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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个地方,拜高踩低、奢靡□□,真心从来被笑话,有钱的就能充大爷,人人都披着一张假皮子,人人都知道彼此在虚伪,所以人人都毫无顾忌地虚伪。真是叫人,把这世间所有的丑态都看了去。

    苏大夫了然地点点头,“我明白。”做了这么多年大夫,家属的意思,他自然理解。

    小玉儿给一位客人收拾了碗,坐在这摊子边发呆。想起青芙那桩事儿,她便叹气,姑娘非要给自己揽这么个麻烦。

    云琅没去理会她,把自己用过的碗在水里涮一涮,“今儿生意怎么样?一个人应付得过来吗?”

    她心跳得砰砰做响,人却是忽而松懈了下来,脸彻底靠在他的肩头,把所有的力量都压过去。

    小玉儿独自在摊子这儿守到下午,见云琅终于远远地走来了,欢喜地迎上去,“姑娘,你可终于来了。”见着姑娘,她这颗心才算是定了下去,否则自己一个人应付这摊子,总觉得不踏实。

    她点点头,没做声。意识到什么,眼神这才瞥到旁的人。是那个奚大人,他背着手,正远远站在窗边,云琅就立里在他身边,不自觉站得近,像是倚着了他一般。卸去了脂粉的她,清透可人,和奚大人站在一块儿,瞧着倒真是般配。

    云琅听过后晃了晃,差点没站稳,奚恒把她扣在自己臂弯中,方才没让她掉下去。他下颌线紧绷,神情肃穆,连他听了大夫的话,心里头都不好受。再垂眸看向怀里的人儿,脸色惨白,身子微微抖着,像在拼命克制住什么,浓密的长睫颤动,掩不住眼底的悲戚。

    “啊……”早该知道是这样的,姑娘偏要逞能。还害得奚大人跟着姑娘一起颠簸,还好他不同姑娘计较。

    天元间门外。

    还得是奚大人说的话管用,这要是自己,肯定劝不住姑娘,还不知道昨儿要闹到什么时辰呢。小玉儿打了个哈欠,泪眼汪汪地朝东边街口看去,姑娘就在那里的客栈要了间屋子,把青芙姑娘安置下,也不知现在怎么样了。

    这是奚恒特地请来给她看病的大夫。

    恭平街,桃花溪饮子。

    云琅却受不住她这眼神,就要上前安慰,大夫恰在此时把过了脉,悠悠起身,“二位请,我们借一步说话。”

    感受着他身上的热量,还有那干净的皂荚气味,宽阔的肩膀不动如山,撑起她疲惫的身躯,前所未有的倦意袭来,云琅却忽然觉得很安心,很安心。

    昨日,奚大人拉着板车,带她们俩连跑了三个大夫,可个个都是掀开被角,一看青芙的小腿,便吓得把棉被一盖,连连摆手,说这病他们治不了。说她眼瞅的就病入膏肓了,华佗再世也回天乏术,干脆地拉回家里,好好等死罢了。

    “治不好。”云琅掀开桶盖儿,给自己盛了碗冰糖雪梨元子,仰头喝起来。

    两个人就这么笔直地垂着手,依靠在门边。

    可姑娘只是不死心,直说他们都是庸医,明州城总有能治的大夫。她执意要自己拖着板车继续找,可时辰确实晚了,亏的奚大人拦住了姑娘,叫她先把青芙安顿好,自己明儿再找相熟的大夫过来替她看病。

    江四娘一听,又是殷勤的几声笑,目送他们走了,才转身回了鸣玉坊。

    与街市上越来越旺的人气不同,早晨的绣球胡同却是一派伶仃景象。晚间的高声笑语、门庭若市不再,只有零零散散几个客人,揉着惺忪的睡眼,从小班里走出来,或往家里、或往府衙赶去。姑娘们也并不出来相送,只留妈妈们在门口送客。

    *

    青芙躺在床上,艰难地睁开眼,眼珠机械地转动,扫视这间屋子。白日天光透进来,她视线终于清明。床头垂下帷幔,东边的窗子大开着,清爽的风灌进来,吹来街市上的人声鼎沸,活生生的烟火气。她好像从地狱走了一遭,又重新回来了人间。

    《我的刺客王妃》

    清晨,绣球胡同。

    云琅垂着头,不去看他,“我知道。”她声音极小:“我只是想让她最后这段日子,走得没有那么痛苦。人活这一世,不就是活个尊严吗?”她说着,吸了吸鼻子,“我们活着时,就已经没了尊严。我只是想……只想让去青芙走的时候还能感觉到,这个世上还有人在意她,在意她是不是死的时候,能够没有那么痛苦……”

    “那就好。”云琅笑着把碗摞好,“咱努努力,争取以后赚大钱。”

    “青芙!”云琅见她竟哭了,连忙唤她。

    青芙忽而勾起一个淡笑,想起自己第一次见他时,因为贪他的容貌,跳舞也不专心了起来,一柄扇子直接飞到他脸上。大人却也不计较,还是云琅出头,替自己挡去了王之治的为难。现在想想,可能还真是自己这一柄扇子,牵起了他二人的情缘来。

