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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个人,奚恒甚至都叫不出他的名字。

    奚恒在两只护膝上都看到一个湘妃色的绣字,“芸”。

    不多时,滨州城外的护城河被血染红,血腥味弥漫江滨。

    奚恒明白,再这样耗下去,很有可能面临无功而返的结局。

    他怔忪地扭过头,却看到奚恒那张可恶的俊脸,正幸灾乐祸看着他。

    被贬的这些年里,一腔壮志归为尘土,年少功名已成云烟。他就这样消磨着最好的年华,无处施展,一事无成。呵,自然他那个皇帝哥哥也不会让他成的。他就是要看他消沉、看他陨落、看他自暴自弃,他不让他死,可也不叫他活。

    奚恒翻身下马,提袍上前,敲响了院门。

    那个意气风发、璀璨耀眼的萧恒,早已在三年前,埋在了凌河的滚滚冰凌之下。

    夺城之战,一触即发。

    “那晚你自己干了什么?你莫不是真忘了?”

    小书童把门大开,让到一边:“先生还在午歇呢,大人请先进来坐,我去叫一下先生。”

    又是一次攻城,奚恒排兵布阵,筹谋策略,务必一鼓作气拿下。只恐再而衰,三而竭。

    奚恒笑着睨他,“给你带了一坛酒,叫你们家小书童收好了。冬酿的玮州翠涛,留着慢慢喝吧。”

    “呵!呵!”郑远山挥着羽扇,斜睨他一眼。“你还没门路?兄弟,这话你可要摸着良心说。你没门路,那你天天穿这一身的富贵?你没门路,那姚匡正姚大总商能上赶子巴结你?别当我小老头什么都不懂。”说着挺起头,摸着他那把山羊胡。

    奚恒忍痛咬牙,握住横更在两人之间的箭身,连忙有人去抬身上那人,他用力一拔,箭矢从他的右肩胛离开。

    郑远山瞧他那眼神冷得能淬冰,不明白自己究竟哪儿得罪了他了。他抬手摸摸后脑勺,眉毛撇成一个八字,“嘶……我做什么了吗?”

    身上的人被士兵架着胳膊抬开,奚恒这才看清面前救他的人。他瞪着眼,口中鲜血如注,利剑直穿心脏,已经毙命。

    《我的刺客王妃》

    滨州城地势高,且城外环绕的护城河宽而深,是出了名的易守难攻。宁朝军队发动了几次进攻,但柯目人的防守滴水不漏,宛如铁桶。滨州城,久攻难下。

    郑远山乐得一蹦:“多谢兄弟!”屁颠屁颠就去要去找酒,被奚恒拦住,“行了,不急在这一时,老醉鬼!可不就应了姑娘那句‘更有酒气胜才气’!”

    “这你没画过画,你不懂,灵感这东西,来的随性。有时候老半天都憋不出来,这有时候啊,小酒一喝,哎?一晚上就全画出来了!”

    奚恒在石桌边坐下,自顾自斟上茶:“你又梦见哪个姑娘了?”

    郑远山弯腰穿鞋:“你这种不解风情的人,说了也不懂。”

    说完,还不满地嘟囔他:“我可没有什么大富商来花钱给我睡姑娘呢,这等好事也就你能摊上。”

    郑远山蹭一下弹起,瞬间清醒。

    两个人来到书房,郑远山左翻右翻,从书架上取下来一副卷轴。一张六尺见长的画卷在眼前缓缓展开,哑白的纸上,只一些线条勾勒出的框架,其他什么也没有。

    奚恒这辈子最感激的人,                                                孙武必定算一个。若当年没有他的舍命相救,自己怕是早已死在了滨州城外的战船上。

    这是一座雅致的小院,院门古朴,院墙边绿萝繁茂,茵茵成趣。

    按令,所有死在船上的人,一律要丢入河中。但奚恒没有,他把那个人留在了船上,坚持将他的尸体带入了被他们成功夺回的滨州城内。

    “得得得!你不想说就算了,反正让我能得口酒喝就成。”他才懒得过多打听。

    算了,懒得跟他掰扯,不记得就不记得了吧。左右自己也没真和那姑娘怎么样,清白之身算是保住了。

    奚恒看着他,眼神里有无奈,更有欣赏。

    郑远山:“……”

    “哈哈哈!”他摸着胡子大笑:“你是说那个云琅姑娘吧,可也真是个妙人也哉,妙人也哉。”

    众人大惊,好险!将军差点就交代在这里了。

    “要是别人啊,早给我画得七七八八了。”

    三年前,滨州那场战役。彼时,奚恒带着部队一路北上远征,而柯目人已经占领了滨州城。如此战略要地,奚恒势要将其拿回。

    “哎,这你还真说对了。我这脑子里都是些不正经的事儿。可这不正经之事才是人生的正经。若每天为了点蝇头利禄、蜗角功名而奔波劳碌、你争我斗,这才是失了正经。这人啊,短短一世,就应该逍遥快活,乐享人间。这才叫人生第一等,正经事!”他摇着羽扇哈哈大笑,惬意地呷几口茶。

