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 来世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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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严楫……”

    良久，响起一声极轻的抽泣。

    安德烈不得不开始学习如何交谈。

    钟情听见沉重的呼吸，然后是熟悉的声音。

    就像钝刀子割肉一样，每天从这所房子里取走一点东西，最开始只是拿走值钱的摆设，后来逐渐断水断电，再后来连食物也不肯为他准备。

    渐渐的家里所有东西都几乎被搬空，他们便开始破坏这所房子。

    “都是你害死了他！”

    严家人来得很快。

    “你就是个废人，帮不了严楫，只会拖累他！”

    黑匣子安静地运转着，直到能源耗尽，指示灯在一声轻响后熄灭。

    黑匣子里有严楫留下的最后一段影像。

    钟情抱着黑匣子，整个人都沉浸在巨大的悲伤中，却极力忍耐着，不愿在外人面前展示眼泪。

    “严楫死了，你怎么还有脸活下去！”

    就像他父亲预料的那样，最先占领瑞铱金属矿的人相当于拿到一张军部高层的通行证，许多年长的前辈在这张通行证前都得恭顺地弯下腰来。

    “严楫冲进虫群的时候，驾驶的是一架侦查舰。这是那架战舰里残留的黑匣子，里面有他的遗言。”

    见床上的人不再开口说要离开，他重新坐直身体。心中连日的阴霾终于消散，他嘴角浮出一丝隐秘的微笑。

    “来世再见。”

    “元帅知道这样做会有什么后果吗？您会陷入别人的非议的。”

    他们很清楚地知道什么样的话能将他的心理防线彻底击破：

    第二天，他带回来一个黑匣子。

    他一点不觉得可惜，因为真正的美人正在他家里。

    他对什么都失去了兴趣，连食欲也降低到一个可怕的地步，有时候必须要靠打营养针才能保持身体的运转。

    “……别为我难过，阿情。我知道你不喜欢我这样叫你，可我都要死了，就让我任性一回吧。我没有半分遗憾，真的。从现在开始，再也没有什么能阻止我对你的爱了。”

    热气腾腾的人气徘徊在木质大床边上，却始终感动不了那上面坐着的石头人。

    *

    有人拿着棉签沾了水帮他润唇。

    “元帅这样做会陷入——”

    他回来的时候大都是深夜，钟情已经睡下，第二天天不亮就要出门，有时候甚至连一句话都说不上。

    这些小玩意儿琳琅满目地塞了一屋子，显得很有人气。

    刚从昏迷中醒来，钟情的声音有些含糊不清。

    听见他的声音，安德烈眼中一丝怒气转瞬即逝。他拿起床头柜上的盒子，放在钟情枕边。

    钟情可以看见严楫和安德烈一同离开飞船潜入虫族母星，可以看见返回后他们在飞船上和前来追杀的虫族士兵激烈打斗。

    他性格沉闷，一开始只知道坐在床边默默看着钟情。可是钟情也不说话，他们能就这样枯坐一整日。

    安德烈像是没听清，凑近后问：“你说什么？”

    子弹精准地射中那人的腿骨，他立刻倒地哀嚎起来。旁边的人愤怒道：“安德烈·兰凯斯特！你是要与严家为敌吗？”

    《深情男配身残志坚[快穿]》

    他匆匆上楼，军服衣摆掀起一路凌厉的寒风。见到狼藉一片的屋内，他的脸很明显地沉下来。

    脖颈处突然传来一滴滚烫的湿意，烫得钟情一瑟，连哭泣都停滞片刻。

    安德烈轻慢地看了他一眼，宛如看一个死人。

    安德烈心中泛起淡淡的涩意。他忽视那异样的感觉，冷淡地开口：“你的仆人跑来找我，说你的状态很危险。那里已经不能住人了，如果你继续留在那里，他们永远不会收手。所以我把你带到这里来。”

    钟情勉强抬眼，看清是安德烈。

    没过几日安德烈稍微清闲下来，就立刻开始寸步不离守着钟情，似乎要把之前缺失的时间全都补上。

    既然严楫无能，打不了胜仗，也保护不了爱人，那么就让他来。

    安德烈用尽手段，却只能眼睁睁看着钟情生命流逝。

    安德烈的回应是一发子弹。

    钟情只有在看到房门外的礼物，才会知道他昨晚来过。

    安德烈变得非常忙。

    他们翻遍了整个卧室，最后在钟情的枕头后面找到它。在他们的所有暴行面前，钟情从没反抗过，连一句重话都没有说过。

    某日，他在钟情门外站了整整一夜。

    但是重病下的身体完全没有抵抗的力气，那些人轻而易举就把他推开。眼泪、哀求、拖拽时磨破的皮肤和血迹，都没能让这些已经抢红眼睛的人收手。

    他们把这种惧怕变成仇恨通通转移到钟情身上。

    钟情不再说话，也不再笑。

    但在这之后是大段空白，重新出现信号的时候周围已经安静下来。

    有时候聊军部一些琐事，有时候聊听见的一些趣闻，实在找不出话题，就读故事书。但他的听众始终无动于衷。

    他们之间的距离太近了，安德烈的脸颊都快要碰到他的鼻尖。钟情闭上眼，转过头去拉开距离。

    钟情终于抬头。因为长时间的久坐，他的关节都变得有些僵硬。

    只有这一次，他把小盒子挡在自己身后，不愿让人带走它。

    安德烈还在问：“你说什么？”

