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过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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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昭都城，她也不是没逛过。且不说几年前公开亮相那一次，便是成亲后，她也出来过很多回。只不过大多，都在一些贵族雅聚的地方经停，若是要找一些便宜的居所，她还真不知道眼下哪家比较合适。

    或许她还不如这孩子，放得下身段，讨得了生活。

    他说长公主，自当有长公主的样子，其他的公主都在学淑仪，她也不该太放肆。

    小孩挨个地讨赏过去，有的人没钱又不好意思，就把自己刚买的吃食，摸出一个放在了铜锣上。小孩拿起那块枣糕，便一口放进了嘴里，冲着打赏的路人咧嘴一笑，又往下一个路人那讨赏去了。

    她这莫名其妙的变故，又是因为什么呢？

    果然半月之后，她的王师没有到，而她的王叔也不想再等了。毒酒到的那一日，恰是辞旧迎新的那天。她回望天上那一轮明月，只是忍不住仰头大笑了一番，便一仰头饮下了那杯特赐的鸩酒。

    她睁开眼睛，眼前是陌生的客栈，而她一撑手，才发现枕巾不知何时，已洇湿一片。

    三弟四弟读书不上心，父皇板着脸教训了他们一天。卫翎终于学会了骑射，想让父皇见识一番她的英姿，父皇却只在忙完政务后姗姗来迟，问了句：“我们阿翎，何时让父皇见一见你的琴技？”

    有时，她心里不高兴，故意折腾父皇，父皇也只笑着刮了刮她鼻子：“我们阿翎，只需要找一个全天下最好的驸马便是。”

    这一生不幸成为笼中鸟，只愿来生做个自由人，无牵无挂亦无累。

    少师渊走了，而卫翎选择了继续过她的日子。

    老板娘看了看来人，点了点头就收下了银钱。小二又转到了里间，去交代人做菜。

    不知不觉，天色已近了黄昏。

    脑子里一瞬千头万绪，难以拨清，又似空白的一片，根本无从思考起。

    廊下的铃铛乍然被风吹响，这个被誉为卫国第一帝师的男子，终是垂了垂眼眸，顿了一刻当即转身侧目道：“希望你的人不会让你失望！”

    少女抬起头，难得语调松软了些，只是蹙眉不解道：“少师渊，你今日究竟为何而来？”

    卫翎看着那个曾被自己一度软禁于此的男子，一步步从庭前来到了廊下，眉头一挑，面上流露出淡淡的意外。

    六妹的驸马府是不好多呆了，卫翎后知后觉才想到，说不定此刻周边还有王叔的人在监视着。

    那时在驻地，父王时常爱跟将士们一起比试骑射，她便黏着父王带上她。军里的将士各个都很喜欢她，直言大公主将来必不输一般男儿，就怕找不到世家配她。

    “哦？”少女抬了抬眸，做洗耳倾听状。

    “若等新帝的忌惮期一过，你的王师还没来，你可有想过后果？”

    从她和少师渊决裂那天起，两人注定不会是同一个阵营。

    梦里的最后，是母后摸着卫翎的碎发，一边蹙着眉，一边对她说：“吾儿辛苦了，是母后无能。”

    她立马装作歇够了，又多绕了几道弯，方假意回到主街上。肚子一时又“咕噜噜”地响起来，她这才想起下午只顾着要来确认一眼六妹是否还平安，在面摊丢下那一块碎银就撒腿跑了。这会儿事了了，才感觉心痛的要死。

    对面只沉吟了半晌。

    “吃饭的。”卫翎掏出了碎银，便一把丢到了小二的手里，“够的话，晚上也住店。”

    只可惜后来，父王不再是她一个人的父王了。自他登上帝位后，有了更多的嫔妃，也有了更多的孩子，虽然她还是父皇独一无二的长公主，却不是他最心爱的姑娘了。

    恰巧原先那家邸店又出现在了眼前，她不管三七二十一，先进去了再说。店小二一见顾客，立马笑逐颜开地迎上来，看到来人又一顿，拿眼上下细细打量了一番。

    过往的回忆终了了，此刻卫翎站在巷子口，只觉得一切恍如隔世般。幸好，她的六妹嫁的是良人，只要她今生平安，卫翎便别无所求了。

    四下的女婢，送完少师大人进来，就在公主的示意下，全退到了庭外。眼下，整个偌大的庭院里，只有卫翎和少师渊两人。

    譬如人心，譬如感情。

    “六公主今日已被太后秘密送嫁，她托我告诉殿下一声，莫要为她再伤神。”

    今时不同往日，懂不懂？！

    以前没注意过，普通百姓都是怎么赚钱的。路人围绕过来后，拍手叫好的挺多，但真正愿意掏钱打赏的，却寥寥无几。

    男子轻抬了一下伞面，露出了一双很好看的丹凤眼，眼波流转时却不带任何情绪。

    “我还以为少师大人，今生都不会再踏足此地了。”

