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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仿若被一道惊雷击中,一瞬间大量的信息涌入脑海,几乎超过了他能承受的上限。

    青嫩小笋滑虾仁,别致是别致,就是没有把清淡鲜香的味道发挥到极致。

    转眼,既定的时辰已到,怡方殿内乐声悠悠停下,奉菜的女官鱼贯而入,诸位宾客案上渐渐布满了各式各样的菜式。

    尤其是沈相家那一片,十分不解地皱起了眉头:是听错了吗?还是出现幻觉了?

    他扶扶额角,露出一抹略无奈的笑。

    脑海中的思绪纷乱炸开,似乎有两个声音在争吵。

    “嗡——”

    这一场,西番的公主并没有直接做西番的菜式,而是混在了各式中原菜之中,最后公布的时候,投票最多的五道菜胜出。

    舒乐的名字一出,殿内的气氛一时低得不能再低。

    宾客纷纷附和。

    不行。

    “殿下!”侍书眼疾手快地扶住了太子,再抬眼时,他眼尾迫出了一缕不正常的潮红。

    这桂花酱的味道,必是出自她手无疑。

    第一轮是盲选,宾客们可拿手中的玉筹为自己中意的菜式投票,多者胜出。

    形状上看起来应当是裹了面粉,过了油炸的,外面又包裹着一层薄薄的,金黄色泽的酱汁,夹起一块,还能看见酱汁里细小的桂花,甜香甜香的。

    都不用想,她肯定是吃准了他爱这一口,暗搓搓地等赏。

    “设定……”苏琰喃喃。

    因为舒乐的关系,席间也偶有目光会落到沈相这一边来。悄悄咪咪的,却也不难觉察。

    逡巡了半晌,隐约嗅到淡淡的桂花香。苏琰眸中一亮,似乎是那道蘸了晶亮酱汁的荤菜。

    原来这就是他百思不得其解的脉络。

    “她身边有太子,还依傍谁?”

    那是临行的时候,他从舒乐那读到的唇语。

    两种味觉都发散到了极致。

    他真是希望,这个靠脸上位的女人趁早跌个大跟头,在众目睽睽之下跌进泥里,再也爬不起来。

    他活在一本书里,他的设定,就是不会爱人。孤身一人登上皇位,坐拥万里江山,这是他的宿命。

    “你说那个什么舒乐的,她是来干什么的?选美吗?”宾客议论声中传来一声嗤笑。

    苏琰不记得自己是怎么离席的,耳边渐渐远离了觥筹交错的嗡响,冷风一吹,他立刻又清醒了些。

    殿内诸臣纷纷翘首以待。

    做什么蠢事。

    太子的异样太后有所察觉,一旁的帝后自然也都看在眼里,但是这样的场合,万万不能表现出储君有事,所以事态还是照常进行,暗中则派人前去关注着苏琰那边。

    苏琰忍俊不禁,真是,拿她一点办法都没有。与此同时,一股甜丝丝暖融融的感觉包裹在心脏上似的,苏琰整个人都觉得精神大好。

    舒乐明艳而灵动的笑容像寒夜的一线星火,瞬间照亮了他的神识。

    “啧,你想什么呢,还太子殿下。这么多年,太子殿下眼里有过谁?她啊,分明就是……”

    脑海中的形象具化,说话的,是另一个,比他还要冷峻的‘苏琰’。

    众人纷纷应和点头。

    “嗯嗯嗯。”此举一下子引起诸多的赞同。

    他努力地理解着。

    沈相心中不悦,倒仍保持着一番儒雅风度,沈正青则是脸色铁青,心头窝着火,一杯接一杯的饮酒。

    “殿下此前并无头疾,何故如此异样?”侍书扶苏琰在偏殿歇息,给他倒了杯茶,又叫人请太医前来。

    剧烈的撕扯感在全身蔓延,苏琰硬是挨着,咬着牙关道:“若是有命,那我就破了这命。”

    太后亲自主持投票,玉筹都是投给菜式,最后才公布做菜的人,决出胜负。

    “我若偏不信呢?”

    她。

    当然还有舒乐。

    起话头的人转移了话题,“你们说今天这菜里头哪个最好吃?”

    一阵尖锐的耳鸣之后,他的意识里只剩下一个念头,他必须得去找舒乐。

    为什么是蠢事?

