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第十五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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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于是，铃杏偷师了。

    可她知道，那是她的家。

    厌听：“……”

    “坐骑算是好的了。”铃杏说，“要是我再狠心一点，你已经死了，连为我所用的资格都没有。”

    浓雾，阴霾，尽数在眼前散开。

    旁边的洛夕瑶动了动，好像要醒，她眼疾手快地抓起一把银针，就是方才厌听的暗器，然后狠狠扎了下去。洛夕瑶抽搐了一下，再也不动了，连厌听都看不下去似的皱起脸，难得有些同情。

    他说：“也跟她脱不了关系。”

    铃杏哼着愉快的小调儿，将满是鲜血的手掌按了上去。地上的阵法骤然发亮，缓缓升起，随即猛地扑向厌听，他动弹不得，被套了个正着。

    其实按照洛夕瑶本来的计划，铃杏断了剑骨之后，就会因陷害同门的罪名被逐出师门，从此在问剑宗再无立足之地。可惜铃杏也狡猾，借情蛊与宗主的爱徒司见月结了亲，便侥幸留在了师门，还阴差阳错地被勒令到苦忘崖闭关思过。

    厌听绝望地闭了眼：“滚，滚出千机塔。”他再也不想见到这个狡猾又可恶的仙门弟子了。

    “契魂引，是你给我的吧。”铃杏笑里藏刀，眸底冷意凛凛，“两月前，你诱导我将它打进了司见月的心口，如愿让他爱上了我。但你没告诉我，被种下契魂引会有什么副作用，司见月第一次发作时曾经想要自戕，被我拦住了。”

    洛夕瑶今日是来兑现承诺的。

    厌听吐出一口浊气。

    厌听凑近了她的耳朵，铃杏专注地听着，便也没有闪避。他压低声音，眼睛却越过她的肩往后方看去，指尖兴奋地颤栗——

    厌听绷不住了：“操——”

    “好了，小丫头，前辈暂时能告诉你的只有这么多。要是还想听的话，改日坟前，等我离开了这个鬼地方自会烧给你。”厌听将纸扇合了起来，慢慢地说着，然后朝她走来。

    从此以后，魔蛟厌听成了她的坐骑。

    铃杏耐心地等他叫完，才掏了掏耳朵。她把脚下的银针踢到洛夕瑶那边去，抬起头来，笑着点评道：“前辈，你现在真像块任人宰割的猪肉。”

    “呃啊——”

    “司见月对你，并不是一见钟情。”

    厌听：“？？？”

    “千机塔可不是你们想来就来，又想走就走的地方。既已来了，便一起死吧。”

    “你疯了，你在做什么？！”

    “她是来杀我的。”厌听冷漠地笑，“你们这帮仙门弟子，过河拆桥的时候倒是比魔都利落。”

    铃杏看不得这副贱样，直接就是一巴掌：“让你笑了吗你就笑？”厌听猝不及防被她打得偏过头去，不可置信地捂着脸，眼珠子都快瞪掉了。

    确认洛夕瑶已经半死不活后，铃杏满意地拍了拍手，对厌听道：“现在可以说了吗？小魔蛟。”

    见他不肯说，铃杏一点点收起笑意。

    在殿堂的正中央，有个年轻男人摇着折扇，笑吟吟地看着她。他穿着一袭如墨的黑袍，繁复华丽的魔纹印刻在身上，两只苍白的手腕都被长长的锁妖链拷住，随着摇扇的动作，锁妖链碰撞发出叮铃当啷的声响，在血痕累累的腕间添上新伤。

    厌听崩溃地挣扎起来，却被锁妖链死死拷住。

    来不及拔剑了。

    随着厌听的身形鬼魅般靠近，他抬起手，锁妖链竟束缚不住他，那纸扇的尖端射出数枚魔气凝制的银针，齐刷刷冲着铃杏的面门飞来。

    他眼角抽动，太阳穴也突突地跳着，然后慢慢地单膝跪下身去，低下了高傲的头颅。说出去怕是谁都不愿相信，千年大妖竟会对一个仙门弟子俯首称臣，还要毕恭毕敬地唤她：“主人。”

    不是你别太过分了啊！

    这时候难道不该义正言辞地反驳他吗？

    虽然问剑宗不再有季铃杏这个弟子了。

    铃杏表态道：“我赞同。”

    他冷汗涔涔，怒道：“你从哪学的？”

    而千机塔就在崖顶，洛夕瑶丝毫不怀疑以铃杏这个自大狂的心理，怕是没了剑骨也敢硬闯，只凭三个字“有可能”就打到厌听那里。

    厌听以为她是问剑宗的小辈，总共也就活了那么十来年，到底是使不出那刑罚长老的禁制才对。

    厌听是魔，但是个优雅的魔。

    “……”厌听纸扇一顿，有些恼了，“你这小丫头怎么张口就来？什么叫有一腿。”

    铃杏眼神一厉，按住腰侧的剑柄。

    洛夕瑶从未被抓住过把柄，自然不会放过任何一个能威胁到自己的人。她是来兑现承诺的，但也不全是，她会大发慈悲地让厌听得到自由。

    永远的自由。

    刹那间，厌听身上红光大作，浓雾凭空聚拢将他裹住，紧接着便传来震耳欲聋的龙啸。但不消片刻，浓雾又散去了，只剩他一脸阴郁站在原地。

    “自戕？”

