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第十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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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棠——”

    待洛夕瑶离开后，容嫣坐到了还留有余温的垫子上，也伸手拿起翠玉细嘴壶给自己斟酒，状似无意道：“她方才同你说了什么？”

    目前可以得知的是，寻龙谷一战她的剑骨被断多半是洛夕瑶将计就计，甚至可能早有预谋，否则怎会如此巧合，在她正愁找不到利器去插洛夕瑶两刀的时候，就有一条疯了魔的蛟龙献出爪牙，听话地为她所用，却又在关键时刻反咬一口。

    傲慢，乖张，不服天也不服地。

    只能见步行步，看厌听要做什么了。

    战锣被人猛地敲响，耳膜轰鸣，但二人却都没有立即动手。季大小姐忽然道：“你很厉害。”

    其实只要循着曲小棠的行事风格来，就与过去的轨迹大差不差，她说出什么话，只要合理，幻境都能继续维持下去。可若是她说出的话，会让事态发展产生巨大的变化，那么幻境就会顷刻崩塌。

    铃杏在她旁边，却实在笑不出来。

    洛夕瑶看似醉了，其实还留有几分清醒。她正欲回答，话到嘴边却突然一顿，转头看向铃杏。

    那是刚满十八岁的季铃杏。

    “小师妹，拔剑！”

    今日的天气并不是很好。

    铃杏纤长的睫羽颤了颤。

    作者有话要说：累死我了，怎么别人可以日六日

    太极生两仪，季铃杏与洛夕瑶相对而立。

    容嫣没说话，铃杏应了声好。

    那双杏儿眼像是明镜，洞穿人心。

    此言一出，铃杏脸色骤沉，但很快又恢复了曲小棠的怯懦。她竭力让自己保持冷静，深呼吸一口气，勉强笑着说：“你要如何断了她的剑骨？”

    这种轻蔑，铃杏很熟悉。

    她仿佛能从洛夕瑶身上看到曾经的自己。

    她直起身子，坐于案前不急不缓地斟酒，握着翠玉细嘴壶的手白皙紧致，纤腰挺得笔直，动作娴熟，行云流水，仿佛已经做过千百回。铃杏眉梢一挑，才知原来小师妹也不免落俗，看来没少饮酒。

    站在黑面的少女般般入画，唇不点而朱，眉不描而翠，云髻高绾，步摇珠钗，一袭胭脂色的软烟罗裙衬得她娇艳欲滴，宛如用生命去盛放的月季。

    她面不改色，脸上还维持着纯真的困惑，像是好奇，“你为什么这么恨季大小姐？”

    洛夕瑶吃吃地笑起来。

    铃杏错在骄兵必败，她如今比谁都清楚。前世她是怎么死的，今生她也要洛夕瑶怎么死，她受过的伤害和委屈，那些众叛亲离，人人喊打，只能蜷缩在破庙里舔舐伤口的日子……

    这个容嫣，也不太对劲了。

    洛夕瑶也不为难她，自顾自地一口饮尽，又接着倒，一连喝了三杯才停。铃杏试探着问道：“俗说喝酒消愁，你喝那么多酒，是为了消愁？”

    听完这句话，铃杏的心情竟是异常平静，不怨恨，也不生气。因为她知道，洛夕瑶如果继续这样狂妄下去，只会重走她的老路。

    铃杏学着曲小棠记忆里的模样，扬起娇憨的笑脸，羞涩道：“没有，我正打算要去找你呢。”她眼里带了点崇拜，“我今日去看你攻擂了，你真的好厉害，什么时候我也能这么厉害就好了。”

    一转眼，就到了玄真大会的收尾部分，时间越是临近，铃杏就越是感到焦虑。她暂时还无法判断出阵眼在哪，是人是物，亦不敢轻易动手，千机塔毕竟是厌听的地盘，真要乱来她也没有把握逃出。

    铃杏暗道不好，一颗心脏顿时高高吊起。她根本不知道那年曲小棠有没有说过这句话，就这样鲁莽地问出了口，若与她的性格不符，很有可能功亏一篑，被幻境直接吞噬抹杀。

    相较季大小姐来说，洛夕瑶年纪虽小，却更显稳重。她不似铃杏那般偏爱浓艳，身着清丽出尘的天水碧色道衫，剑也如她本人般简洁，不戴任何配饰，姿态从容，举手投足都规规矩矩。

    玄真榜上有名次的女修并不算多，而最出彩的两位都站在了这里，擂台下观战的人们忍不住伸长脖子，纷纷好奇，比起男性修士的杀伐果断，女修会如何漂亮地分个输赢。

    “但比起我来，你还是差了点。”季大小姐也弯了眉眼，笑得比她还要无害许多，“你是师妹，我对女孩子下手会温柔些，不用怕输得太惨烈。”

    “不愁就不能喝酒了？”洛夕瑶睨她一眼，唇角微勾，“你目光太浅，不过是区区玄真榜前三十名罢了，有什么可值得高兴的？这就满足的话，岂不是与井底之蛙并无差别。”

    问剑宗的擂台呈太极图状，半面为黑，半面为白，阴阳对立。两名少女各站一边，剑拔弩张，无声地对峙，任由顽劣的狂风牵乱发丝和裙角，却不能叫她们脸上冷漠坚毅的神情动摇分毫，空气中仿佛弥漫着硝烟的味道，像是战场。

