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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确实鲜美,只是我喝不了多少,麻烦少主帮我吃完喽——”江时清故意拖长尾音,模样可恨,叫袁明庭道心破碎,转身便走了。

    江时清此刻耳清目明,虽身体亏损严重四肢无力,但身体里的毒全解,浑身轻松不少,比万重楼熏艾放血的方法要好,或许袁珂鸣真的研究透了这蛊毒吧。

    姑娘叫文鸢,抬手给她一一介绍起来:“小姐住的青水阁,前面是少主的院子云东阁,丞相大人住在旁边的雀羽阁。除此之外,相府便没有东家在住了,下人们也不常去,只有群芳榭招待留宿客人们的。”

    “伯伯,为什么?”她问。

    稚子多天真,哄两句便好了,可江时清真的长命百岁吗?

    四周依旧浑然一白,她吃力地从地上爬起来,循着那道声音,蹒跚走着,仿佛刚学步的孩子。

    “嗯。”江时清知道这人没憋好屁,存心想气他一气,而这句轻飘飘的话落在袁明庭耳朵里,自是成为一种居高自傲的嘲讽。

    “哎哎哎!”江时清没料到他竟转身便走,该是气过了,于是在后面喊:“伯伯跟咱俩准备的,你不要那么小气嘛!”

    他被气笑了,舔了舔后槽牙,嘴里直呼:“好啊好啊,我说这青水阁不待客为何要天天打扫,原是给你准备的!”

    此人与她在小清苑时,因为放下身段放飞自我,不能说相处地有多熟络,也算是常有打闹,需得万重楼看着。

    江时清下意识去搜索原身记忆,可这本就是她混沌意识里,哪儿来的原身记忆?

    不对,这是她的记忆,她没有死,她的灵魂走过后世一遭,重回此处,因为有人愿她求了长命百岁。

    “什么没时间了呀?”袁伯伯低着头看她,不知道一个小孩子嘴里怎么说出这种话来,觉得十分好笑。

    袁珂鸣抚着她头顶,脸上是焦急的神色,见她睁开了眼睛,眉目倏然舒展开,像是劫后余生的庆幸,他笑了一下,伸手将江时清脸上的泪水慢慢擦掉。

    袁珂鸣的声音好似从很远的地方传来,又好似在她耳朵旁响起。

    她呆愣地坐在原地,回想着这句话,好似时间走了很久很久。

    “知道了。”这话叫袁珂鸣脸色冷了不少,但很快恢复                                                神色,对来准备饭菜的仆从吩咐:“做个小米粥,顿一锅鸡汤,老吴昨日钓的鱼也炖了,做清淡些。清清应当吃不完,再端去给明庭。”

    “爹,娘。”

    袁珂鸣不娶妻不纳妾便算了,袁氏一族这么多人,难道只有袁明庭一人能住在丞相府吗?听袁明庭的话,袁伯伯还颇受族中长老压迫的啊?

    原身死在父母之后,死在柴房里。

    不是原身的记忆,或者说是她本身,她的前世。

    等到药上完了,她顶着一张破相的脸,挤在袁伯伯身边,袁伯伯将她抱起来坐在腿上,变戏法一样从袖子里掏出一只银手镯。

    “清清?”

    江时清仰着小脸儿看他,抽抽嗒嗒地问道:“真的吗?”

    江时清一见他此番模样,看来当真是缺少父爱的孩子,不免还想犯贱,于是问他:“鸡汤怎么样啊?”

    “娘在啊,清清别怕。”

    袁珂鸣要起身,江时清用力抬手抓住了他,而后艰难地要起身。袁珂鸣见状将她扶起来,拿了枕头靠在她身后,手轻轻扶住她脑袋,慢慢将她靠下来。

    “爷爷牙也掉了,他说他活不久了,我的牙也掉了,清清也活不久了呜呜呜……”

    而江时清两次中毒,灵魂深处记起了来路,也记起了这位长辈。

    “真的呀,我们清清长命百岁。”

    对,这声音不是从远处传来,而是从很久以前传来。

    袁明庭狐疑地扫了她一眼,如实回答:“还不错。”

    江时清再次遁入苍白迷茫的梦魇中,这次不再是父母远去的身影,也不再有个跟自己一模一样的姑娘跑出来,引导她走出这片虚无。

    仆从哪知少主此言何意,但府里来了个姑娘,大人十分珍重。犹豫间少主已经走远,于是只能又跑到江时清面前,他还不知这位少东家脾性如何,低头禀道:“小姐,钟廷尉之女前来拜见,您看是…

    袁伯伯抚着她的额定,将手镯套在江时清手腕上,笑着哄她:“清清快看,这里有个拉环暗扣,咱们长多大都能带,长到八十岁也能带!”

    “江时清?”

