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隔壁老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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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缕微风从窗隙漏进来，阳光温和湿润，滤去了泥土的咸腥，空气中满是雨后浅草淡淡的清香。

    她在长桌前落座，将薄薄的花名册往桌上一丢：“说说你们对新品的定位。”

    多年未见，她对谢闻黎的了解仍然停留在学生时代的寥寥数月，她不清楚对方后来去了哪里，做了什么，便自作主张将他卷进来。

    “不去。”程韫双不假思索地拒绝，随后吩咐道，“找人查一查肇事司机和那几个姓程的老东西，顺便看看他们分公司的账有没有问题。”

    说完，她拉着其他人挪到了教室另一头，而程韫双徐徐转身，瞧见窗外一张清隽稚嫩的脸。

    “不合适。”谢闻黎有意回避她的目光，声音轻得好似一缕水雾，尾音很快散进了沙沙的雨里。

    顿了两秒，黎秘书试探性地问：“老板，您要去探望一下邵先生吗？”

    “好的，老板。”黎未有条不紊地做好记录，同时将临时会议的信息发给她。

    像按下了暂停键，却没有给人留下多少反应的时间。

    本能与预先设想的距离感背道而驰，光云雨隙......程韫双望向茶几上带回来的那瓶样品。

    “阿黎？”她倾身趴在窗沿，仰面同他笑了笑。

    程韫双轻啧一声，果断抬手掌住他的侧脸，略微用力，迫使谢闻黎抬头。

    闻言，程韫双沉眸，冷声问：“怎么出的车祸？”

    “理由。”她重复道，语气比之方才骤然冷了几分。

    谢闻黎支吾道：“学姐，我有话对你说。”

    然而下一瞬，两人视线交错，惶惑无措的人倏地变为程韫双。

    小程总于是得寸进尺：“一顿饭抵一瓶香水，租房子的事另算。”

    她拨开猫眼，看见谢闻黎站在门外。

    回忆串进雾里，她想起和谢闻黎分手的那天，似乎也是一场突如其来的大雨。

    两人站在楸树对面的回廊上，谢闻黎低着头，拇指不住地摩挲着伞柄的底托。

    ......

    言下之意，谢闻黎如果打算感谢她把1503租给他，就得拿别的来抵。

    所以新品代言人也应该兼具两种气质，温和但难掩其                                                本身的光芒，清冷而不失包容与谦和。

    昨晚刚刚扳回一筹，今天代言人就出了事，这个时间点卡得着实微妙，让人很难不多想。

    江玉宜看清来人的模样，伸手推了一下好友，促狭道：“学弟来了。”

    但谢闻黎反常地保持着沉默，丝毫没有为自己辩解的意思。

    那是引诱他堕向罪恶的根源，是已经发生而无可挽回的一场骗局。真相无法挽留程韫双，只会令她在看清面具下的卑劣真实后，更加彻底地抛弃他。

    通海一中国际班坐落在上世纪修建的一栋小红楼内，彼时程韫双正伏在桌边，听朋友们聊八卦，身后的玻璃窗忽然被人推开。

    程韫双走进工作室，等在大厅的黎未适时递上候选人名单，引着她边朝会议室走，边介绍递补人选的背调情况。

    园中，那株比一中更为年长的老楸树近来正值花期，粉白的花缀在枝头簌簌飘曳，落下许多残瓣。

    “对不起，学姐，我们就到此为止吧，祝你幸福。”说罢，他慌忙转身，迈入雨中。

    回屋不久，天边便聚起一团乌灰浓云，顺着闷热的风，黑压压地涌向城市。雷声轰然而至，顷刻间，豆大的雨点汇聚成川流不息的瀑布，自高空倾落。

    程韫双窝在懒人沙发里睡了过去，醒来时雨已经停了。

    那些曾经与程韫双有所纠葛的男人，梁霄燃也好，

    “这个形象不合适。”

    思忖间，门铃响了两声。

    会议室倏然安静下来。

    良久，程韫双示意经理坐下，她屈指叩了叩桌面，一页一页地翻开名单。

    少年人的身形在风雨映衬之下显得尤为单薄，那双漆黑幽深的眸底，却是罕见的沉重。

    大门打开，清浅的木香顺着门缝飘进来，熟悉的尾调赫然是她送出去的那瓶光云雨隙。

    黎未将一早整理的调查报告发过来，言简意赅道：“项目组接到人后，在去往拍摄地的途中被一辆小轿车追尾，前排司机和助理并无大碍，但后座的邵先生骨折了，打着石膏在医院休息。”

    银色轿跑一路风驰电掣，在禾知门前停下。

    他神色坦荡，与今早判若两人，社交尺度拿捏得当，仿佛倒完时差才想起成年人的体面，对待程韫双完全是学弟对待学姐，而非前任与前任。

    程韫双收了笑：“理由。”

