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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没有虫比他运气更好了——老洛克一遍一遍地重复,成功把这个念头植入雌虫发育不全的意识。

    都说雄虫、尤其是雄虫幼崽的骨头格外脆弱,手柔软无骨仿佛一捏就碎。艾勒特感觉到软乎乎的东西在他的手心滑动,这种触觉是他在垃圾星从未体会过的,因为垃圾星没有娇养的虫,都是皮糙肉厚的高大杂虫。

    他握着小雌虫的手又紧了一些,挪着身体朝他靠去。

    没有虫和他说话,他实在太孤单了。

    等艾勒特坐好,小雄虫的笑容顷刻间消失,黑葡萄似的眼眸认真地盯着他。

    小雄虫看出他的不愿深究,举起其中另一个纸花,脸颊浮起两个小小的窝,对着他甜甜的笑:“好好看呀,艾勒特,我好喜欢。”

    幼小的雄虫大部分是和自己的雄父呆在一起,雌父常年在外,留在家中的时间不长。

    “坐下来。”小雄虫捏了捏粗砺的掌心,艾勒特顺着力,听话地坐在冰冷的木板地上。

    灰蒙蒙的短袖上衣与他披散下来的灰发融于一线, 乍一看分不清是哪处是他的头发,哪处是他的衣服。

    摸不清小雌虫在想什么的路卿抿了抿唇,自动自发地和小雌虫小声解释:“买完东西以后,商家会用与码配套的仪器在商品上扫一扫,上面的码就会消失,为了防止偷东西,可为什么……”没有消失呢?

    可是他必须摆出“威严”出来,“严厉”地告诉小雌虫是不对的,即便他的目光无数次差点落上那几个叠出来的漂亮玩意儿。

    这是他从出生以来仅剩的珍贵之物。

    路卿小声地问:“现在就要去还嘛?”

    习惯了偷盗的雌虫,连正常的买卖都不知道,还想用垃圾星的手段获取东西。

    “是的少爷。”艾勒特起身的动作一顿,裤子还被小雄虫的手拽住一个角,圆而钝的眼睛也是眼巴巴地望着他,似乎不愿他走。

    艾勒特虽小,却明白食物来之不易的珍贵, 因为他就是在这种环境下长大,拼死拼活才苟延残喘到现在,给予他食物和安定居所的洛克家族是他要一辈子效命遵从的地方。

    长达两年期限的糖果半化半实,在以前偶尔饿到抽搐的时候,小雌虫会用舌尖在露出糖果缝的地方轻轻地舔两口,感受到丝丝甜味后,蜷缩着靠在垃圾堆旁,缓缓地闭上眼睛。

有与其他虫交流的机会。

    阴影落上路卿的双眸,小艾勒特的脸直直撞入他的眼底,明明稚气未退,却带着故作老成的沉稳。

    他只知道自己是不对的。

    谁能抵抗得住如此纯真烂漫的笑容。

    小雄虫的黑眸湿润水亮,像是浸没在一泡温水里,盯着他的时候满是信赖和纯真。

    理智回笼的一瞬,他猛然放下抬起的手。

    艾勒特垂下眼帘,可他明知道要用钱去换,却还是选择了偷。

    “其实我没有买下纸……”雌虫声若蚊蚋,乍一听注意不到他在说什么,但路卿听清了。

    小路卿犹豫了一下,迟疑于要不要去询问这一点,因为小雌虫的表现似乎是毫不知情。

    他到底年幼藏不住心事,眼皮下意识抽动了一瞬,眸底划过一丝慌乱。

    小雄虫还在粗声粗气地继续说:“偷东西是不对的,可能是你来家里的时间太短了,还没有告诉你,不论什么东西都要用星币去换的。”

    有点……可爱,他想。

    这也是小雄虫从一些书上学来的知识。

    小路卿捻了捻手指,小声嘟囔道:“私底下不用叫我少爷,我们不是说好了嘛。”

    老洛克忙于教授和灌输雌虫主从意识,还没教他大星球的常识。

    于是路卿四岁就学会了察言观色。

    艾勒特道:“路卿……少爷。”

    “没关系,谁都有第一次。”

    小雌虫俯下身,以为是居高临下的姿态令雄虫不悦,磨砂似的声音低低唤着:“路卿……少爷。”

    “谢谢你。”温热的小手捏住他的手心。

    别扭的语音带着诡异的调子,加上那张皱巴巴的苦瓜小脸,艾勒特竟有伸出手去捏捏的冲动。

    唯有暗色的手在衣服上显眼得黑,局促不安地把那一块布料捏得皱巴巴,浸出淡淡的水痕。

    像他在垃圾场看见的小猫咪。

    因为这句话好像是在怀疑和质问他,但路卿本身并没有这个意思,只是担心雌虫会不会伤到自己的权益。

    他并不是不喜欢这些红红绿绿的纸花。

    小路卿晚上迷迷糊糊地去上厕所,偶尔会听见雄父在房间里嘀嘀咕咕地说些什么,其中有一条就是对他的不喜。

    糖果也就变得不再那么重要了。

    现在能吃饱饭了,看到路边用纸剪叠成的各色东西,想到老洛克要求他服侍的小雄虫喜欢这种稀奇古怪的物什,下意识地偷了回来,也不管店主愿不愿意收下,匆匆留下他在垃圾星唯一舍不得交出来的粉色糖果便飞快地逃了。

    软软的,小小的。

    小路卿观察小艾勒特的表情,红眸依旧是冷冷的没有什么变化。

    “是的,少爷。”

    “谢谢你的心意,我接受了,但是这些纸花我不能接受。”

    糖果的玻璃纸是皱巴巴的,还掀开了一个角,流出黏糊糊的粉色液体。

    “艾勒特。”清脆的声音打断了小雌虫脑海中重复不断的乱语。

    小艾勒特愣住了,商品的印记是什么?

