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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甲板与二层上下相连的舷梯上,一道圆润矮小的身影正一手托着茶盘,一手提着裙拾级而上。

    转念一想,人家小姐仆从成群,吃穿不愁,也用不着他瞎操心。

    青雀说着,将手里托着的茶盘往前送了送,表示她是有正事来的。

    黛玉背靠着一只豆绿色织金方枕,拥着一条素色羊绒毯,斜倚在引枕上。她膝上还放着一卷泛黄的古书,青雀敲门前,她正在看书。

    青雀也不在意,他们姑娘长得好看,这些姐姐们自己也好看,平日里见多了各色各样的美人面,哪能被她的圆脸蛋诱惑。

    官船从润州出发,途经扬州停靠了两天后,一路往京城来,期间船只来来去去,到最后,形成了这么一只包含商船、民船在内的有序队伍。

    青雀扬起一个讨好的笑容,她有一张肉肉的圆脸,眼睛又大有圆,十分灵动,笑起来时两腮的肉鼓起,让人忍不住想戳一戳,是很讨人喜欢的长相,然而开门的人不为所动。

    万一得了风寒,出来一趟赚的钱都不够买药的。他还指望这次回去之后,能娶个婆娘。

    主家心地好,说是因为这一趟船上少了人,大家要做的事比以前多,故而除了按以往定例之外,每人还会多给两吊钱。

    她有一把好嗓子,声音清脆,似珍珠落玉盘,分外动听,中气也足,在安静的夜色里,十分明显。

    一阵冷风刮过,顺着敞开的房门直往屋里钻,芙蓉眉头跳了跳,到底没有呵斥她,抬手关上房门,掩住了寒风。

    幻想着美好的未来,船工早把水匪强盗之类的念头丢到脑后,只祈祷最后这几日定要稳稳当当,官老爷带着他们平安到京才好。

    《红楼之黛玉修仙日常》

    房里的人听到了,问:“芙蓉姐姐,外面是青雀吗?怎么不进来?”

    这样人家的小姐为何独自上京?盖因她母亲去岁因病亡故,家中没有女性长辈,所谓丧妇长女不娶,父亲担心她无人教养,兼之外祖家一直来信催促,想接她上京。

    笑容没有发挥作用,青雀便道:“快到京城了,天也渐渐暖和了,白鹤姐姐在舱里带着人整理东西,该收的收起来,该拿的也拿出来备着,到时候箱笼好带下船,去了那府里,安置起来也容易一些。她忙着呢,腾不出手来,就让我来给姑娘送牛乳。”

    许是笑得太厉害

    船工掰着指头算了算,自己往年还有些积蓄,顺利的话,再攒一攒,不仅能娶婆娘,说不准还能买田。等过几年婆娘有了娃儿,他就专心守着地过日子,不出来跑船了。

    其后跟着十余艘船只。

    “咳咳~”

    雕花架子床边,一个身穿赭色袄子,鬓发有些花白的人正在铺床。榻上,青雀口中的姑娘年岁不大,约莫只有六七岁的样子。她长得极好,只是脸色有些白,双颊也不见血色,瞧着身体不太好。

    青雀缩了缩脖子,明明是正常的问话,她却有些本能畏惧眼前人的气势。

    寒风卷过河岸,摇动河滩中低伏的杂草,惊飞了几只野鸭,嘎嘎的叫声在空旷又寂静的河道两岸传出很远,凄厉又阴森。

    听着青雀老声老气的话,她用帕子掩着唇咳了两声。

    跟船工主家抱着相同念头的人不在少数。

    想到自己一会儿要说的事,青雀忍耐住抓挠茶盘的动作,她得规矩些,才好开口。

    黛玉原本应该是在前头官船上的,但林父给她行装中塞的东西太多,加上跟随的许多仆从,官船上装不下,只好另雇了一艘船。

    她脚步十分轻盈,落在木质楼梯上,一点声响都没发出,双肩几乎不曾晃动,茶盘中托着的薄胎素玉碗中的牛乳更是一滴未洒,下盘极稳。

    林家一直子嗣单薄,五服之内已无亲眷,林黛玉自然没有长辈护送。不过巧的是,林父的同年、昔日同僚兼好友在润州主政颇有功绩,如今官升副都御使,将要回京,林父便将女儿托付给好友。

    因着今次是跟着一位升迁回京的官老爷的船出行,所以主家减了一些跟船的护卫人手,空出来的地方多多塞满了货物,若是京城行情好的话,货物买出去能赚到的银两比以前更多。

    先前青雀老气横秋说话时黛玉便已经想笑了,这会儿再见她的鬼脸,实在是忍不住,噗呲一声,歪在引枕上,抖着肩膀笑个不住:“好青雀,你从哪儿学的变脸功夫?你还是正常些说话吧,你这样又正经又做怪的,我看不习惯。”

    这一声打断了芙蓉还想说的话,青雀一听,立刻脆声道:“姑娘,这就进来了。”

    芙蓉上前,用手背碰了碰玉碗,滚烫的牛乳被送过来之前在寒风中吹了一会儿,温度正好。

    待她关好门转身看去时,青雀早已绕过遮挡视线的四折山水屏风,进了里间。

    而船工眼中颇为神秘的无旗船只甲板上空无一人,二层的房间中却有一点微光透出,在明亮的月光中不那么显眼。

    转过屏风,只见青雀端端正正站好,低眉顺眼将茶盘上一直托着的白玉碗放在榻上的小几上,收回茶盘,袖手矗立,老气横秋压低声音道:“姑娘,时候不早了,喝了牛乳,就快歇下吧。”

    船上吃喝都不需要自己出钱,没有额外花费,两吊钱,再加上原先的工钱......

