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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荧鸓停止打坐,朝前一扑翅。谢临风面门受风,笑到半途忽然神色微凛,这一扇可不得了,直接把周围空间扇来迅猛褪去!

    他说完这话,谢临风忽然打量起他来。

    三人本成一团,却骤然摔了个稀碎。

    谢临风咂摸片刻,吓了一跳,明了道:原来病睢即他,他即病睢。这表字似诅咒,岂非是个爹娘不疼的可怜人?

    头顶这石,胸口这剑,竟全没了!天不黑了,地不晃了,人间太平,谢临风简直感激涕零,当场呕出一口血来!

    那碎石追撵着二人砸下,谢临风胸口似乎遭受一击重锤,一炳锈蚀断剑正插穿他背心!痛得他两眼昏花,怀中的晏病睢也受波及,被撞了出去。

    谢临风还未开口,手背忽然受人一踹,荷包飞天又坠下,接回黑衣少年手里。

    果不其然,他狠厉挥下,推剑力道骤然消失,竟还抽打出一泼血来。那血红得发黑,像是搁置发酵了许久,全是臭味。

    那盏馒头小灯顺势被打飞,落到夏睿识的躯干上。不出片刻,那堆叠的衣裳们浑身打颤,发出牙关碰撞的“咯咯”音,似乎上边儿那位是坨千年寒冰。

    晏病睢说:“这是何处?”

    二字皆意表不祥,剩一个“晏”姓胡乱缝在封口处。

    “我为何要有!”谢临风还是那句话,“我何处招惹她了?我和夏兄根本不想来!”

    晏病睢一口气没提上来,口齿打架,谢临风却单手接住飞来的发光馒头,道:“你愣什么,我在说它。”

    谢临风说:“不知,感觉怪萌的。”

    谢临风抹掉脸上鲜血,顾不得它,一鞭裹住夏睿识,一手拦地截住晏病睢。谢临风单膝而跪,菩萨落在怀里,双眼紧闭,并不清醒,像抔要散落的泥土似的。

    谢临风道:“问我?”

    好死不死,夏睿识昏了半晌,竟在此刻诈尸回魂,连滚带爬跑过来,抱住谢临风双腿,谢临风心力交瘁:“你如何,不许叫!”

    “此处是未名人的魇镜,断剑沙石尚能活过来,衣裳自然也不是死的。”后方脚步声渐近,晏病睢走至身,朝谢临风头顶轻拍了一掌。

    谢临风一介鬼客,别的不说,对地下最熟。正怦然下坠间,他鬼体念咒,以鬼气托身缓冲——

    三人定了会儿身形,发现无人留意他们,谢临风道:“他们应是看不见我们。”

    “她便是这动静的祸首?”谢临风摸到胸口,那里洇湿了一片,“无冤无仇,诛之我心……”

    谢临风顺着看过去,只见那方棺木碎片荆棘丛似的插了满地,围成圈。谢临风道:“原来如此,你要围栏种花?”

    “要你坏事做尽,病痛缠身,寝疾无医的诅咒。”黑衣少年挂好荷包,道,“我不咬人。”

    “……”晏病睢道,“这是符阵,里面困着东西。”

    他臂膀如金刚,箍得人骨头都要粉碎。晏病睢一面滚一面推,道:“停不住!这里要塌了!”

    夏睿识一头撞上石壁,顿时头破血流,只说:“疫鬼又来捉我了!”

    谢临风拎了衣服,刚靠近符阵,手中那条布蛇便复活般从他手中溜走,窜进阵中。走至阵前,果然看见里面围着一具森森白骨,这人骨头细短秀气,是个女子。

    白光大仙像团发亮的白馒头似的,从袋中爬出,光辉霎时盈满空间。

    “问他。”晏病睢说,“夏公子,这是何处?”

    谢、晏二人扶木站稳,再一眨眼,手中便不再是直立的木桩,而是几颗发黑的头骨!

    馒头听懂了,呆在手掌里熄灯,亮光逐渐消弭,似要灭掉。谢临风拿近一看,手里正呆呆打坐着一只阔面飞鼠,双耳微垂,羽翼似鹰,五彩斑斓。

    谢临风慢半拍忙喊“疼”,他吹手怨道:“‘病’‘睢’二字是何种咒语,竟反噬咬人!”

    “你这圆眼如黑棋,炯炯有神,却天生垮着嘴角,像是日日受欺负,夜夜不开心似的。”谢临风又明了,说,“此‘鸓’非彼‘累’,是因我认错你名儿的缘故吗?”

    身后则是铃鼓祭台,手臂粗的香柱在凛冬寒风中蔓延着火星,高台上正煮着一锅滚滚沸水。

    谢临风吃了满嘴土:“不是‘要’,是已经塌了!”

    晏病睢道:“噤声,听动静。”

    馒头登山似的蹬腿上了他肩膀,闻言又抱住谢临风的脖子,踮脚至他耳旁,声如洪钟:“累!”