    当日巳时,战斗的号角吹响,宁朝的军队一路推进,又来到了那条难以逾越的护城河。无数条船跳入河里,战士们跳入船上,奚恒亦是当仁不让,身先士卒,带中翼军突围。

    奚恒:“他看我仪表堂堂、风度翩翩,相中了我,想让我做他女婿。”

    “嘿!我说你小子怎么回事?一来就坏我好梦。”

    奚恒觑他一眼,“呦,我当你每天只知喝酒、画画、想姑娘,原来脑子里还会琢磨点正经事呢。”

    “你说说你,求人办事儿还这么声大气粗的,这也就是我,要是别人啊……”

    他不过是他手下的一个小兵,事后奚恒才知,他一直在自己手底下做着一个小小的百夫长。

    他以为,那或是出自他妻子之手。但孙武的战友说,他还未有婚配,只是总听他说起他的小妹,似是疼爱得

    箭穿透那人的左胸口,箭头扎进了奚恒的右肩胛。

    奚恒气极,他还用“听说”?可不就是他那晚醉得糊涂,把自己架那儿了吗?惹出后面一摊子事儿。他倒好,酒醒忘了个干净。

    “这差事,干不干都那么回事儿。我又没什么门路,升官进爵都轮不到我,不就是混口饭吃嘛。”他语调轻松地说着,低下头,将眼底的晦暗隐去。

    “你家先生在吗?”

    那晚,他听云琅说起自己的遭遇,父兄战死,被卖青楼,他心便锐痛不已。想起孙武的妹妹,不知她现在又会是何境遇?

    奚恒在原地修整了几日,将滨州城团团围住,企图消耗掉柯目人的粮弹。

    奚恒手摩挲着画纸边缘,幽幽开口:“只是最近遇见了一个人,她叫我想起了孙武。触景伤怀,就想要去看看,他家人过得怎么样了。”

    那个人就是云琅,但他没跟郑远山说。

    他抬起头,将杯中的茶一饮而尽,看了眼对面的郑远山,一口郁气缓缓吐出。这些年里,若不是有这几个奇奇怪怪、嬉笑怒骂的老伙计,自己真不知要如何排遣心中的愤懑。

    院角一片浓荫下,郑远山正躺在竹椅里,呼呼大睡。奚恒走过去,掀起衣袍,抬脚往竹椅边一蹬,竹椅吱呀做响。

    “哎,话说,我还真是好奇,那个姚匡正找你,究竟有何事相求?”郑远山倾身过去。

    门打开,一个小书童探出头来:“奚大人。”

    奚恒气得两眼一黑,抬脚就要踹,却被郑远山一闪,堪堪躲过。

    奚恒所在的船,火力格外猛,他身手好,护的人也多,只右手臂被箭矢划过,有点擦伤。突然,在所有人都猝不及防间,高处射来一支箭矢,笔直地朝着奚恒的胸口而去。等他留意到这支箭,已经被人扑倒在地。

    奚恒迈过门槛,大手一挥:“不用了,我亲自瞧瞧去。”

    “你说说你,也是奇怪,来明州也快三年了,怎的忽然这个时候又想起去找什么救命恩人?当时那封赏不是都已经派给他家人了吗?”

    高筑的城墙上,如雨的箭矢簇簇射来,宁朝士兵们一路喊杀,飞啸而来的箭刺穿一具具□□。没死的,折断箭身,继续再战;死了的,被队友丢尽河里,只为让船更好地轻装前进。

    攻城胜利后,为了惩罚自己的不遵军令,奚恒不顾右肩上的伤,以身作则,当着所有士兵的面,脱衣受鞭笞三十下。

    郑远山:“对了,你之前说的那个救命恩人,找得怎么样了?”

    “哎哎,慢点慢点,我自己能走,带你去便是了……”

    而那个救命恩人的名字,奚恒终于知道了,他叫孙武。

    郑远山却是摸着胡子讪笑起来:“你放心,你那朋友的五十大寿不是还有三个月么,我保证,定叫你把这份大礼如期送上。”

    “老家伙,还说我躲懒,我看你也差不多!央你画个画,成天给我磨洋工。”

    说完眼睛一亮,胳膊肘捅了捅他:“嗳,听说那天晚上你留在玉春苑没走,这可真是开天辟地头一回啊。怎么,和佳人春风一度的滋味如何?啊?”

    奚恒:“……”

    一说起这个,他垂下眼眸,神情又默然了。“已经有了消息,择日就去拜访他家人。”

    奚恒将孙武的尸体送去火化,想要将他的尸骨归还于他的家人。临火化前,有士兵在他膝盖上发现一对护膝,针脚漂亮,用料厚实,但还是被他穿得破破烂烂,足见他有多珍爱这对护膝。

    他穿好鞋,踏了两脚,在对面坐下:“我说奚提辖奚大人,您看看这日头……”用羽扇指了指天,又指了指他一身的官服:“你现在应该还正当差呢吧,既不在衙门里坐班,也不去街上巡逻,竟是跑我这儿躲懒来了。”

    柯目人刚刚占领城池,士气大增,且奚恒的部队一路远行,体力耗损过大,两相对比,宁朝不占优势。

    奚恒笑了笑,走过去,单手将他拽起:“走走走,快带我去看看,我托你那画儿画得怎么样了?”奚恒看着不壮,可那胳膊却跟铁似的,轻轻松松就将郑远山拎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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