    这时候，容嫣突然找了过来：“小棠，原来你在这里。”她看见洛夕瑶，脚步微顿，“洛师妹。”

    洛夕瑶嗤之以鼻，不屑道：“她既以剑骨为傲，那我断了她的剑骨便是。”

    “哼，我要同她打。”

    洛夕瑶冲她礼貌颔首，起身道：“我头晕，先回去休息了，你们聊吧。”

    她不喜欢这种被动的感觉。

    她线条收翘的下巴抬起，俏脸还带着点未消的婴儿肥，跃跃欲试地看着面前所谓的剑道黑马，似乎已经准备好要将对方狠狠碾压，然后踩在脚下。

    从今晚的细节来看，她觉察出容嫣对洛夕瑶这个师妹似乎不太待见。刚开始她以为就是女孩子对自己的好朋友又交了好朋友的那种醋意，现在却发现，或许还掺杂了点其他的什么，但又说不上来。

    铃杏本以为自己已经足够嚣张，不成想还有比自己更嚣张的，刚上榜就要逮着榜首来打。

    觥满七分，壶口倾斜回水平。

    铃杏：“……”

    按理说，容嫣和洛夕瑶是不太熟的。

    谁愿意回到过去就是为了占个好位置来看当年死对头是如何暴打自己的啊？！

    而且还真的打赢了。

    铃杏和洛夕瑶撞在一起的时候，从来都是针锋相对的，不是你死，就是我活，还未曾像这般和谐过。她身体紧绷，鸡皮疙瘩颗颗浮起，心里说不出的怪异，感觉像是被鬼附了体。

    偏偏洛夕瑶毫无所觉，还没骨头似地贴着她的手臂，问道：“小棠，你怎么不说话？”

    不知铃杏重活一世，若是没再按上辈子的方向走，那么她所预知的未来，还作不作数？

    铃杏屏住呼吸，瞳孔微缩。

    凝重的，肃穆的，奇险而瑰丽的。

    虽然不知道洛夕瑶揣了什么法宝，以至于修炼速度近乎变态到人神共愤的地步，还号称拥有预知未来的能力。在短时间内，从问剑宗的小虾米步步为营，最终顶替铃杏成了天之骄子，夺了她原有的一切，让她跌进泥潭里，再没爬起。

    …

    她发誓，以后再犯这样愚蠢的错误就自杀。

    晚宴结束，她和容嫣结伴走回寝院，互道晚安后各自回了房间。然而把房门一关，铃杏便瞬间垮下了脸，神情严肃地走到窗边。

    怎么感觉洛夕瑶在内涵她？

    铃杏摇头，表示拒绝。

    洛夕瑶笑容和善：“一般。”

    但她今晚过来找铃杏的时候，对洛夕瑶的态度也算不上讨厌，感觉只是不想多有交谈。

    看着洛夕瑶这张可恨的脸，铃杏拳头一紧，佯装担忧地说：“师妹，季大小姐不是善茬，你明日可得当心些。她早已修成剑骨，境界高深……”

    “她方才同你说了什么。”

    但出乎意料的，铃杏也不是很敢相信，洛夕瑶这般谨慎鸡贼的人，居然也会开诚布公。她附在铃杏耳边，轻声说：“小棠，要对付季大小姐，我有的是办法让她身败名裂。”

    她要让善良柔弱的小师妹，也去尝一尝这人间冷暖，青松落色，究竟是何等令人绝望的滋味。

    那晶莹的酒水一滴不落地倒入杯盏中。

    洛夕瑶冷冷一笑：“以我的能力，要打败玄真榜这些废物简直轻而易举，没什么意思。听闻榜首的那个季铃杏已经连冠三年？”

    她如实回答。

    让铃杏认为略显可疑的是，容嫣过来和她说的第一句话，问的既不是“你们方才说了什么”，也不是“你方才同她说了什么”，而是——

    “那又如何？”

    雨珠在浓雾中凝结，荷塘上的蜻蜓被点了穴般停滞不动，连风声似乎也短暂地止了咆哮，世界在顷刻间万籁俱寂，只听得她一声娇喝——

    容嫣还和前两日一样，亲亲热热地过来挽住她的手，看起来挺高兴的：“小棠，快来快来，我给你占了个好位置。”

    藏在袖子里的手，无声地揉起了指关节。

    容嫣点了点头，好像也没太在意。

    铃杏敏锐地觉得，容嫣应当是知道些什么，比如今晚洛夕瑶扬言说要对付季大小姐这件事。

    一黑一白，亦正亦邪。

    铃杏瞥了眼，憨笑道：“小师妹说她明日要打败季大小姐，然后夺得玄真榜的榜首，我听闻季大小姐好胜心强，出招狠辣，便劝她当心些。”

    “喝吗？”

    乌黑的云，阴沉的天，低低飞过的蜻蜓落在荷塘上，可是就连荷塘也不安宁。看似平静无波的湖面暗流涌动，似有一只狰狞可怖的手潜伏其中，等待着某个时机破水而出，带起涛涛怒焰，似游龙咆哮着直捣千尺，直至将这压抑沉闷的天空撕裂。

    “不为什么。”洛夕瑶哼笑一声，神情是势在必得的轻蔑，“只能说算她倒霉吧，既然我来到了这个世界，那么，我才是唯一的女主角。”

    她似乎有些不解，“可你已经冲进了玄真榜前三十名，应当高兴才是，为什么还会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