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24章愿岁并谢，与长友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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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郭兴已然离开了那片荒地，可不知为何，他每往前踏出一步，心间那心疼之感便愈发浓烈，仿若有什么至关重要的东西，正缓缓从他生命里抽离，令他心慌意乱。

    

    可此刻，她却无比渴望能再见郭兴一眼，哪怕只是死前匆匆瞥上一眼也好。

    

    

    他猛地顿住脚步，旋即转身，火急火燎地折返回来。

    “为什么！谢怀远怎能如此残忍？他不是都要娶她了吗？怎可这般对待她！”

    

    从尸骸上留存的痕迹判断，他们生前同样遭受过惨无人道的对待，应是被虐打致死，死状凄惨。

    若说遗憾，自然也是有的，她恨自己太过弱小，能力有限，面对诸多不公与苦难，帮不了他们太多，只能眼睁睁看着他们受苦。

    

    

    

    可也分不清她究竟是在哭还是在笑，仿若灵魂已然游离体外，徒留这具饱受摧残的躯壳。

    

    萧芊凝心领神会，微微点头，旋即组织人手重新下到井底查看。这一查，众人再度惊得头皮发麻，他们竟在枯井中挖出几具不完整的尸骸。

    郭兴将钱幼玲从枯井中救出来时，闻讯赶来的众人瞧见钱幼玲那模样，皆惊得瞠目结舌。

    沐乐驰查验发现，刘曦的颅骨有明显被钝器击打的缺口，肋骨、胫骨等多处也有断裂迹象，生前定是遭到多人围殴，饱受折磨。

    就在郭兴抱起钱幼玲，从萧芊凝身边经过时，钱幼玲忽然伸出满是血污的手，拉住萧芊凝的衣袖，含糊不清地吐出两个字：

    “阿兴……我不怕的，我知道你来陪过我……我记得你与我说过，若是害怕……就唱歌……”

    不多时，前去乱葬岗的下人也带着刘曦的尸骸折返归来。大概是郭兴此前一直守护着刘曦的尸体，钱山长才没能将其随意处置，故而刘曦的尸骸保存得相对完整。

    

    

    

    大片血渍与干涸的井底淤泥糊满了她的大半张脸，手臂和脚踝不自然地耷拉向一旁，显然是骨折了，且伤势不轻，可想而知，她此前遭受了何等残忍地虐待。

    

    

    郭兴仿若癫狂一般，抬脚踢开地上的枯草，双手在四周慌乱摸索探寻。不多时，终于发现了那个被藏匿起来的井口……

    

    

    

    井外的那个人，是钱幼玲深藏在心底、不敢轻易碰触的美好。

    往昔那双灵动且满是天真的眼眸，如今已然黯淡无光，灰败死寂，无论旁人如何呼唤，她都毫无反应，只是偶尔脸颊微微抽动一下，眼神才会有那么一丝细微变化。

    

    她蹲在地上，随手捡起一根树枝，心烦意乱地胡乱画着，脑海中思绪万千。

    

    众人将尸骸带回书院，沐乐驰一番查验后，推测这几具尸骸极有可能是从前在书院意外死亡的书生。

    

    

    “好在钱姑娘脏腑未受损伤，除了骨伤，多半是心智受了刺激。你先护送她回去歇息，切莫再让她受惊了。”

    

    

    

    

    

    有了确凿证据，次日，沐乐驰便在书院升堂审理此案。已然苏醒的钱山长被拖到堂上，还没等沐乐驰开口问话，他瞧见眼前摆放的几具森森白骨，顿时吓得面无人色，两眼一翻，又晕死了过去。

    待回到那块荒地上，隐隐约约，竟听到了熟悉的歌声。

    萧芊凝赶忙上前，蹲在钱幼玲面前，手脚麻利地处理了一下她的伤处，而后对郭兴道：

    

    她满心懊恼，若能早一些惩治这些恶人，那么好的刘曦也不至于白白丢了性命。

    

    还有钱姑娘，着实可怜，钱山长犯下的罪孽罄竹难书，足够他被五马分尸，他的家人也定会被贬为奴籍，或发往教坊司，或被流放边疆。

    她总怕自己满身的脏臭，会玷污了那份纯粹的美好，故而平日里只能远远望着，不敢靠近分毫。

    

    

    那声音恰似山洞岩壁上断断续续滴落的水珠，时有时无、微不可闻，可郭兴却瞬间辨认出来，这正是钱幼玲曾经为他和刘曦哼唱过的曲子。

    听到郭兴渐行渐远的脚步声，钱幼玲逼回眼眶中打转的泪水，努力扯了扯嘴角，似是想挤出一丝笑意，可那笑意中满是苦涩与悲凉。

    接着被带进来的丁县尉，本就心虚胆寒，见此阵仗，更是吓得魂飞魄散，没等动刑，便竹筒倒豆子一般，将刘曦被单雄带人围殴致死的经过和盘托出，一桩桩、一件件，交代得清清楚楚。

    此生，他们三人都没能成为自己想成为的人，但愿阿兴和刘曦哥，来世都能得偿所愿，实现自己的抱负，成为理想中的模样。

    

    

    

    

    至此，刘曦的案子终于真相大白，水落石出。可凶手之一的单雄远在京城，沐乐驰只能将钱山长等人押解至京城，再做最终审理，以求公正裁决。

    

    

    

    此案涉及单家，她虽有心帮忙，却也有所顾忌。若她贸然帮了钱幼玲，单家定会出面为单雄等人说情，那时她会让皇爷爷无法公正判决。

    

    “阿兴……此生再无缘相见了吧……”

    

    

    郭兴看着钱幼玲毫无血色的脸，悲痛欲绝，仰天发出一阵痛苦的哀号，几个与他们相熟的书生见状，眼眶也忍不住泛红，泪水在眼眶中打转。

    

    “后皇嘉树，橘徕服兮。受命不迁，生南国兮。深固难徙，更壹志兮……青黄杂糅，文章烂兮。精色内白，类任道兮……闭心自慎，终不失过兮。秉德无私，参天地兮。愿岁并谢，与长友兮。淑离不淫，梗其有理兮……”

    ……

    忍着身上传来的阵阵剧痛，钱幼玲缓缓闭上双眼，用那微弱得几不可闻的声音，低低清唱起来：

    令萧芊凝心惊的，是钱幼玲的眼睛。

    虽说终于为几位惨死的书生沉冤昭雪，可萧芊凝却并无多少喜悦之情。

    

    是阿玲，她一定就在附近！

    “井，眼中似有深意。

    她想告诉郭兴，在单雄那些恶霸欺凌他和刘曦时，她从未后悔挺身而出，与他们相知相交的那段时光，是她此生唯一感受到人间温情、活得像个人样的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