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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晏病睢的声音比先前远了,从另一个方向传来:“嗯,我不在。”

    “因此夏清风时常见到的,该是后来那个健康的婴孩。他几次皮都不破进出终南海,实则并非终南海,而是如你我现在身处于魇境之中。他来终南海也并非执着于姣子的神物,而是为了给这家伙送吃的。”谢临风面露讽刺,“你一个乱世鬼怪,居然为了进食沦落到给一个凡人当儿子,羞不羞?”

    谢临风头一次听他说这种话,感觉新奇,非但没放手,反而将人拽得更近了:“从前还仅是冷漠,亲了人过后反倒薄情起来了。你看我,眼睛瞎了,脑子也钝,都不知道你为什么生气,我哄你好不好?”

    “不错。”谢临风说,“这就是为什么只是‘该’死,是因为他想活。”

    “并非亲密就能彼此干扰。你想想,魇境之中前生过往都能瞧见,是很私密的,先前白芍要融合萧拓魇境,也得征得主人同意。若非你我仗着傩仙本领偷渡进来,原本也是无法进入的。”晏病睢捞起袖子,也在地上画了一笔,“你还记得萧家女萧官均吗?”

    之所以说夏清风一半清醒,是因为他明知自己孩子死了,还要装作不知道,一面寻求起死回生之术,一面却将这个疫鬼当做孩子在养!

    “向来”二字藏了话, 即便谢临风不明说,晏病睢也知道,说的是他次次摸他、牵他, 他都是凉的。

    “你最不该看。”谢临风单手捂眼,视线一片迷蒙,像含有血雾。他躲闪开晏病睢的手指, 又反牵住晏病睢的衣袖, “你带我上去好吗?”

    谢临风一时没说话,因为他听出弦外之音,晏病睢问的不是“说了什么”,而是“祂说了什么”。

    “谁说的?”谢临风一低头便凑近,“我好害怕。”

    次次

    晏病睢霎时偏过头,却不偏不倚将耳后的红暴露在谢临风跟前。他紧抿双唇,像被谢临风的眼神咬了,半晌才缓过来:“也不好。”

    须臾后,他敛了眸,盯着沙地上的鬼画符:“你先前说那疫鬼是‘小角色’,可你别忘了,它是百鬼之一,之所以当前力量弱小,是因为有世间最无解的咒法镇着它,它能挣脱些分身碎片,还能使用障眼之术,已是很了得。”

    姣子三番两次将他们拉沉进终南海,第一次赠了三言,顺带为他修了镜子。第二次引他们找到婴尸,发现夏清风的阴谋——

    那团黑雾游得不急不慢,打着圈在二人眼前晃悠,像是听了这故事很沉醉。

    黑雾绕了圈,好笑道:“是我让他活的。”

    晏病睢手指发颤,刚抬臂,就被谢临风抓个正着。

    第35章 芭蕉

谢临风说:“是,夏清风向来相信因果之报,更何况姣子的咒法生效,还撞见了吃人的鬼,他在那时就该死了。”

    他仗恃着自己看不见,一时语出惊人。晏病睢有些惊呆,片刻后才道:“适才你用的什么咒?那些使者分明化作尸粒沉寂了,你如何将它们唤醒的。”

    音落,这海里倏忽亮如白昼,这光很迥然,竟是蓝色的!不仅如此,光束中流动着星罗棋布的咒文,像是从四面八方突生的锁链,分明不带任何分量,一条一条地穿透谢临风二人,却密能不透风地聚焦在黑雾身上,将那团黑雾锁死!

    他似是刚想起, 又像是为这句话困扰了一路。

    不仅那团黑雾怔住,就连晏病睢也像受了天大的惊吓似的。他转而望向谢临风,正见他眼尾艳红,漫出一滴刺目的鲜血来。

    谢临风忽地闭眼嗤笑:“若是到了逃命的地步,我还有兴致给你讲哄睡故事吗?”

    谢临风“咦”了声,莞尔:“那是哄不好了?既然这样,我同你说个更不好的。我方才没告诉你的是,我能听见终南海下的低语,从我沉海开始,便一直有人在我耳边讲话了。”

    黑雾身形停顿,那点红光长久地盯向谢临风,声音一冷:“你什么意思?”

    晏病睢注视着他,却矢口否认:“没有。”

    ——百鬼破封!

    谢临风一骨碌坐起:“我瞧着很不对劲,夏清风从前分明不知晓天水的用途,若他先前便有复生儿子的念头,那么行此起死回生之术,就要靠别的手段。”他一手支着脸,一手在沙地上乱画,“这样一来,就与夏清风同疫鬼之间的交易有干系,那傀儡神婆身体里装的兴许就是这个疫鬼了。”

    晏病睢洞悉道:“是婴孩。”

    晏病睢道:“可炼成疫邪的条件须得是活人。”

    晏病睢略微点头:“这么说来,夏家办的不是冲喜宴,而是丧宴。但夏清风瞧上去不像是死了儿子的模样,他仍在找驱疫之策,怪不清醒的。”

    谢临风“啊”了声,就势躺下:“我不懂祂,你还不懂吗?祂引我们前来,仅是为了找到这作祟的婴尸吗?况且魇境本质为虚幻,外来客和魇中者是互相杀不死的。”谢临风抬手遮挡霞光,“一个夏家,能让神祇这样大费周章……祂管这么宽?”

