已是弥留之际，去世了没多久，她一夜白头的爹也昏昏沉沉地掉进了河里，再也没能上来。

    他从口袋里掏出一块儿朴素陈旧却干净的帕子递过去：“先包扎一下吧。”

    顾嘉深一言难尽地看着江兰兰抬起头自以为不着痕迹地两边看了看，显然是在思索往哪边逃走。

    砖头还没砸上人脑壳呢，她先踩中了一颗尖锐的钉子，霎时间剧痛袭来，一股寒意从脚底心一路顺着身体窜上天灵盖。

    “我老婆子是造了什么孽哦，睡到这个时候还不醒！以为自己是地主家的大小姐啊，也不看看家里是不是穷得连老鼠子来了都打滑！”

    那些年她端过盘子，在制衣厂里做过女工，吃了不少亏，也受了不少罪。

    她努力往后缩了缩，然后觉得这人好像有点面熟，嗯，不确定，再看一眼。

    他再度看了眼那个鸡窝头，这下发现了对方竟然是这学期没去上课了的同班同学江兰兰。

    脑补了一下自己像那疯子一样在大雨天仰天狂笑的场面，顾嘉深一阵恶寒。

    再之后呢？

    【这人老站在这里不动干什么？】

    脱了薄底的布鞋，江兰兰看自己流血的脚底心，眼睛停留在粘稠的赤色液体上，脑子懵懵的，像搅进了一团浆糊。

    想到这里，江兰兰不由得一阵后怕，也不知道作者究竟是谁，竟把她塑造成这个样子！

    “需要帮忙吗？”顾嘉深欣赏够了江兰兰五彩斑斓的内心，沉着嗓子问道。

    【顾嘉深可是书里男主一生之中最要紧的对手和情敌，是大反派！戏份可比我多多了！】

    至于那巷子里两拨人打成什么样儿了

    怕不是要趁着周围没人打击报复她！

    因舍不得那些钱，她奋力反抗，最终被歹徒捅了十几刀，以愚蠢的方式结束了这平凡而不平静的一生。

    他瞟了眼正在眼珠子乱转佯装镇定的江兰兰，站起身离开了。

    天刚蒙蒙亮，远处青黑的大山上方缭绕着雾气，像连绵的长条怪物。

    顾嘉深抿了抿唇角，将微微勾起的笑意给压了下去。

    【哎，虽然那个付海是长得好看了点，但人品也就那样吧，作者咋就让她当人家的舔狗呢……舔狗舔狗，舔到最后，不仅一无所有，还蹲牢子了嘞！】

    书？男主？大反派？顾嘉深心中一动。

    【这人还怪好的嘞！就是不知道……】

    成绩不好，总被欺负，还偶尔干点奇怪的事情，他对此人没什么好感，不过倒也不讨厌，毕竟不影响他什么。

    他冷漠地瞥一眼对方的鸡窝头，带着嫌弃继续往前走。

    钱不够，对方把她送进了局子里，判了两年零十个月，算得上是顶格处罚，因为大姑姑家借的钱也被她奶奶拿住了，不肯掏出来。

    顾不上这些玄之又玄的认知是多么令人惊诧，她从恍惚中意识到，在书中，就在这一天，就在刚刚那一瞬，她手上的砖头砸在了那个后脑勺上，将人给砸成重伤了！

    【认真说起来，其实也不算多么好看，连这个路过的小哥的侧脸都长得比他好看呢！】

    再之后，她就由一个阴暗舔狗女配，变成一个有案底的阴暗舔狗女配了。

    她看了眼身边正在酣战的少年们，一瘸一拐地离开这个是非之地，一屁股坐在了一处无人的台阶上。

    江兰兰垂下眸子，既觉得玄幻，又觉得荒唐。她怎么会过成那样！

    在书中，她这个女配在学生年代蠢笨懦弱，某一次受到了男主角付海的帮助后，开始魔怔了一样暗恋人家，不仅时时嘘寒问暖，想尽办法讨好对方，还内心阴暗地数次破坏堂妹女主与付海的感情。

    最后拿着攒了许久的积蓄，在远离家乡的地方开了家小饭馆，因为手艺好，馆子又干净，生意一度很不错，甚至因为将湘菜做得十分出名，还接受过电视台的采访。

    就是这脚，哎，看起来有点严重，她该怎么回去呢？

    是的，顾嘉深在他们班的存在感说有又像是没有，说没有又不是真的没有。大家通常不说他名字，统一称呼他为“第一名”。

    后面的话顾嘉深听不到了，他微微回头看了眼两人之间的距离，判断出相隔差不多十米之后，两人就不会有这奇怪的联系了。

    她盯着手里的手帕，想着反正别人都塞到自己手里了，不用白不用。

    他神使鬼差地就有点想验证一下。

    啊啊啊第一名过来是要干什么！

    可能是连着两顿没吃饭，产生幻听了吧。顾嘉深皱起眉头，抬步准备继续走。

    江兰兰放下了终于止住了点血的脚，眼睁睁地看着那个长得好看的“变态”慢悠悠踱了过来。

    是她在说话？不像，那蔫哒哒的样子声音哪里那么活泛。

    江兰兰盯着那块手帕，以及捏着手帕的人手背上微微鼓起的青筋，炸了眨眼睛。

    要是刚刚她没有觉醒，那砖头真砸下去了，她就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