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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忽然想起了父亲。

    刚才受惊太多,她又来了月事,猛地起身,脑子里只觉一阵头晕目眩之感袭来,玉昭有些虚弱地稳住身形,好半天才缓了过来。

    谢岐不再打趣她,开始检查起她的全身上下,差点又想要上手,想起男女大防,又讪讪地放下了手,搔了搔头,正想放弃扶她起来时,一打眼看到了她罗袜的一缕血,正顺着白皙纤细的脚腕,一点点渗入到了雪地里。

    谢岐看着眼前泪痕斑驳的女郎,云鬓凌乱,美眸恍惚,就这么楚楚可怜地看着自己,不知道的还真当是被他欺凌成的这幅模样,他的目光微不可察地闪了闪,一贯桀骜轻狂的神色难得多了一丝不该有的赧然。

    她想对他说不是的。那一刻他如从天而降的天神一般,一剑逼退了恶人,救自己于危难之中,就好像一线光明硬生生地在暗无天日的黑暗里撕开了一个口子,他不知道看到他的第一眼,她仿佛看到了深不见底的水面上的唯一浮木,心里有多么的激动和感激涕零。

    他犯得着跟这种人比?

    谢岐停止了动作,脑子一瞬间也懵了一下。

    他谢岐从不知难而退,也对自己有着绝对的自信。

    这是她第一次,对死亡有了如此直观的认识。上一刻还在对她放肆无礼的男人,下一刻便了无生息,成了一具冷冰冰的尸体。

    她的生母在生下她的时候便撒手人寰,那时她并不记事,也并不太伤心,而她最大的遗憾,就是没有陪伴父亲到最后一刻。

    《丧夫后被前任强占了》

    直到走出了巷口,还是谢岐率先打破了沉默,黑眸朝一个方向乜了乜,“哪来的灯笼?”

    自己对她主动至此,都没见她对自己这样笑过,结果一转头,她倒好,那笑模样就跟不要钱似的,一个劲地对着别人使。

    谢岐见她乖顺接受,心里这才满意了几分,不小心摸到了她有些冷的手腕,随手捏了捏女郎的斗篷,英挺的剑眉皱了皱,嫌弃道,“怎么穿这么少?”

    外袍沾染了他身上滚烫的体温,暖烘烘的,一瞬间玉昭只觉得从头到脚都被浸润的暖了起来,她抿了抿唇,又羞红了一张脸,就要解下来还给他,却被他按住了肩头,不悦道,“穿着。”

    谢小侯爷,他不是被禁足了吗?

    也是他长剑凛冽,毫不留情地一剑杀了歹人。

    “怎么?吓傻了?”

    原来失去了沈家和父亲的庇护,任何人都护不住她。若是在江南,她还会遭受到这些事吗?

    死这个字被他说出口,玉昭心中暗自一惊。

    优美的一双桃花眼眯了眯,眼底染上点点暗色,谢岐不语,修长手指不动声色地搓了搓。

    玉昭不知道谢岐此刻的心思,惊魂未定的一颗心还陷在惊恐后的恍惚之中,听到谢岐的质问,她不知道该如何回答他,一双美目有些无措。

    玉昭还在心疼地研究着绣球灯

    谢岐回头一看,身后的女郎垂眸不语,脸色苍白,似是又陷入了刚才的惊恐之中。

    “你没事你怎么会流血!”谢岐以为她是要遮掩下去,剑眉一拧,难得露出了强硬的态度,那形状优美的桃花眼一瞪,潋滟风情不在,相当的威慑唬人。

    天之骄子的日子过惯了,冷不丁被人泼了一盆冷水,还乍有些不适应。但是转念又一想,他谢岐是谁,他自小到大从不屑于跟任何人比,何况对方还是一个瞧着一脸短命相的穷酸书生。

    他自诩骄傲,越是得不到的东西,反而越能激起心里那股野性的斗志。

    玉昭更加尴尬了,当下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

    这不,他前脚刚传出了禁足的消息,她后脚就出府参加了上元节,可见真的视他为洪水猛兽。

    他刚才在阁楼上可是看的清清楚楚,她与一位书生打扮的男人在灯笼摊前有说有笑的,不知道说了些什么,那种笑模样,她可从来没有对他这样过。

    眼见女郎还是呆呆地看着自己,雪白的一圈毛领下露出一张素净小脸,如同受了惊吓的精灵幼兽,脸颊在寒风中染上了淡淡红晕,娇弱中透着一点不合时宜的可爱和憨气。

    但是她不知道如何说出口,只能满含着无措与紧张,怔怔地看着他,紧紧捏着自己的衣角,以免自己又再次落下泪来。

    有些命令的口吻一说出口,玉昭真的就不敢再动了。

    他在生命的最后一刻,也是如此吗?

    他是个有傲气的,见女郎拒人于千里之外,想见她一面越来越难,心里自然也有了数。

    谢岐心中一荡,感到自己的手指有些痒,想上手捏一捏她那玉雪玲珑的脸蛋,又拼命忍下,只得转移注意力地咳了咳,开玩笑道,“怎么这么看着我,难道我比那个歹人还可怕?”