    安德烈回来的第一天就提出要把他带走，避开严家的骚扰，钟情没有答应。后来更是直接闭门谢客，断绝和安德烈的一切往来——这么好的机会，不努力装一波深情，岂不是太可惜了？

    有某种液体滴滴答答落下来、粘稠得不甚分明的声音。

    他向窗外望去，不远处那幢白色洋房曾经美丽得像一位头戴花环的美人，如今只剩一副破败景象。

    钟情靠在安德烈怀中，他已经烧得神志不清，却还在不停地喃喃：“还给我……严楫……”

    他们都是严楫的血亲，折磨起他的遗孀却绝不手软。

    严楫的死让所有的荣誉都被安德烈独享，加上兰凯斯特家族的大力支持，一时间他成为联盟最炙手可热的人物。

    安德烈还买回来许多零碎的小玩意儿。这些东西不是他喜欢的，他只是在隔壁洋房里见过，严楫从未对                                                这些东西表达过兴趣，只可能是钟情喜欢。

    他始终一言不发，虽说对于这个闷葫芦来说，这再正常不过。但钟情心里明白，安德烈是在生他的气。

    钟情慢慢将骨灰盒抱在怀中，神色哀伤。

    玻璃敲碎，洁白的墙上胡乱喷漆，花园里的植物连根拔起丢在太阳底下暴晒，天台上大片爬墙玫瑰被扯下来践踏，花房里娇养的瑞云殿被当着主人的面一点点撕掉花瓣，洒在他床上。

    军部势力的转移和兰凯斯特家族权柄的交接，足够他忙得脚不沾地。

    “我不知道他们会不会把这个东西给你。清除数据不是因为想要隐瞒什么，只是……我现在太狼狈了，我怕你看到这么难看的我，就不会再喜欢我了。”

    只不过是通行证的主人从严楫变成安德烈而已。

    重复到一半，钟情停下来。

    眼泪浸湿胸膛处的衬衣布料，安德烈感受到潮湿温暖的水汽，沉甸甸的，让他的心跳都变得迟钝起来。迟缓的心跳似乎也影响了血液的流动，他感到双眼因为充血而刺痛。

    但在严家人准备满载而归时，有人先一步堵住大门。

    安德烈脚步一顿，最终还是捡起地上的骨灰盒。

    他们首先派来几个人，美名其曰是来照顾钟情身体，实际上将他圈禁起来，连卧室都不让他出。

    他就像一具行尸走肉，任何来看望的人都觉得不会再有复生的可能。

    他们原本不敢来军区造次，但严楫的死对严家来说是一个巨大的打击，为了安抚他们的怒火，军部放任了他们在军区的放肆。

    他下意识抬眼去看安德烈，安德烈却依然是那副宛如坚冰磐石

    完全标记就这点好，演起哭戏那叫一个不费力，掐自己一把眼泪就哗哗流。

    诺曼战争后，他几乎被联盟民众奉为战神，军部高级军官的势力重新洗牌。

    有人厉声责问：“安德烈，你来干什么？”

    最后被抢走的是严楫的骨灰盒。

    上发条后八音盒叮叮当当唱歌，上面用来装饰的木头小鸟张着翅膀转圈。

    所以安德烈就算再忙，每天晚上必然会回家一趟。

    于是他像是突然变得有童心起来，开始对泡泡机和拼图感兴趣，有一次还给钟情带回来一个老式的八音盒。

    还是最开始派来圈禁他的几个人看不下去，偷偷照拂，才然他不至于一开始就被折磨致死。

    对严楫的惧怕已经让他们走火入魔了，这所房子的每一个角落都要仔细排查，确认没有半点危险之后，他们才敢进行下一步计划。

    那人被吓得后退一步，哪怕见到安德烈上前去将严楫的遗孀抱起，也没敢说出一句话。

    钟情正装哭装得起劲儿。

    直到安德烈将他搂进怀中，眼前陷入一片黑暗，可以自欺欺人地假装身边空无一人，他才失声痛哭。

    钟情可不管他忙不忙，整天饭不好好吃、觉不好好睡，就躺在床上装忧郁。

    这里面有一段数据被重置过，没有外部入侵的痕迹，就只可能是主人主动销毁。

    钟情再次醒来时，身下不再是被剪烂的床单，眼前的装潢虽然空洞，但至少是完好的。

    房间里重新恢复死一样的寂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