    苏琰摇了摇头,整张脸苍白如纸,他躺在塌上,紧闭双眸。

    你在做不可能的事,你根本,不可能喜欢上一个人。

    “你根本不可能喜欢上一个人。”

    这次他一尝就知道,桂花酱绝对是出自她手无疑。

    “你违规了。”

    然而越忍着,头痛得越剧烈,就像刀劈斧砍一般,他感觉有两股不同的力量在撕扯着他。

    苏琰淡淡略了一眼案上的菜式,风格迥异,单凭这是瞧不出哪一道是舒乐做的。

    他缓缓下筷,太过油腻辛辣的,除了水煮牛肉,他都不爱,于是便草草略过。

    “诶诶,哥几个里头,我觉得我最合适。”

    ——“殿下,拭目以待。”

    轻蔑的声音在脑海中荡开,‘苏琰’的身影消失不见,视野里只剩一片空白。

    “无碍。”苏琰勉强地扶着额头,强撑着。

    参赛的人里头,既有宫外有名的大厨,譬如白云心、季唯羹之类,宫内典膳房的女官也在此列。

    “宿命?”苏琰的手紧握成拳,他仰头看天,四下一片无垠的纯白。

    豆腐羹,鲜香嫩滑,口感倒是不错,不过想起舒乐做的那道咸蛋黄豆腐羹,这道羹用材过于华丽,大概是为了讨好皇室,加了参鲍一类,如此鲜得过了头,口感层次也单调了些。刀工更是不能和舒乐相比。

    他在心里暗暗给舒乐竖了个大拇指。

    现在是太后寿宴,朝中诸臣亲眷,以及西番使臣都在场,苏琰不能倒在宴上,他用最后一丝清明的意识,强撑着起身。

    此言一出,席间三言两语地议论起来。

    这个人还真是个小财迷,上一次吃水煮牛肉的时候,他就察觉到,她应是发现了他对桂花酱的偏嗜,一个劲地夸她新酿的桂花酱,要他试试,看他的眼睛亮得像两枚铜钱。

    你在期待舒乐?

    ‘苏琰’的眼眸像淬了万年的寒霜,一切有温度的东西都会在其中寂灭。

    一旁的侍书默默地注意着太子殿下的变化,他毫不怀疑,如果真的心情能被显化的话,太子的头顶此刻应该会冒很多粉色的小泡泡。

    可是,有人是在这个框架之外的。

    说着,向沈相那边悄悄瞧了一眼,压低声音道:“被那位赶出来没地方去了,来这贵人云集的地方挑个夫婿。”

    “因为你天生就是设定成这样的。”

    哪怕,只是握着她的手也好。

    宴席另一端,沈相一家子气氛都不是很好。

    ……

    “那就试试吧。”

    太后拿着写有菜式的玉牌宣布,“头筹,桂花糖醋肉,次之,杭椒牛柳,次之,年糕烧黄鱼,次之,藤椒鸡,次之,淮山排骨煲。”

    “虽然也不知道它到底哪好,但是吃起来就是比别的更好吃。感觉吃完了就像被一片软绵绵的云包裹起来似的,甜丝丝的。我觉得这道菜肯定是个超绝神的大厨子做的。我赌他能拿头筹。”选美男笃定地道。

    “我投这个。”一双玉筷点了点淋了金黄色酱汁的里脊肉。

    清冷无波的声音从四面回响,像冰凌一般扎入苏琰的心口。

    “去你的吧,人家那么好看,你也配?她怎么着,不得挑一个……”说罢,朝另一个方向努努嘴。

    看这琳琅满目的一桌子,太后忍不住食指大动,笑道:“看样子从南到北,从西到东,无所不包。在座的诸位今日有口福了。”

    轻轻咬一口,浓郁的酱汁在舌尖缓缓化开,外头是晶脆的,里头是酥的,最里层是滑嫩的,苏琰尝出来这是用精选的里脊肉做的,不同的口感一层一层地在舌尖铺开,酸味和甜味互相中和制约,酸味是绵绵的,甜却又不腻。

    到时宫内的风言风语就能把她给杀了,让她抬不起头做人。

    苏琰眼中一下子浮现出一个女孩的脸,灵动而明艳地对着他笑。

    忽然眼前画风骤变。

    “对应的人依次是,桂花糖醋肉——舒乐。”

    我若偏要呢?

    头筹,怎么会是她?

    一切,都是按照既定的轨迹前行,他的命运早就被安排好,他设定就是如此。

    怡方殿,一派热闹祥和。

    那位可是掌着军权的长安王苏燃,瞧着风流好相处,实际人狠话不多。

    “我看,她大概是借此机会露露脸,给自己找个下家依傍。”

    众人一时噤了声。

    合适男道:“嗯,我也觉得,这道菜肯定是个老厨子了。这火候,真是刚刚的好,多一分少一分都不行的。你看这几道,虽然火候也都不错,但是就没他这个,这么恰到好处。”

    甚至连得赏之后的神情他都能想到,凤眼眯着,尾巴都翘到天上去。

    用桂花酱做蘸汁?

    借此机会,他就能彻彻底底地把沈家这个污点抹杀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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