    电光石火之间,水中瞬间腾升起密密麻麻的水泡。馒头扭扭们在顷刻间苏醒,“咕噜咕噜”地朝前游去,嘴里欢腾地叫着“小晏、小晏”。

    两人的视线被弥漫的水泡尽数遮掩,只听水泡之后的黑雾先是嘤嘤啼哭,不出片刻就转为嘶声吼叫。

    他这句心声软绵无力,没有半分信用,那个“好”字又轻又痒,像团热气似的吐在耳畔,不像是说给疫鬼听的,倒像是说给晏病睢听的。

    黑雾哪懂,只会讶然:“怕还不逃命?”

    直到谢临风被他牵着上了岸,在阴凉处蹲坐而下, 才听晏病睢抛弃了心语,直截了当地问:“我何时骗过人?”

    谢临风笑了声:“体寒就体寒, 想这么久?是在骗我吗?”

    “没有吗?那我看你好不好?”谢临风说罢,倏地睁开了眼睛。他的红瞳早已消散,那双黑眸在睁眼的刹那陡然装进了暖日下的波光,不仅沉得发亮,还盛着笑。

    “不好。”晏病睢动作疏离,语气含冰,“不要。”

    谢临风黑发如泼墨,散在水里。他截住晏病睢的手,头也不转,只说:“你不要摸,很痛。”

    好狼狈。

    晏病睢“嗯”了声。

    晏病睢倏忽道:“体寒。”

    “不错。”谢临风在沙地上用手指勾了个尾,“可我们忽略了一件事,这分明是萧拓的魇境,怎么夏清风却时常在里面,他们很亲密吗?”

    晏病睢抬手, 道:“痛了该让我看。”

    “你最爱哄骗我。”谢临风阖眸又笑, “我等你好久, 既然你不问我, 那我便要问你了嗯?”谢临风摸向身侧, 却只有沙土和海风,空空如也, 他问,“你不在了吗?”

    听不懂它是在哀嚎还是在大骂,但此刻这些都不重要了。谢临风红衣在游水中滞留飞舞,他道:“小角色而已。”

    不论夏清风是将疫鬼当做孩子在养,该是在神婆跟前以“弟子”自称,都只能说明一件事,夏清风与疫鬼间有交易往来。

    晏病睢蹲身查看,模样专注:“好诡异的符,我从未见过——”

    还有起死回生!

    这话果真引起了晏病睢的注意,他忍着耳后那点余红转过头来,神情却很勉强,仿佛是不得不为此屈服一样。

    “是夏家的婴孩。”谢临风纠正说,“换个说法,是疫鬼化的夏家子,至于为何夏清风瞧见它后会有如此大的求生之意,自然是因为夏睿识刚出生就死了,你我适才所见的那巨萎缩后的婴尸才是夏睿识原本的模样。夏清风见到活生生的儿子,当然恍惚。”

    它忽然“哎呀”一声,语气很不可思议:“既然猜到了,却不怕我……”

    “自然记得,她

    “不好也好。重点不在于你要不要,而是我给不给。”谢临风面朝着他,忽地一笑,“你看我?”

    谢临风点了一下他的眼睛:“说对一半,他不清醒,也清醒着。你忘了天水的效用可不止治愈疫病。”

    他语气无奈,分明从前时常爱说可怜话,却又在真正身陷囹圄之时,不愿意露出狼狈样。

    此言过后, 晏病睢又不说话了。

    晏病睢静静地瞧着他,似乎为“疏离”二字拨动了心弦。那目光沉静却复杂,仿佛只是在强撑着不在乎,只要谢临风再多说一句,他就要心碎了一样。

    谢临风听罢,似乎觉得更好笑:“行,那就是你。”

    他攥着人不放手,示弱的意思又浮于表面,俨然恢复成那副浪子的模样,全然不可信。

    话未说完,他就被谢临风攥住袖子,一把拉到了身侧。谢临风耳听八方,说:“没见过就对了,这是我乱画的。可你看得那么认真,我很高兴。”

    “不知道?我教你。”谢临风再睁眼,双瞳赤红,他轻声说,“它赏你们了。”

    晏病睢没扯回袖子,漠声说:“别碰我。”

    他言语艰涩:“说了什么?”

    “你来我身边,我画给你看。”谢临风乱薅了根枯枝,仔细听着晏病睢靠近的动静,面露得意:“这个符,你见过吗?”

    水声和浪潮都被丢在身后, 谢临风闭着双眼, 指尖微动, 像是不经意间拨了道浪弦,状似无意地问:“你手向来都这么凉吗?”

    “怎么办,这事还没完。”谢临风眼睛刺痛泣血,不禁垂眸掩盖,叹惋道,“……好麻烦。”

    须臾后,谢临风松开手,好像没那么急,也不想哄人了:“教了我唤醒使者的咒语。”他戳断那根枝条,侧目道,“你知道他们不该听命于我,堂主,你藏这么多秘密,让我们疏离了怎么办?”

    谢临风眼睛瞧不见,只能顺着声音四处张望:“你躲那么远干吗?你欺负我。”

    晏病睢垂眸道:“对于夏清风而言,自然是复生儿子。但对于疫鬼来说,也就只有一个目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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