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 雾暗云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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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吴玉茵做完截肢手术之后恢复状态很差，陈颂宜走了很多关系把母亲的病例转到周医生手下，这几年一直都是周医生跟进，比谁都更了解吴玉茵的身体状况。

    连风里都飘着凉意，临近立冬，日子一天比一天冷。

    当时听她介绍完，程严说有机会可以给她打电话。

    等她把积压的工作做完回家，刚好遇上吴会八九点的晚高峰。

    陈建提高了音量：“依依！你好去睡觉了！”

    她偏不回答，袒露出纯粹的盈盈笑意：“谢谢沈总送的菜，很合我们口味。”

    平板的光莹莹投射到她的脸上，她在看一款仿生机械腿的产品介绍。

    她洗了两遍手，往胃里灌了一杯凉水，小腹隐隐作痛，坐在沙发上缓了一会儿。

    出来的时候，她发现厨房的灯亮着，陈建拿着吴玉茵的杯子倒了一杯热水。

    周医生又说：“话我带到了，你自己拿主意。”

    陈颂宜对这句解释并不满意：“拖拖拖，每次都是一个借口，今天周医生都跟我说了！妈妈，你不能对你自己的腿上点心吗？”

    陈建点点头，他看起来已经有点困了。

    陈颂宜服了三片药，晚上心血来潮，把相册翻出来看。

    “麻烦您了。”陈颂宜有点歉疚，“我妈妈她最近恢复状况怎么样？”

    她上班的时候为了避开早高峰，出门已经很早了，但是老人觉少，陈建一大早就推着吴玉茵去菜市场买菜，如果她晚上再回来得这么晚，一天就碰不到面。

    陈颂宜现在是攒了点钱，但是吴玉茵的腿部肌肉状况甚至还没有达到可以安装义肢的水平，据医生说，她的康复态度非常消极。

    黄浦江的邮轮发出一声轰鸣，沈毓淮紧闭双眼，眉心久久不能缓开。

    沈毓淮懒懒地掀起眼皮，问她：“男朋友？”

    下了闸口基本离开城区，路上的车子少了一些，她在两个红灯处转向，朝家的方向开。

    陈颂宜翻了翻自己的包，在企划案的夹层里找出那张背后写了电话号码的名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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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锁扣轻轻搭上，阳台的门没关，风把窗帘吹开，让她浑身有点发冷，她走过去关门，听到小区楼下有几声犬吠。

    后来陈颂宜上了幼儿园就不喜欢穿那些衣服了，最喜欢去的地方是吴会的服装市场，她从小跟父母跑过吴会大大小小的好多地方，她以前经常想，也许自己一辈子也就在这个地方了，有家人朋友和爱人，她会有自己的事业，会延续大学时期的光环，她应该很满足才对。

    按照原定计划的疗程，吴玉茵应该在前年就完成伤口愈合后的肌肉康复训练，可以先装上义肢，等陈颂宜攒够了钱，带她去德国做仿生腿安装。

    她在网页百科的角落里找到了这位私人投资人的履历，美国宾夕法尼亚大学毕业，归国后参与多起微小企业项目投资，眼光还算锐利。

    “对了小陈，这周末我跟你老师吃饭，你也一起来吧。”

    霍朗行目送陈颂宜离开，他的女伴问：“这谁啊，这么跟沈少说话？”

    《裙下之臣[破镜重圆]》

    高架上一眼望不到尽头的车辆，只能慢慢地往前挪。

    陈颂宜把床头倒扣着的相框立起来，一张十寸大小的老照片，她穿着小花裙子在草坪上跑，刚好跑进吴玉茵坐着的野餐垫上。

    周医生今年五十多了，性格很温和，升了主任以后还留在一线门诊临床，专家号一号难求。

    这句质问气焰太足，陈建连忙按住她的肩膀解释：“妈妈今天身体不舒服，我明天就带她去。”

    其实往事拖到现在没什么旧情可言，没人有理由回头走。

    可她不知道哪里出了问题，一环错环环错，岁月逼人削觚为圆，她头一次觉得束手无策。

    她开门见山：“为什么没去看医生？”

    沈毓淮整个人闷闷的，也不应声，看向黄浦江对岸，摩天大楼直插进云霄里，最高处被一团乌云遮掩住，江对岸的射灯让他眼睛有些畏光，不由得眯起来。

    吴玉茵的主治医生周医生的电话拨进来，问她：“小陈，你妈妈这段时间不打算来复查了吗？”

    她父母睡得早，这个点客厅的灯都灭了，给她在玄关留了一盏小夜灯。

    陈颂宜顿时更加精神了，打算第二天上班时间就跟对方沟通，争取能再创造一个谈话机会，既然大公司的路阻碍重重，她不妨另寻突破口。

    她继而看向陈建，显得更生气：“妈妈不想去，你就这样惯着她？这种事情医生说了算还是她自己说了算？”