    谢临风后撤一步,警惕环视起来——四周暝晦朦胧,湿气压人,但活动舒展,不像是落进了逼仄洞穴。

    晏病睢一愣,继续说:“人若不是安然逝世,其鬼魂便会聚成阴阳之体,力量较之寻常鬼怪,无穷无尽。尤其一点,能有将执念罗织成境的本事,困人困己,境内乃主人的绝对领域,能操控自然万物,毁天灭世。你瞧见了,单是一件衣裳就能要命。”

    谢临风原以为它要说悄悄话,配合着侧耳,岂料它竟是咆哮,当即唬了一跳,狠狠揉搓发疼的耳根,但揉着揉着,他动作忽地一滞。

    谢临风懊恼不已,唇上却忽然冰凉,覆上一指。

    晏病睢抬手探向身侧土石壁,不料刚一挨上,指尖便传来一阵细密颤动。谢临风见他神色有异,后者瞥然跃身,正撞在他身上!

    谢临风滚了一遭爬起,正要端详掌心法术为何失灵,却见掌上凭空躺了个血红荷包,双面金丝线绣字,一面纹“病”,一面刺“睢”。

    头骨之下,一团烈火正熊熊燃烧。谢临风手掌灼烫,猛地撤手,只见他们三人此刻正被人圈包围,身前是裹皮草、戴傩面的祭司,青面獠牙,正持剑舞蹈。

    谢临风一把扶住围成符阵的棺木:“这又是什么情况?!”

    馒头爬至谢临风头顶,成了一盏温柔小灯。谢临风抹干净嘴角,轻拍头顶:“得救了,干得好。”

    谢临风纳闷:“我应该听过么?”

    谢临风背心插剑,闻言还能摇晃起身,摸向腰侧,不料此时胸口一阵涩痛袭来,那炳断剑竟像凭空被人握了一把,推进他的皮肉,要扎入他的心脏。

    “我入魇了。”晏病睢道,“闯入别人魇境领地,必受影响,你没有?”

    这群衣裳剥洋葱似的褪下来,变成水蛇扭曲着逃命,谢临风眼尖,伸手捉回一条:“你怎么在这儿?”

    他捂着胸口,只听昏暗中传来阵幽幽的叫魂声,一高如楼栋的黑棺蓦然从光影中现身,谢临风这才如梦初醒,道:“忘了,快救人!”

    夏睿识只呆滞坐着,意外地安静。

    话音刚落,又听“哗啦”炸响,晏病睢早已徒手劈棺,木屑四溅,从棺内滚出来一头肥硕狗熊。

    他爹的,这到底是什么地方?

    一席话,谢临风听出好几处重点:“‘阴阳之体’,‘困人困己’……你也是阴阳之体,那方才突然昏迷又是什么症状?”

    谢临风坐下,将菩萨放膝盖上,腾手开袋,一道瞎眼白光破封而出,打在悬浮于头顶将落未落的巨石上。

    狗熊颠三倒四,胡乱撞墙,边滚边喊:“谢兄,谢兄!你这也能忘了我!快脱我衣裳!它们要勒死我!”

    谢临风将馒头拿远,笑说:“你好亮,可否缓缓灯,这样我如何看得清你?”

    正在此时,腰间缝魂袋愈来愈烫,谢临风这才留意到荷包高高鼓起,里面两只大仙儿不知道拱了多久。

    晏病睢晃了眼他的伤,下意识问:“你竟未曾听过魇境?”

    与此同时,那轰雷般的闷响自四面八方涌来,震颤如天罗地网盖来,地面剧晃,将他二人变成两粒弹动的尘埃。

    不出片刻,空旷的乱石窟被满世界雪白顶替,红衣翻卷,猎猎作响,咆哮的风雪中洇入绵长吟诵的咒语。

    晏病睢道:“看我做什么?”

    夏睿识满面黑痕脉络,嘴唇发乌,像是中毒,又像走火入魔。

    大难不死,谢临风挪出石底,闭眼任它爬,道:“大侠,你又是谁?”

    趁着夏睿识又晕过去,谢临风开始动手解衣,结果徒劳半晌,那衣服反而越裹越紧,血充头顶,人脸都发胀,似乎要裂开!

    谢临风不防被扑,再稳不住身形,只好揽着人一齐滚。

    风呼啸,水沸腾,铃鼓响,鬼语唱,这竟是在举行一场祭祀。

    谢临风抬头:“……”

    天崩地裂,谢临风疼痛难忍,喉间甚至溢出了腥甜。死人疼痛,鬼体咳血,这是什么理?

    谢临风忍痛抽鞭,迅疾转身,先朝后打。他手中黑红同鞭,扬鞭天下,驱打鬼煞,不论神仙恶鬼,鞭过必留痕!

    晏病睢也稳住身形:“它拉我们入魇!”

    谢临风头顶发光,收鞭去探夏睿识情况。他走近一看,倒是心里一惊,夏睿识浑似蚕蛹,身上裹满层层叠叠的衣裳,布料正一呼一吸收缩着,仿佛在喘气一样!

    谢临风奇了:还带吐血的?

    晏病睢说:“不止,你看我方才劈开的那棺。”

    晏病睢:“……”

    他是劫后余生了,那头夏哥儿却是醒了晕,晕了醒,两眼一睁便叫喊:“我要死了,我要死了。”

    此时菩萨也苏醒过来,拿着双虚弱的仇恨眼看他,仿佛他救人是件大逆不道的事情。

    晏病睢说:“我也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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