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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然而那张锦帕,锦帕一角上的那个字,在他袖口里,像火炭一样,灼烧着他的皮肤。

    宋汝璋进了丹阳县主府待客的正堂,添过三巡清茶之后,方才见到这位声名在外桀骜不驯的县主娘娘。

    二人互相一打量,微微点了个头,宋汝璋也不多言,把锦帕从怀内取出,递给县主。

    “没错。”

    但一想到昨晚在宋汝璋书房看到的官员升迁档案,安国公府倾覆之后,次辅朱厚照是升迁最快的官员,这背后一定有文章,于是不顾劳累,乘上马车来到县主府。马车到了县主府门前,远远的望见刚刚离去一个骑马的背影转瞬到了街道的尽头,隐没消失,十分像宋汝璋。

    《死后成奸臣傻妻》

    “这种鬼神之论……无稽之谈,如何做得准?”

    这一边一大清早,宋大人穿着常服,打马出了府,流云跟在后面一匹马,几乎追不上他,眼瞅着远远的,居然奔了皇亲府邸那一块,流云心里纳闷,宋大人是朝中清流,从来不跟皇亲来往的,这是所为何来?

    ——

    薛灵儿耳边发出隆隆的轰鸣,双手颤抖着,把那个小册子,放在面前的梨花木小茶几上。

    不论流云如何心内疑惑,反正这皇亲国戚的门,流云是进不去了,他把马寄在大柳树下,眼睁睁看着宋大人高瘦的身影进了黑漆铜环大门,在林荫道的尽头隐没。

    薛灵儿一想,确实如此。

    莫非,宋汝璋是敌人那边发动阴谋的排头兵?看似书呆子蠢到家,实则是用来试探安国公府的实力和反应的?

    县主会意,站起身:“走。”

    真真的,是已故三年的亡人活了过来,在不久前的一日,写下了这些字迹。

    县主也笑:“要不是把宜娘交托的一件大事办成了,我还真不敢上门呢。”

    因为那里记载着,安国公府满门覆灭,血流成河的那日,台前幕后一双双沾血的手。

    宋汝璋回过头来注视着她,眼神带点异样的深邃:“再难熬的时刻,也总有熬过去的时候。”

    到了车上,闺蜜两个不约而同长长舒了一口气,闭上眼养了一会儿神。薛灵儿从袖口抽出一个薄薄的小册子。

    沉吟半晌,慢慢说道:“尊夫人第一次来找我,便说是薛贵妃给她托了一梦,说自己因坟墓在荒郊野外,魂魄在阴曹地府受苦,要我凑齐了生前好友之中八字旺之人,给她超度亡灵。”

    到了锦衣卫指挥使周从深家,马车停在大门口,周夫人和周宜娘就远远地迎了上来。

    这一句话下来,透着县主亲切不摆架子,在皇族里独树一帜,又显得与周府交情格外的深厚,周夫人乐的眼角细纹都深了几分,恨不能把今日来做客的几个手帕交,现场拉出来听一听,可惜也是来不及。

    本是一句无心的话,周宜娘却一下子绯红了耳根,周夫人正感到奇怪,什么大不了的事情这般古怪神情,县主不慌不忙答道:“灵越公主有个新式样的鞋面刺绣,外头小姐们都爱的不得了,宜娘托我拿了样子来。”

    薛灵儿一看,宋汝璋眼神恢复清明,脸容恢复谨素,神情恢复寡淡,好像确实不必了。

    薛灵儿还是有点不太信。前世她听说过多少世家后宅里的八卦秘闻,多少莫名其妙的姻缘都是这种阴私手段搞出来的,宋汝璋这么轻易便熬过去,那些世家公子哥是怎么回事,莫非就是半推半就,随船就岸?

    第二天一早,出乎大家的意料,风雨无阻从不缺席的宋大人居然没有去办差,完全忘了还有重要的讲学,连个请假条子都忘了递,气得翰林院的老大人吹胡子瞪眼拍了桌子。

    有心一下子翻开,手伸出了几次,却一径的颤抖着,根本翻不开书页。

    县主一见宋汝璋额头冒汗,知道这事对他非同一般,更加拿定了主意,去内堂取出手书,一大半用茶水故意泼湿,让他什么也辨认不出来,只有最左一行署名看得清清楚楚。

    周夫人一张笑脸甜得发腻:“县主娘娘,您可好久没来了。”

    薛灵儿一向贪睡,缺不了睡眠,昨晚忙着解救受暗算的宋汝璋,忙得发晕,第二天早上起来,头还在晕。

    眼见宋大人把马停在了丹阳县主府门前,这才明白,原来是来探访夫人的闺蜜了,只是,用得着这么一大清早的心急火燎吗?

    县主本来是个直心肠,编出这番说辞来已经是颇为不容易,也能解释她带着宋夫人到处跑的事情,正在心内自得,却见宋汝璋忽然抬起头来,对这番巧妙说辞丝毫没有领会到妙处,本来刻板寡淡的脸上,如同遭了雷击:“薛贵妃托梦?”

