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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知玉河里传来隐隐的水波声、笑语声,混杂着她哄男人的娇声,搅得他心里乱乱的,不是痛,就是心乱。说不出的烦闷。

    “云琅!云琅啊!我的心肝肉肉,我的乖囡囡,干爹可把你想死咯……”

    云琅嘴张了张,深吸一口气,终是挂上了笑意,眼神是渺远的,“为战士们。”

    奚恒躺在床上,房里太寂静,他将外头她与男人的虚与委蛇、曲意周旋都听了去。

    “睡不着。”

    他忽而明白过来,为何总会不时在她身上看到些许孩童的稚气,还有那少女般不服输的倔气。因为她的眼睛。无论何时,她的眼睛总是清亮的,好像时刻准备迎击,这世间所有的风雨。

    外面响起一个醉鬼的呼叫声,打破了这原本宁静的夜。

    糟糕!云琅吓得掀被起身,是她的老顾客,胡司马。他怎的偏要挑这个时候来闹?

    奚恒又躺了回去,眼神还定定看着她,她脸色有点惨白,身上每一处无不诉说着这些年被摧折的疲惫,无人的深夜,所有的疲累都无处可藏。

    “哎,胡司马,云琅今日身上不爽快,不方便见客,您改日来,啊,改日……”外面,柳三姨正同他费力周旋。

    他竟不觉得恶心,只是心中一股荒凉,陡然升起。

    云琅撇撇嘴,瞧你那个嫌弃的样儿,睡得着才怪。但这感觉总是古怪,她还从来没有过,和一个男人独处一室,最后却只是聊天。

    “云琅……云琅……快叫爷来疼疼你呦……你不是说,跟我,是……是最舒服的嘛……”云琅听不下去了,她简直不敢去看奚恒的眼光,脚胡乱往鞋里一塞,急哄哄就要起身,“我出去看看。”

    “还没睡?”他忽而开口,声音竟似乎不显得那么冷了,许是月光比他还清冷的缘故吧。

    她从来不指望任何人做她的救赎,她柳云琅的命,只能她自己来救。

    云琅睁开眼,又翻身回来,眼睛重新被月光充满,心也是温柔的。

    “今日席间,感谢大人数度解围,云琅感怀于心。”一直想和他道谢来着,却也没有什么正经开口的机会,现在这个氛围,倒很适合走心一下,就一下下。

    云琅抹了抹眼泪,抬起头,泪眼汪汪睇着他:“爷,这不见您还好,一见您更是没心思应付他了。您等着,等我把那瘟生打发走,再来伺候爷,啊。”

    “却是为何?”奚恒听到自己的心,在激烈地跳动。

    “举手之劳罢了。”他淡淡道,的确是不甚在意的语气。他忽然想起什么,头动了动,“我记得姑娘在起舞前,做了一个礼佛的动作,姑娘此处安排,是为何意?”

    “吱”一声,门开了。

    《我的刺客王妃》

    是夜,很寂静。

    小玉儿连忙把灯在桌上放下,俯身替她穿鞋。

    “吱呀”,偏房的门打开,小玉儿披着衣掌着灯,朦胧着一双睡眼,从屋内走出,“这个老不死的!惯会折磨人,大半夜的还要来缠磨姑娘,真是,还让不让人活了!”小玉儿愤愤地,嘴里一连串嘟囔。

    胡司马兮兮笑着,挤起糙脸皮上一堆褶,伸手去掐她的脸:“我们小囡这是想我了,你看爷这不就来疼你了嘛。”

    云琅嘴撅得更厉害了,“可妈妈说,那人万万开罪不得,我能有什么法子?就算云琅心里头惦记着爷,可爷也知道,这人在其中身不由己。”

    胡司马听她这一通分辨,心里头立刻软了下来,搂住她的肩哄,心肝心肝的叫。

    她翻个身,背对着他合上眼,锦被和衣服摩挲出轻微的沙沙声。

    云琅低头冷着脸:“知道了知道了。”说完绕开柳三姨,往房间去。

    “云琅在这里跟您赔个不是。”她匆匆做一个万福,“实在是有个老客人,没成想他今晚也在这里有局,夜里吃多了酒,跑来我这里撒酒疯。倒不是为着旁的,就怕人喝多了酒,头一昏,不管不顾起来,皇亲国戚也

    “云琅啊……云琅……,你可算来了。”胡司马拱着嘴,直往云琅嘴上蹭,嘴边一圈污糟的胡须,剐得云琅又痛又痒。浓烈的酒气喷在脸上,混着口气,叫人作呕。

    云琅强笑着用手按住他的嘴,把脸推开,掐着声音道:“老醉鬼,平常想不起我来,只喝醉了来我跟前儿嚷嚷,好像真有多舍不得我似的。”说着把眼一睃,嗔怪地瞪着他。

    “你是不知道,屋里头那个,自称是什么从京里来的贵人,一来就把个十两纹银拍在桌上,财大气粗得很。妈妈一看眼睛都直了,非叫我好生伺候。我瞅他那粗野样儿,不及您一半的解人意,只是不乐意。”