    厌听抬手轻轻一拨。

    就差最后一步了。

    “事先声明，以下我要说的，都是我冒着生命危险说的，我说完你可不能再打我了。”见铃杏不耐烦地小鸡琢米般点头，厌听犹豫着说，“其实契魂引不是情蛊，而是魔蛊。”

    他笑了下，又开始摇啊摇：“那叫阴谋。”

    铃杏之前曾嘲讽过洛夕瑶，嘲讽她把在藏经阁吃灰的那本玉莲召雪剑给翻了出来，还洋洋自得地当作宝贝。洛夕瑶恐怕到死都不知道，那本剑谱早就被铃杏学完了，觉得鸡肋才丢了回去。

    待铃杏再睁开眼时，周遭景象已经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她回到了千机塔。原来第七百层与顶层仅有一层之差，身后是那扇青铜石门，身前是座宽敞的殿堂，并不明亮，连镂空的窗也不透光。

    每当其他尊者教习亲传弟子的时候，她都偷偷躲在某个角落，把核心技巧给记下来，甚至学得比那些亲传弟子还要认真，顿悟得还要快。所有人都以为她靠天赋，其实并不是那样，她靠的是积累。

    果不其然，铃杏就道天下哪会有如此巧合的事情，恰好她想捅刀，而恰好有人递刀，不过都是心怀鬼胎罢了。洛夕瑶定是在去寻龙谷以前就来找过厌听了，她要短暂控制蛟龙神志的方法，厌听要逃出千机塔重获自由的机会，是以他们联手合谋。

    他如翩翩公子般俊逸，气质却阴柔。

    铃杏所付出的努力，从来都只多不少。

    铃杏又是一抬手，他什么脾气都没了，倒豆子似的全部说了出来。洛夕瑶会怀疑他是正确的，他那张嘴漏风，根本瞒不了一点。

    厌听嗤了一声，“那小子倒是宁死不屈。”

    厌听冷笑道：“那我真是谢谢你。”

    铃杏一顿，“魔蛊？”

    纸扇幽幽一转，指向地上的洛夕瑶。

    铃杏站得有些累了，索性坐下来。

    铃杏当即双手合十，念诀道：“天作盖，以画地为牢，千机重重只锁万妖，启阵！”

    好狠的姑娘，好狠的心。

    “对，它只是个诱人入魔的魔蛊，所以并没有能让司见月对你一见钟情的效用。”

    她怎么可能傻到毫无准备就来，千机塔之所以能困妖百年，连苍蝇都不曾逃出去过一只，就是因为它有着无比强大的锁妖阵。如果不是洛夕瑶想了什么办法帮他，厌听这辈子都得烂在这里。

    “别摇你那破扇子了。”铃杏费那么大劲过关斩将，今日誓要问个明白。她揉着指关节，“寻龙谷那条魔蛟跟你什么关系？”

    崩塌的世界就此静止。

    上辈子在逃出问剑宗后，铃杏其实没少偷偷回去瞧上两眼，瞧见师父过的好，师弟师妹们都过的挺好，她也能安心地继续躲猫猫。

    她一派天真地看着厌听，“前辈，现在可以全部告诉我了吗？”

    他活了上千年，从来没有遇到过这么荒谬的事情，试问有什么比你正在激情互殴，打着打着，你的敌人却突然变成了你的主人更扯的吗？！

    厌听静静地等了会儿，没听见什么动静，不由疑惑地睁开眼，结果就看见她蹲在地上，咬破了自己的指尖，在用血画阵。他愣了一下，心中腾起不祥的预感，看清那阵法之后，立时目眦欲裂。

    厌听不摇扇子了，摇头道：“我要是能有这本事跑到寻龙谷，去专门咬断你的剑骨，何至于被困在千机塔整整五百年。”他以扇掩唇，只露出一双邪气的笑眼，“但你有一点猜对了，我虽然没有亲自去咬断你的剑骨，但确实跟我脱不了关系。”

    厌听不是个好东西，他瞒不住的。

    铃杏什么都学，基本不挑，但能让她觉得不鸡肋的剑谱秘籍很少。她没事就泡在藏经阁里，把高级点的都看完后，就开始打诸位长辈尊者的主意。

    厌听脸色一变，墙上顿时浮出片片碎金色的符文来，正是千机塔内最关键而隐秘的法咒。体内魔气被生生掐断，银针在半空中落了下去，他甚至说不出一句话，就被陡然收紧的锁妖链高高吊起。

    他浑身青筋暴起，痛苦地嘶吼起来。

    在厌听愈发兴味的笑容里，她嗅到了危险。

    飞扬的碎屑泥尘停滞在空中，浓重的乌云沉沉地压覆下来，所有花草树木、房屋石路分解成数块细小的色彩，像绚烂的烟火般蓦地炸开，碎裂成星星点点的幻梦，最后又归于死寂的黑暗中。

    厌听：“……你想知道什么。”

    旁边的洛夕瑶还生死未卜地趴着，铃杏觉得她此时像条死狗，不太想管她。于是面无表情地转过头面向厌听，直截了当道：“你们有一腿。”

    铃杏老实回答：“偷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