    玉昭的心中泛起一阵空荡荡的悲痛与失落。

    她明明可以的。

    玉昭也惊住了,她自认为刚才那男人还没有做什么出格的事便被谢岐制住了,那自己现在身上的血又从何而来?

    谢岐没有回头,却像是在背后长了眼睛,安慰道,“别怕。”顿了顿,又向她解释了一句,“他死了。”

    不过很快他就恢复了如常,轩了轩眉毛,装作自在地调笑道,“怎么?就这么不想看到我?”

    前阵子他去她那里去的勤,非但没有得她一个笑脸,反而让她愈加如临大敌,整日里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将他视作蛇蝎一般避而不见。

    谢岐解了身上的外袍,一语不发,披到了她的身上。

    玉昭抿了抿唇,忙转移开视线,有些不自在起来,手指紧紧攥着自己的衣角,指节有些发白。

    那具尸体后面会如何处置,会不会被官府的人发现,再一步步地找上谢岐,找上她,又或者直接被人无声无息地压下去,当做什么事也没有发生过。毕竟他是侯府世子,这种事情或许对他来说实在不值一提,何况还是杀了一个罪人。

    “我真的没事……”玉昭死死护着裙子,却抵不住男女之间悬殊的力气,见谢岐犹在动作,一幅誓要检查到底的架势,只得忍着羞臊,生无可恋地闭上了眼睛,脱口而出道,“……我来了月事!”

    “行了,走吧。”

    谢岐脸色一变,这下也顾不得男女大防了,立刻伸手掀起她的裙摆往上探去。

    玉昭不心悦他,躲着他,那是她自己没有眼光。

    玉昭也看到了雪地里孤零零埋着的绣球灯,她停止了胡思乱想,如梦初醒般走了过去,弯腰捡起了绣球灯。

    “不想是我,那你想是谁?”

    话一出口,所有的声音都静止了。

    他带她离开了巷道。两人路过了躺在雪地一动不动的男人,玉昭脸色一白,羽睫颤抖地挪开视线,不敢再朝那个地方看去一眼。

    谢岐还在动作,两只素手突然覆了上面,死死地护住了裙子,玉昭一张脸红的都要滴血,心虚又羞耻地不敢看他,声若蚊蝇,“我没事……”

    小骗子。

    青年肩背宽阔,身姿颀长,身穿一身月白色的单薄衣衫,大步行在寒风中,有一种孤高的凛冽之意,又多了几分柔和文雅之气。

    “你怎么流血了!”

    两人安静地漫步在雪地中。心思各异。

    “身上有没有哪里受伤?”

    她眼中的失落而心疼清晰地落在了谢岐的眼中,他心中冷笑。要不是自己刚才在阁楼亲眼所见了一切,他还真就被她给骗了。

    可是他也不知道当下该说些什么好。现在只恨没有和牧子衿他们学习一些讨女孩子欢心的技巧。

    生死原来就在一线,如此的短暂脆弱。

    玉昭怔怔地看着俊美英挺的青年,不明白谢岐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他这样的侯门公子,也许根本不屑于报官,那歹人本就罪恶当诛,所以他杀的没有任何负担,也毫无畏惧。她亲眼看到那闪着寒光的锋利长剑一下子插入了歹人的胸膛,然后再吸满了血地拔了出来,他的动作是那样干脆、毫不拖泥带水。

    地上的身影终于也动了动,谢岐起了身,颀长的身影缓缓站直,在地上投下一团巍峨的影子。玉昭喃喃无言,尴尬地拢了拢斗篷,脚步朝一旁悄悄移去,下一刻身上便被一股好闻的沉香味笼罩了。

    玉昭忍住眼中的酸涩,眸光又看向了眼前的谢岐。

    他曾经给二姐买过月事带,他当然知道月事意味着什么。他低着头,盯着女郎裙裾上的刺绣图案,也不抬头,就这么维持着刚才的姿势,难得地久久顿住了。

    他心中泛起滔天的阴鸷,想要杀他全家的心思都出来了。

    真当他谢岐是谁?

    小腹处又传来隐隐坠痛,玉昭一惊,另一个念头在脑子里适时闪现,她难得愣住了一瞬,随即羞红了脸。

    难道他还是来晚了一步,玉昭早已被那人……

    就算她不喜欢又如何,他最后一定会摁着头让她喜欢,直到她非他不可为止。

    玉昭忍不住打了一个哆嗦。

    从没有这么一刻,她心中如此想家。

    刚刚他如神兵天降,救自己于危难之中。

    她拍了拍上面的泥土,隐瞒了实情,有些心虚地回道,“……是我在摊子上随便买的。”

    他又回想起了刚刚她对别的男人笑的那一画面。

    他只是单纯地想,不想看到她此刻如此伤心。

    满长安的贵女无不对他倾慕有加,偏就一个她,对他不假辞色。

    甚至看到她对那个书生言笑晏晏的模样时,他的心里,甚至都有些嫉妒那个不知死活的书生。

    玉昭见他收手,连忙推开了他,几乎是连滚带爬地从地上站了起来。

    可是她再也回不去了。

    谢岐顺风顺水的人生中第一次有了挫败的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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