    三弟四岁时被册立为皇太子，那时卫翎已七岁。

    突然，客栈外头的河道边，绽开了好大一团的焰火，是有街头杂耍的艺人，又开始了表演节目。周围的人很快聚拢了过来，有一个负责收钱的半大孩子，敲着铜锣在吸引路人。

    那是她与父王最快乐的一段日子。

    当年的小姑娘不知道，原来有些东西是强求不来的。

    *

    不远处，卫翎看到昨日的小二正引着新客

    见是一个陌生的中年男子，此时正端着一碗稀饭和小菜站在房门口，看到卫翎开了门，就是一脸热情地招呼道：“小娘子早安？这是我们店送的早饭！今日若还住店的话，我们房费还可适当削价哟！”

    这是时隔半月第一次从别人嘴里听到六妹的消息，卫翎嚯地起身，一双杏目圆睁，还没走上前去，又听得伞下之人再开口，话音依旧是冰冷疏离的样子：“殿下难道还有更好的办法，来保全六殿下？”

    她便学着他们的模样，也要骑小马。父王不让她折腾，她就三日不待见父王。父王无奈，只好让人找了匹温顺的小马驹给她，但大多数时候，卫翎也只敢摸摸马儿的皮毛，并不敢真骑它。

    *

    廊外的风雪呼啸着在来人身后刮着，他只是静静地撑着伞，负手而立于廊下，不像是来问责的样子。

    眼看着经过下午这么一折腾，体力也迅速告急。本来冬日昼便短，她再一犹疑，街上已不知不觉点起了灯。

    “你是？”

    父王自从成为父皇后，便不太在意卫翎喜欢什么，又想要干些什么。

    “我想少师大人，应该也不是只为了句完全可以托人传信的话，就专门来此吧？”

    中午的面并不合胃口，下午又没吃什么别的，这会儿是又饥又渴，再没什么力气继续找店了。

    卫翎的呼吸滞了一滞，眼下宫里确实不如外头安全。那个孩子毕竟是先帝赐婚，又是重臣遗孤，新帝如今根基未稳，最需要做的就是笼络住旧臣的心。

    卫翎知道，他这趟是来示警的。

    卫翎一边听着，一边努力平静下内心的翻涌。抬眸再看了看眼前的报信之人，这才悠悠地扯了扯嘴角，慢慢坐回了锦塌之上。

    梦里，她又回到了小时候。

    卫翎的外祖父是当世第一大世家的族长，从前前朝起，便世代担任王室帝师一职。

    “若这是我的命，那我便认了。少师大人的好意，卫翎心领了。”

    在客栈的这一夜，是卫翎回到这世上，睡得最安稳的一觉。

    如今她什么都不是，还惦记着公主的身份作甚，待过了今夜，便去找一份差事先养活自己吧。更何况，还有那个玉璜等着她赎回。

    门口恰在此时响起一阵敲门声，卫翎勉强掀了下被子，随便用手抹了抹面颊，这才翻身下床开了门。

    卫翎盘算着今晚是有着落了，可明日又该如何度过呢？

    她低着头沉吟一笑，不过是拿起茶盖拨了拨碗里的浮叶，好似全不在意般：“我只知道，不管王师来不来，他们都不敢轻易再对无辜人下手。”

    她有种直觉，那个玉璜一定跟她现在的遭遇有关。

    小二看了看手里的银子，又瞅了瞅街上。最近来往的生意人也不多，又正逢动乱，能赚一点是一点。他于是掂了掂银子，把客人往旁边一带，回头又走到柜面前，跟老板娘转述了几嘴。

    卫翎故作傲慢的姿态，就是为了看看眼前之人的反应。可少师渊听了，只是淡淡地接了句：“我确有一话想要来问一问殿下。”

    她叹了口气，收拾收拾心情，想着还是今晚先给自己找个落脚的地方再说吧。

    “那个孩子可靠得住？”

    虽然母后也是出身当世第一大世家，才识渊博，绝不比任何一位老师差，但父皇从没有过问过卫翎的学业。

    想着回那面摊吧，实在不太好意思。看了眼剩下的钱，又只想敲碎自己的脑袋。

    没有炭火烧暖的冬夜，总是容易梦到一些伤心事。

    “如今新帝根基尚未稳，最怕被人捏住了把柄。我倒是好奇，我这个王叔还能撑多久？”

    而少师渊是她外祖父生前亲收的最后一个关门弟子，从来都不会说假话。凡事开口前，必算到了结果。

    怎么就这么败家呢？！

    其实，父皇不知道，她每次发脾气，不过是因为母后病了，三弟顽劣，四弟被欺，六妹淘气，而父皇都不在身边。

    《被迫自尽后，前夫才想当个人》

    卫翎看着不远处，那些壮汉子在卖力地打着铁花。每一次焰火喷溅之际，都有人发出阵阵喝彩。                                                原来昭都的热闹，她只注意到了表面的部分，底下藏着的辛苦，值到今时今日，才被她留意。

    父皇让尚书台的大臣们为阿弟择一位老师，教导他日常习字，而卫翎却从未有过这待遇，只是由母后教习。

    “听人言，幼时便已自立，为人少言，但风仪端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