    寂静的厅堂里,宋汝璋把手书还给了县主,轻声告辞,一路走出来,走到堂外的林荫道上,一路听着自己的心跳声。

    再难熬的时刻,熬过了某一刻,痛苦也就过去了。

    宋汝璋果然提出要求:“可否给下官看看?”

    但一想到今生与宋汝璋名义夫君的缘分,相处的种种,那样的至诚君子,待她那样好,如父如兄一般疼爱庇护……她心中一阵刺痛,难道这一世,命中注定还是要成为仇敌吗?

    喜悦实在是按不住的往外溢,无处表露,嗔了周宜娘一眼:“你这丫头,有什么了不得的大事,敢劳动县主娘娘千金贵体帮你办事?”

    当时,人人都说他书呆子蠢到家,失心疯了。

    宋汝璋手拈信纸,看着那行字迹,署名后面的日期,信纸在手中微微的抖动,发出簌簌的声响。

    秋香看出薛灵儿的疑惑:“主子,宋大人的心志哪里是常人能比?奴婢说句不该说的话,要是家里老爷像宋大人一样,那主子您,哪还能投胎到薛家来?”

    县主换了一身大红衣裳,五凤朝阳点翠凤冠,华丽耀眼,来到厅堂,薛灵儿连一杯茶还没有喝完,诧异地问:“今日怎么这么早?”

    这一句话下来,周宜娘唇角僵着的笑意瞬间放松了下来,周夫人也不疑有他,几人说说笑笑进了正厅。

    说完又后悔,自己还是心肠太直,这手书上写的是为安国公府复仇一事,宋汝璋怕是与安国公府敌对一方的,如何能给他看?

    一炷香功夫,县主携着薛灵儿又走出来,在周夫人和她一帮手帕交的簇拥送别中上了马车。

    前世                                                ,宋汝璋初出茅庐,也不知哪里来的胆量,居然连上三道奏章,弹劾梧桐宫薛贵妃骄奢淫逸,挥霍无度,不只得罪了梧桐宫,安国公府在朝中何等庞大的势力,可以说此一举,他就成了文武百官的公敌。

    手一抖,那点汤药洒到了他的袍子上,雪白的袍子沾污了一点,薛灵儿不好意思地拿着帕子擦拭,又被宋汝璋一手挡开,温声说:“今晚实在是有劳你了,早些歇息。”

    宋汝璋因为说话时候始终躬着身子,县主看不清他的面目,只看到他的长袍衣袖在微微颤抖,想必是双手在颤抖,心内有些奇怪,再一想,宋汝璋曾经上书弹劾过梧桐宫,想必两边有大的仇怨,于是决定话留半句。

    他的心已经如同槁木死灰,身体发肤也仿佛早已死去,如木石一般,可是,望着这一张水迹斑斑的信纸,他好像又活了过来,身体内部仿佛有什么东西破土而出,见风生长。

    但从后来的事情看,薛贵妃被害,安国公府覆灭,宋汝璋官位直上青云,与那次辅朱厚照相比,也差不许多。

    薛灵儿看着他站起身来,高大身形走向门口,忍不住问:“大人,你真没事了?”

    马车在沉默中前行,车轴发出声响。

    县主也睁开双眼,神情凝重。

    但宋汝璋是朝内清流一脉,十分忌讳与皇亲来往,薛灵儿觉得自己一定是眼花了。

    县主见薛灵儿小脸发白,眉头紧皱,知道她不好受,安慰道:“这位宋大人据我看,倒是一个心口如一的真君子,就算是敌人一方,想必也是被蒙蔽。”

    县主拿起锦帕仔细打量,宋汝璋一躬身言道:“这是内人薛氏之物,可是这锦帕一角上绣着字,是梧桐宫已故……已故薛贵妃的笔迹。”

    宋汝璋走出薛灵儿的房门,看到自己高大清瘦的身形在影壁上投下了长长的影子,隐约想起了那一年难熬的日子,那些万分难熬的时刻。

    县主一想,宋汝璋来访,拿了她卧房的锦帕来查问薛贵妃托梦的事,此事非同小可,赶紧一五一十,把二人对话,宋汝璋的反应,和盘托出。到了此时,县主更加深感自己聪明绝顶,居然能想到把薛灵儿托梦的事假托为超脱亡灵,把为安国公府申冤的事,毫无痕迹地瞒过了宋汝璋。

    薛灵儿听完,一连声的夸赞县主聪明,然而眉心不住的跳。

    ————

    县主本来以为宋汝璋上门,是为了自己的痴傻妻子,却没想到直奔薛贵妃,于是暗暗提醒自己更加要说话小心,于是字斟句酌说道:“宋夫人第一次来见我的时候,拿了一封手书,确确实实是薛灵儿生前的笔迹。”

    此事,当真非同小可。

    薛灵儿点点头:“不管怎么说,究竟是一个房檐下进出,我先疏远一点,防备一点为好。今日我来,是求县主娘娘带我去锦衣卫指挥使府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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