    如水的月光照进屋内,泼洒了一地。窗户开着,知玉河水波悠悠,荡荡漾漾,拍打着人的耳膜,像是在催眠,又似是在低诉。

    云琅枕着手背,她在他欲言又止的眼底看到了不止于同情,却是比同情更深的悲悯。但是她不需要,她想。

    “战士们?!”奚恒忽而仰起身子,侧头看她。月光朦胧中,他又对上她的眼。不知是否蒙上了月光的缘故,她眼底,有化不开的轻愁。

    她反手将身后的门一关,“奚大人。”她强挤出一个笑,快走几步到他跟前,“大人,我……”话到嘴边,又不知如何开口,想起妈妈的警告,她努力维持着脸上早已僵掉的笑。

    “呦,真委屈了?”胡司马手指去抬她的下巴。

    他嘴角嚅嗫着,一时,竟无言。

    云琅小意瞪她一眼,小玉儿立刻闭嘴,却只是把个嘴撅着。

    “哎哎哎。”他一连串应下,捧起云琅的脸,嘴又开始胡乱蹭。云琅情知躲不过,只好强压着恶心,一阵曲意逢迎。

    她迎上他投来的诧异目光,轻轻一笑,“嗯。”

    “嘿!”柳三姨手指戳着她的脑袋:“我说你就不中用呢!你看看人家流夏,一晚上能摆平三个男人!个个都吃饱喝足了回去。你倒是也学着点,别总是三五天都开不了一次张,出息!”

    云琅看着他的眉眼,弯弯一笑,心是苦的,那股莫名的酸涩,又泛上心头。她讨厌这种感觉。

    “别人不顾及我我便也随他们去了,可要是连爷您都不                                                知体谅云琅,云琅真是要心碎死了。”说着还真扯起他的衣领,呜呜咽咽擦起眼泪来。

    云琅笑着拍开他的手,挽起他的胳膊往角落里带:“别站门跟前儿说话了,再叫里头那个瘟生听见。”说完靠着墙壁,低头扯弄他的腰带,噘着嘴嘟囔:

    “嗯。”她轻哼一声,想了想,还是客气地回:“你也没睡呢?”

    奚恒心猛地一抽痛,却不知这痛感为何而来。

    她不需要任何人来垂怜,比起这些,她更想知道如何能够把他们口袋里的钱,掏到自己口袋里来。她只有不停地赚钱,赚更多的钱,因为,再没有比钱更靠得住的东西了。

    他像是梦中人,又是雾中仙。

    月光照在她脸上有点模糊,可依稀还能看到,她脸上残留的口水印,狼狈又慌张。

    她“蹭”一下站起,取过衣架上的外衣,也不敢去看他,“奚大人,真是得罪了,我先出去一下,您歇息着。”说完衣服已经披上了肩,冲到门边就去开门。

    今夜,奚恒宿在了这里,他自然是不会同云琅共枕一床的,云琅想把床让给他睡,他不要。只好逼得云琅委屈他在这里打地铺。

    他蹙眉,也看向了门口的方向。

    云琅不知,他是出于怜惜,还是出于嫌弃,才不睡自己这张床?现下,云琅看他躺在铺盖上,那浑身难耐的样子,似乎连腰都不愿贴着她的铺盖,确认了他就是嫌弃她的东西。

    “大人有心了,云琅此举意在祈福。”

    “啊呸!什么不方便,她有什么不方便的?莫不是现在正爬在哪个野小子身上□□呢吧……”

    都说一将功成万骨枯,而这万千白骨背后,又有多少为之凋零的生命?他是一个将军,见惯了战场上的白骨森森,也正是由这些森森白骨,磊铸了他这可堪垂青史的功名。可这是他第一次触到,原来枯骨背后,还有这许多孤魂。

    “祈福?”他眉头轻蹙,“为谁祈福?”

    她声音低了下去,说不出话了。此后的经历,似乎也无需多言,无非是失怙女子,伶仃无依,被迫堕入风尘。她不想用这种老掉牙的故事,赚人同情。

    “姑娘!”刚还支着头在桌边打盹的小玉儿惊叫着跳起,奚恒坐起身,回过头,云琅正站在门边,讪笑着望过来。

    她双手交叠,垫在侧脸,换了个更舒服的姿势,徐徐开口:“六年前,爹爹和哥哥先后被征入伍,可最后,他二人都战死沙场。爹爹的尸骨永远埋在了北疆的土地上,只哥哥的骨灰被送还了来……”

    “你在这儿好生伺候奚大人,我去去就回。”

    刚一迈出门,胡司马就扑了上来,小玉儿赶紧在身后把门关上。

    好容易将胡司马打发走了,她嫌恶地擦掉脸上的口水,一边往房间去,却被半路杀出来的柳三姨拦住,牵过她的手兴冲冲道:“今日真是少见,你有这样红火的生意。胡司马一班人还在前厅喝酒呢,我瞧着还有些时候,你快快地去把里头那个打发掉,一会儿我再叫人把胡司马搀你房里去。”

    云琅撇撇嘴,甩开她的手:“我怎么打发?你都说了,他是姚总商带来的人,贵客!连姚匡正都要看他脸色,我哪儿敢下他的脸呐?”

    云琅躺在床上,双手交叠,老老实实地放在腹部。她侧头,瞥一眼床下的人,月光洒了他一身,他躺在铺盖上,单脚曲起,一只手垫在脑后,头微微仰着,越发显出鼻峰的高挺。

    奚恒也被搅扰了,他单手支起身,瞥一眼床上的女人,她正拥着锦被,紧紧在捂在胸前,脸色惶恐,静听门外的动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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