    路卿抿抿唇,手上的力度微微收紧。

    ……差点犯了大错。

    “艾勒特……”小路卿轻唤一声,半晌后还是问出了口:“这个……纸花,为什么……还留着商品的印记?”

    雌虫到底是听从了小雄虫的话,只要他想留下来一天,他就没资格拒绝主虫的命令。

    路卿后知后

    “但是,但是我看了很多书!我知道很多事情,都可以告诉你。”路卿急忙说,生怕雌虫会觉得他没有作用。

    小艾勒特不是蠢货,想一想便明白路卿的意思。

    “好。”艾勒特低声应着,远比同龄虫宽阔的肩膀顺服地沉降下来,拿起那几个被好好放置的纸花。

    艾勒特低下头:“好。”转而松开这道温暖的触感。

    “下次我去和雄父说说,我们一起去摊位——”

    他因偷盗而被差点打死,深知偷东西是不对的,想要获取东西,必须用另外一些东西去换。

    惊住的小雄虫却又回过神来,立刻像八爪鱼似的又握了上来:“我其实也没怎么出过门,就……很久以前出去过几次。”

    小路卿扬起头,看着高个子的雌虫垂落着头, 把恭顺写进骨里。

    “小少爷……”小艾勒特心底打鼓。

    “我……我是想和你一起去的,但是雄父肯定不同意。”小雄虫继续说,只是这次声音低低的,好像有些难过。

    他只是想弄些让路卿开心的东西,说不定他的日子也更好过些,也不会那么快把他赶出家去。

    赢弱的身体是一道枷锁,死死地扣住他向外的心。他很羡慕雌虫能拥有健康的身体,来去自如做他做不到的事情。

    艾勒特:“……会弄脏。”

    小雌虫的脸瞬间变成一片落日下的余晖,红遍半边脸,不知是羞意还是悔意,胸口热热得疼,身上早已痊愈的伤口似再次撕开,隐隐作痛。

    小艾勒特没有星币,从小靠捡垃圾生存的雌虫根本不明白商品码是什么,也不知道商品的印记。

    小路卿没有说下去,只是用小心翼翼的眼神偷觑他。

    路卿拍拍边上的软垫子:“你过来呀,木板很凉。”

    几个月以来,来自垃圾星混乱之地的雌虫安安分分没有逆反的念头,只是为了那一顿饱餐。

    艾勒特是他从垃圾场边角发现的小虫崽,满身的伤痕表现出他必然经历过不幸的事,精神可能也十分脆弱,自己随意地问出口,会不会伤到雌虫?

    还在说的小雄虫一下子睁大圆溜溜的黑眸,受惊似得动了动手。

    这一瞬,艾勒特的指尖不经意地蜷起,略长的指甲刮到白嫩的手背,痒痒的带着潮潮的热意。

    可是年纪小,虫种的恶名让垃圾星无虫接纳他,自然也赚不到星币。

    不想回到垃圾星也不知道如何应对这个问题的雌虫抿了抿唇,无声许久听到软糯的耳语。

    小路卿捧着其中一个拢起来的兔子纸花,在叠出来的尾巴处,赫然有一个小小的红色印记。

    艾勒特的眼睫微微颤动了一瞬,瞳孔中映入一张仰着头的小脸。

    小艾勒特的视线一触即离,垂下眼挽着发黑的衣角沉默不语,他不会撒谎骗虫,更不会欺骗给予他善意的小雄虫,可他却不敢说话,因为做错事的雌虫可能会被赶出家门,重回那片荒凉的垃圾星。

    雄父就常常说他是个什么用都没有的雄虫。

    介于路卿问的问题他也不知道, 完完全全听老板在和顾客介绍时知道这个东西名字的小艾勒特捏着衣角, 红眸一眨不眨地盯着白瓷似的小雄虫, 紧张地等着他的回应。

    这种羡慕寄予在艾勒特的身上,倾吐欲也多了起来。

    他……从来没听过。

    “不会!”

    路卿捏着他的手心,安慰似的高抬起另只手,拍拍他的肩膀:“今天我们就把纸花还给店主,下次再用星币去买,我会教你怎么买的,好吗?”

    小小的热源贴上小腿,艾勒特无措地看着小雄虫靠上他弯折下来的膝盖。

    小路卿:“……”

    一声纸动的轻响,小雄虫强装成年虫的严肃语气粗声粗气地说,还把纸花搁置矮桌上,没有再看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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