    云琅却反是平静了。苏大夫是明州城数得上号的名医,连他都摇头,真无法可想了,人力勉强不来的事,她不跟自己较劲儿。

    她把脸埋进去,闭上眼,贪婪地汲取着他身上所有的温度。

    昨夜光线昏暗,她始终未看清奚大人,只知他被迫拉了自己一夜,还一句埋怨没有。今日才见他一身墨色官袍,身姿笔挺,与在玉春苑第一次见他时的散漫不同,倒真叫人瞧出几分官威。不变的是他那副好颜色,黑眸深邃,眉骨高挺,那样浓郁的色相却硬是被冷冷的神色压住,多出了几分清举之姿。他身上总是有一种气质,不是普通人能将养出来的。

    “那……”她嘴角抖了抖,深吸口气,“劳烦苏大夫给开个方子,替她缓解缓解罢,我不想看她……这么痛苦。”

    床边坐下了一个人,脸精瘦,上了年纪,眼睛却还炯炯有神,下巴一圈灰黑的胡须,打理得有条不紊。看她睁眼了,蹙起眉头,不紧不慢地发问:“姑娘,下边儿还会痒吗?”

    “辛苦苏大夫了。”她客气地道个谢。奚恒瞧她如此冷静,诧异地挑了挑眉,还以为她终于想开了,谁知她竟又开口问:“刚刚我听您问她……痒不痒?痛不痛?这个病……她难受得紧吗?”羞于启齿的话,她还是咬牙一口气问出来。

    小玉儿直接给她个白眼。赚不赚得到大钱不知道,但姑娘每天倒是在花大钱,就说给青芙治病,又是出力不说,这请大夫、抓药、租客栈……哪一项不得要钱啊?到最后,不还是送她去死吗?啧啧,姑娘这心思,真是叫她想不明白。就她这么个用钱法,什么时候才能存够赎身的钱?愁啊,想想姑娘在奚大人府上,也只能待一年的时间,可别一年后,真又回去那个淫窟了。

    青芙血色尽失的脸连娇羞的颜色都做不出了,但眼神却还是羞臊的,直想闪躲,她当然知道他问的“下边儿”指的什么。

    初秋的清晨,泛起丝丝凉意,细风拂过,惊得郑远山一个哆嗦。他嘴

    云琅说着,又红了眼圈儿。但她没有哭,她已然接受了青芙的事,也自认无愧于心。

    小玉儿站在摊位前,断断续续盛一些饮子,递给来客。今日云琅不在,似乎连生意都比往日清淡了不少。果然,大街口的做生意,云琅的脸才是她们桃花溪饮子一张最大的招牌。

    “我再进去仔细查看一番,二位请先留步。”

    突地,他握住她的手腕,轻轻一拉,将人带到了怀里。云琅下巴撞上他宽阔的肩膀时,人还是蒙的,他的体热隔着官袍传来,蒸得她脸发热。

    青芙摇摇头,向她投去一个安抚的眼神,“我没事。”

    她身子僵着,虚靠着他的肩膀,一动不动。奚恒却也没有进一步动作,温和的声音猝然在耳边响起,“好,你开心便好。”

    门在面前关上,奚恒松开她的肩膀,“大夫都说了,已经没希望了。”他不明白,她这又是在折腾什么?

    姜遇摆摆手:“不劳江妈妈费心了,我们两个正好街上走走,散散酒气。您回去忙。”

    苏大夫又重新推开门,迈了进去。

    “是。”苏大夫冷峻地回,很有医者风范。“她下面的情况我还没有查看,但是看她小腿上的脓包,皮肉绽裂,状似花开,小腿处都已经成这样了,料想下面……”绕是个医者,他也还是顿了顿,方才缓缓道:“已经彻底烂了。”说完,垂下头,不去看姑娘的神色。

    小玉儿扁嘴,顿了好一会儿,不情愿道:“嗯,还成吧。”

    “那你日后打算怎么办?”都已经把青芙姑娘从艳红坊带出来了,也不能不管啊,其实在哪儿死不是个死呢?
    “姑娘这个病,恕在下无能为力。”大夫摇摇头,打个躬。

    来福客栈,天元间。

    奚恒什么话也没有说,只是望着她,心中一片默然。他忽然觉得自己一颗空心被她填得很满,很满。

    姜遇和郑远山晃晃悠悠地,并肩往巷子口去。他两个昨儿同一帮酒友,在鸣玉坊喝酒谈天,诗词句夹杂着荤段子,一室齐飞。到最后,众人喝到兴之所至,甚有那踩着凳子划拳呼喝的,更有甚者,搂着姑娘一边狎昵一边滚进了屋。郑远山抱着酒壶,直接倒在桌上呼呼大睡,拍都拍不醒,拉也拉不动。

    “大夫怎么说?”

    “啊?!”小玉儿都快跳起来了,“姑娘,你是不是真觉着自己太闲了!”

    姜遇喝了个七八分,拿着笔在桌沿敲着,竟是一句好词也想不出。他依是笑着,把笔一丢,摇摇摆摆起身:“御笔填词,奉旨作诗。诗兴不作,天子呼来也无用。”随后被江雁竹搀回了屋,在她院子里打了一晚上干铺。

    “姜检阅、郑先生,您二位走好。哎?怎么没坐马车来,轿子也不乘的?要不我叫个人送送您二位?”

    哎,那个时候的柳青芙啊,多风流,多康健,哪像现在,做了个半死不活的活死人。在艳红坊那些衣不蔽体的日子,活得比畜生还不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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