    后来江谨弋在北江做生意,与陈词安相恋成婚,生下江时清。彼时袁珂鸣科考中举,将要赴京做官,袁珂鸣说江时清是他贵人,刚出生就给他带来好运。于是北江到京城,一日多的车程,她儿时总也能见到这位伯伯。

    一道光线终于破开一水的白色,起初江时清还没发现,等到睁不开眼时,她才察觉不对,想再看清怎么一回事儿时,她终于真正睁开了眼睛。

    江时清那时以为,去了京城后,她便能天天与袁伯伯玩。结果他们这些大人走了却不带她,刚六岁能识字的年纪,就被父母丢下去算术馆上学。

    “好吧……”

    江谨弋抱着磕破相的江时清,陈词安蹲在她面前,轻轻给她上药。而江时清手里攥着被磕掉的牙,就算想哭也紧抿着嘴,不想叫人看到她门牙被摔掉了。

    她好像拉住了什么东西,方才一切的呼喊有了回应,于是她更加用力,由呼喊改为嘶喊,最终迈开了腿,往那声音的来处奋力奔跑。

    袁明庭在她身前站定,掐腰看了看她身后的青水阁牌匾,蹙眉质问她:“你娘跟叔父当真只是好友?”

    但这三人没一个守信,父母去了京城后,连袁伯伯都不再回来了。

    “喜欢吗?”

    只是有件事颇为奇怪。

    “我着人去做些吃的来,想吃什么?”袁珂鸣招呼了下人来,却还没等江时清开口,一个年纪有些大的仆从匆匆进来。

    江时清哭得伤心欲绝,结果几个大人却是哈哈大笑起来,叫江时清又羞又难过,脸埋进袁伯伯怀里,扯着嗓子哭起来,妄图以此屏蔽大家的笑声。

    他急急忙忙跑到袁珂鸣身边,望了一眼江时清,低声跟袁珂鸣道:“圣上醒了,传您去呢。”

    一说话,门牙缺口便叫人看了去,似乎还有些漏风。这下江时清还没来得及高兴,撇嘴又要哭起来。

    袁珂鸣在一侧掩面笑弯了腰,她隐约记得,这位袁伯伯好久没这样笑过了,想继续哭逗他开心,又控制不住好奇抬眼去看他。

    她踏出门看了看,问旁边的姑娘:“这是哪儿?”

    “谁小气啊,还伯伯,这少主你当去吧!”袁明庭回身冲着江时清喊,脚步却不停,跟小孩儿没什么区别。

    很奇怪,这样一位美人,细心帮她做些什么时,没有感觉到拘谨,而是如孩童沐浴于长辈的悉心呵护里。

    只是行至一半,迎头而来的仆从在他面前站定禀告:“少主,钟廷尉之女来拜见丞相,但大人进宫面圣去了,你看……”

    袁珂鸣如今是丞相,相府颇为气派,她吃了饭有些力气,跟照顾她的姑娘一起出门。不知绕了多少路,才找见一个看起来有些正式的大门。

    后来如何呢?

    她边哭边喊:“没时间了呜呜呜……”

    问父母为何中毒,问父母有何谋划,问袁伯伯为何走到如今这条谋逆的死路。

    有人喊她,好熟悉。

    《青龙街营销鬼才》

    “等你病好了,起来吃了饭,伯伯再跟你慢慢说。”

    她听不到自己的声音,只知道好似在一直喊,嗓子都有些沙哑了。她觉得自己的泪水忽然不受控制,怎么擦也擦不干,便也任她流去了。

    江时清不知这相府布局,自是不知除了说到的四处院子还有多少,回忆在后世看过的高门大户的布局,她所在的青水阁就可见一斑。

    “清清乖,娘回来给你带好吃好玩的,你在家乖乖学算术,以后跟袁伯伯一样考科举做官!”

    “我们清清长命百岁。”

    江时清前两年还会眼巴巴等着袁伯伯哪次跟父母一起回来看她,后来一次也没有后,她便逐渐怨恨、赌气。可小孩子赌气能做什么呢,只是不眼巴巴等着了而已,再过几年学业重起来,也有了新玩伴,这位袁伯伯便忘却脑后了。

    然而她这个后世的魂灵,不知是与原身相处久了,还是记忆的闸门忽然拉开一角,如潮的回忆倾泻下来。

    江时清睡了一天一夜,此刻正是半上午时候,即便袁珂鸣此去到晚上回来,她也等的了,便懂事地放手,不怕他一去十几年回不来。

    四五岁已经记事,江时清记得袁珂鸣是江谨弋的同窗好友。那时候袁珂鸣跟随父亲赴任北江,结实江谨弋,二人一个善文一个善工造,在学堂总做些小玩意儿传播。江谨弋手工精湛,袁珂鸣能说会道,两人俨然一对奸商。

    他们就是不要自己了。

    “喜欢!”

    江时清远远地听不见仆从说话,却见袁明庭回身看她对仆从道:“问我作甚,去问她啊!”

    没几年江谨弋生意做大,想去京城闯闯,袁珂鸣已经从翰林院讲学学士做到内阁大臣,是新皇重用的能臣,帮江谨弋选店铺自是不难。

    有人喊她,转脸看见袁明庭朝她走来。

    吩咐完后,他又转脸握住江时清的手,跟她解释:“伯伯有事要进宫一趟,你乖乖吃完饭等伯伯啊。”

    袁珂鸣手掌抚在她脸上,一如十几年前的景象,仿佛她午后睡醒,伯伯来看她一样。

    按以前十来岁的思考,江时清现在多半还是在赌气,可灵魂趟过后世一趟,再回来面对如今挫折,她望着面前的袁珂鸣,心中的怨怼皆消,留下诸多疑问以及遗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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