    青雀见状,殷勤小意凑上去要扶黛玉,可惜茶盘在手,不大方便,她索性将茶盘往腋下一夹,搭着黛玉的手将帮她坐直,道:“姑娘兑牛乳的银花蜜放在哪儿了,我替姑娘取了来。”

    此时夜已深,大小船只上除了值守的人还没有休息,都十分安静。江上弥漫起一层白雾,从后向前,慢慢攀上船只。

    青雀侧耳听了听,只听人应声,没听到脚步动静。

    “死鸟,吓老子一跳!”船上守夜的船工啐了一口,裹紧衣服,双手揣在袖子里,找了个避风的位置蹲着,困倦地打了个哈欠。

    那道身影似乎不太喜欢规规矩矩一步一个台阶,走了两步,右手将裙角一卷一扬,一次跨出两三级台阶,难为她个子不高,腿却长,几步就上了二楼。

    七想八想间,门被拉开,屋内被锁住的光倾泻而出,照亮了青雀的身影,也照出了来人的面容。

    后来因着一些原因,父亲留她在家一年,近日才忍痛为她打点行装,送她前往京城。

    指甲在茶盘上刮了刮。她们这些跟着姑娘一起去京中的人,除了姑娘自己和林家多年的家仆外,走路几乎都踩不出声音,这是她们的习惯和本能,刚到林家时,每次冷不丁就会吓人一跳。

    他曾模模糊糊看到过船上的人,主人好似是一位小姑娘,或许是哪家的千金小姐也未可知。

    船头未挂旗,船工不知道船上的是什么人,从扬州城出发到现在,那艘船就一直这么跟在官船后面,想来主人家应该也是很有身份的人。

    门内似乎有说话声,听到叩门声,说话声音停了下来,有人扬声应道:“来了。”

    平日里青雀不觉得这样不声不响有什么问题,反正被吓到的不是她,再者有人靠近,以她的耳力,最多五步之外就能察觉到有人,根本不会被人悄无声息摸到身边。但眼前是姑娘的房间,不好由着她肆意探查。

    小姑娘——也就是林黛玉。

    夜。

    河中央,船工惦念着的官船平稳行驶,船上象征着出行人身份的旗帜迎着寒风飘扬。

    说罢,不等芙蓉反应,肩膀一缩,侧着身子就从芙蓉和敞开的门缝中挤进去了。

    有官船在前,沿河的关卡盘剥便会松一些,安全性也更有保障,故而有许多没有实力组织船队,但消息还算灵通的商人七拐八绕,花些银子搭上线,让自家的船只跟在官船后面,以期得到一份庇护。

    不过不管是挂着商号旗帜的商船,还是一些民间小船,都没有紧挨着官船,在它们之前,还有一艘船紧缀在官船之后。

    “反正前头有官船在,就算有河匪水盗,也有官老爷顶在前头......”船工想到船上其他人不是在喝酒赌钱,就是在睡大觉,心中颇为不忿,念叨两句,到底因为夜深天寒,不敢心安理得闭上眼睛偷懒。

    侧身让了让,那人开口:“今儿怎么让你来送?白鹤呢?”

    快一年了,他们没改过来,倒是林家上下习惯了神出鬼没的人,对此见怪不怪了。

    蹲着腿麻,左右四周无人,船工又往柱子中间挤了挤,改蹲为坐,琢磨起行船的路线。

    船工打着哈欠,眼角沁出泪花,只觉得眼皮子越来越沉,挣扎了片刻,最终抵不过困意,靠着柱子昏睡过去。

    如今船队已经过了沧州,距离上个渡口停船上岸修整过后,又在河上行了两日。顶多再有三四天,应该就能抵达京城。

    上到二楼,双脚落地,青雀放下裙摆,装模作样抚了抚,双肩一压,学着白日看到的样子,螓首低垂,莲步轻移,屈指不紧不慢扣响了门扉。不过她性子急了一些,最后一下稍稍大力,打乱了平缓的节奏。

    就是不知道哪位老爷夫人这么心大,让自家闺女一个人带着仆从独自上京,哪怕有官老爷护着,总归隔着一层,不如自己家里人亲近不是?

    只见开门的人鹅蛋脸,面若霜雪,双颊透粉,眼尾微扬,端的是一张芙蓉面。她身穿月白缎袄,外罩一件藕色交领长背心,下身一条与背心同色的长裙,腰间系一条石绿色汗巾,眉间微蹙,上下扫了来人一圈,又看向玉碗中的牛乳,见牛乳未洒,她才舒展眉头。

    边说边极力挤出笑容,做出一副谄媚表情。这样的表情放在别人身上是要令人生厌的,但青雀长的好,做出这副怪样子更像是在做鬼脸。

    如船工所想,林黛玉确实是一位官家千金。她父亲姓林,表字如海,如今在扬州做官,母亲则是京中荣国公府贾家的千金。

    月色如水,洒落在河面上的清辉被船只搅散,荡起粼粼波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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