    陈颂宜没说话，后面的车子鸣笛催她往前。

    陈颂宜周二一早回到吴会，没来得及回家一趟，先去了公司。

    沈毓淮淘了一个古董胶片相机，按下快门定格的一瞬间，Kelly和他分别吻在陈颂宜的两侧脸颊，那天阳光特别好，陈颂宜的眸子尤其清亮。

    “你和妈妈都还没睡啊？”

    陈颂宜一不做二不休，走到他们房间里面，吴玉茵不仅没睡，还坐在轮椅上看书。

    “一辈子站不起好得很吗！”陈颂宜还是抑制不住自己的情绪，从床边站起来，膝上的毛毯滑落到地上。

    那是刚领养Kelly那一年，三个月的小狗活力十足，叼着飞盘在草坪上撒开了腿，油光发亮的毛发被风吹得格外柔顺。

    他是睚眦必报的人，词典里没有这样宽容的道理。

    吴玉茵把书摔到床上，连同老花镜一起摘下来：“我的身体，我怎么就不能说了算了？”

    沈毓淮的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地在膝上点着，毫不在意：“他要是能做出大动静，算他前四十年没白活。”

    “没有。我们本来约好上个礼拜三，她说有点事情不方便过来，我们说好今天，结果今天又说有事情。”周医生叹了一口气，听起来有点生气“你爸爸妈妈说你工作忙，所以我一直跟他们对接，你做女儿的要多关心，康复这种事情光我们医生急是没有用的。”

    陈颂宜有一刻的冲动，想推开他们的房门质问原因，但她只是默默把屏幕熄了，去浴室里冲了个澡。

    那位女士在号码后面留了自己的名字，程严。

    陈颂宜冷笑，努力让自己看起来心平气和：“你说了算，这几年有一点好吗？”<                                                “我好得很！”

    她最好是狼狈不堪，显得他更加光辉伟岸，可惜今晚不是。

    吴玉茵握住茶杯的手有点颤抖，滚烫的热水因此洒出来，落到她的手背上，她缓缓抬起另外一只手把水渍抹去，声音尖锐起来：“谁让我变成这样的！”

    他的不痛快是她带来的，所以她凭什么姻缘美满？

    人体部位截肢后神经还在，可以通过设备的脑机接口接收大脑发出的动作信号并给予相应的反应。

    周医生又叹了口气，有些无奈：“这么几年来她对于康复训练的态度一直不积极，最近的排斥心理尤为严重，所以效果甚微，很多地方出现严重肌肉萎缩，你们做家属的要做好思想工作，要听医嘱，不然十年二十年也不会有效果。”

    “我知道了，谢谢您。”

    左右睡不着觉，陈颂宜把电脑打开。

    她的项目书已经完善润色多次，现在光慈项目稳步运行，项目组的人手可以做削减调动，成立一个新的项目小组专门负责康复机器人。

    另外，仿生假肢和脑机接口对肌肉细胞活度有较高要求，还需要一段时间适应接受腔，如果接受腔不合适，就会出现磨损出血的状况，对患者的心理也存在一定压力。

    陈颂宜都快忘了这两天跟沈毓淮道了多少次谢了，他大约是特别喜欢扮演这种救世主或是施舍的高贵角色，时不时刷新在有她的场合。

    陈建立刻把陈颂宜推出房间，连同房门一并关上。

    她母亲是个很漂亮的人，生完她以后身材有点走形，也还是纺织厂里数一数二的美人。纺织厂每天都会扔掉很多碎布，她的手又很巧，陈颂宜小时候的衣服大都出自她手。

    霍朗行抿一口酒，拍拍他的肩膀：“当初是颂宜做得不厚道，但你不也翻篇了？我看她现在挺好的，你也挺好的，别想着为难人家了。更何况你们现在不就是因为小Kelly才有点关系。”

    还有三天走进本年最后一个月，各家投资机构展望来年投资方向，届时举行大大小小的创投路演，这个项目也要正式开始筹备融资。

    霍朗行走去跟他并排坐，手往他肩膀上搭，被他烦躁地挪开。

    “人家小恋爱谈得好好的，你别给自己找不痛快。”

    “我看不是挺活泼开朗的，跟四年前一个样，还继续喊我朗行哥呢，你查什么？”

    这项技术初步成熟，在残运会上点圣火的时候出现过，只不过四十万的设备费用加上各种维护，导致这项技术国内的运用尚不广泛，要提前定制前往当地安装。

    “小白眼狼。”沈毓淮坐在暗处，幽幽发声。

    沈毓淮连一点敷衍的笑意都懒得扯出来，陈颂宜见他的脸色一点一点沉下去，决定溜之大吉，向看热闹的霍朗行点头致意，回到自己的餐桌前。

    那些照片留在她手上的只有一张胶片，还被她折了起来。

    她问：“她最近没去吗？”

    “倒是你小叔，我看最近不安分，你跟昕和的事还是早点提上日程的好。”

    从她出生就一直被记录，到十八岁，记录的人从她的父母变成别人。

    沈毓淮略过她，在另一边的沙发上坐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