    谢闻黎低低应声，提在手里的伞正淅淅沥沥地向下淌水，几绺额发被廊外刮进来的雨水打湿，胡乱贴着眉骨。

    -

    产品经理于是站起身，把最新打磨的一版说明仔细解释了一遍。末了，他战战兢兢地揣着手，等待程韫双点评。

    她合上花名册，目光落在不远处的投影上，蔚蓝玻璃瓶横倒在浅浅的水洼中，阳光自上而下点亮了一侧瓶身。

    开阔通透的落地窗外，天空澄澈明净，彩虹若隐若现，穿过光与云隙，灿烂地悬停在高楼之间。

    猎猎长风将校服衬衫吹向一侧，伞骨随之倾折，程韫双望着他的背影，后知后觉地发现，谢闻黎好像瘦了。

    程韫双盯着产品介绍沉吟片刻，想起了那场雨。

    程韫双于是听见谢闻黎怯声说：“学姐，我们分手吧。”

    更深层一点的含义，或许能够通过广告表达出来。

    阵雨来得突然，散得也快。

    分明是一句询问，落在程韫双耳中却兀自多了一股循循善诱的味道，好像无论她想做什么，谢闻黎都会为她实现。

    “谢谢学姐的见面礼。”谢闻黎赧然一笑，问，“我能请你吃顿饭吗，就当是答谢你把隔壁租给我。”

    程韫双抱着毯子坐到落地窗前，出神地望向窗外。

    “‘光云雨隙’的灵感来自于夏季常见的太阳雨，彼时，耀目的金色阳光将乌云驱赶到天穹的另一侧，形成晴日与阴雨并存的天气现象。”

    十几岁的程韫双远比她接管程氏以后更有耐心，直至此刻，她仍然相信，谢闻黎一定是出于某种隐衷才会毫无预兆地提出分手。

    “这个太年轻，压不住。”

    她在檐下定定站了很久，直到逐渐弥漫的雨雾模糊了视线，才自言自语般说道：“如你所愿，谢闻黎。”

    “老板，光云雨隙原定的代言人今早出了车祸。”电话那头，黎未恭敬地说，“备选名单顺位较高的几人档期冲突，项目组还在沟通时间，新品策划那边紧急递交了一份新的名单，可能需要您来公司一趟。”

    最终，她否决了所有临时方案，在花名册的扉页写下了一个人名。

    黎未接过名单，听见老板说：“人选我定，项目照常，散会吧。”

    面前，男生死咬着唇，竭力平复着濒临崩溃的情绪。他面色苍白而眼眶通红，一副泫然欲泣的模样。似是问心有愧，略向内勾的双眼湿漉漉地看向别处，泪水不住打转，长而卷翘的睫毛已然濡湿。

    午后旧梦勾起她诸多回忆，程韫双揉了揉眉心，试图将谢闻黎从脑海中驱赶出去。

    “那，你想要我做什么？”谢闻黎很上道。

    那是潜意识感到纠结为难的表现，程韫双没有催他，耐心地等着。

    半晌，大抵是觉得有些难堪，他用力闭了闭眼，连嗓音都沾染上些许鼻音，自暴自弃道：“我不能说。”

    事发突然，程韫双简单收拾一番，提上车钥匙匆匆出门。

    -

    回到蓝湾公馆，程韫双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有些冲动。

    他越是装作没事人的样子，程韫双就越想迈过安全区的边界，看他避无可避时，是延续当年的不辞而别，还是终于妥协，向她敞开一片真心。

    通海市紧邻墉江，夏末天气变化无常。

    谢闻黎赌不起，也不敢赌，只能让这段感情戛然而止。

    《兄弟战争[破镜重圆]》

    程韫双眉梢微扬，没有多问，拿了伞走出教室，带他来到红楼后面的小花园。

    挑挑拣拣半天，连躺在医院的邵斯谨都被程韫双嫌弃得彻底。

    翻至最后一页，小程总不由皱眉。

    起身时，扔在地上的手机震了震。

    程韫双扫了一眼屏幕，按下接听键，顺手划掉了梁霄燃的信息。

    但垂落在身侧、无意识收拢的手指，将谢闻黎的惴惴不安暴露无遗。

    “阿黎。”程韫双松手，冷淡眸光软和下来，“不要做让自己后悔的事。”

    “对，什么都可以。”低缓磁沉的嗓音响起，程韫双反应过来时，已经问出了口。

    既如此，她弯起唇角，问：“禾知的新品缺个代言人，愿意帮我这个忙么？”

    进电梯前，她余光下意识扫过对门，那束由近百朵厄瓜多尔黑玫瑰组成的捧花已经消失不见。

    糊弄敷衍一目了然，偏生他躲闪游移，明显另有隐情。

    外面，雨越下越大，伴随着迅疾湿热的风，在阶前溅起大小不一的水花。雨幕几乎隔绝了所有的声响，却于静默无言的注视中，蓦地匀出几秒空白。

    谢闻黎求之不得，尤其他一清二楚，自己顶替的是谁的代言。

    平和的表象不堪一击，有些话一旦起了头，便如覆水难收。

    雨势转弱，丝丝缕缕织成一张细密的网，将她留在这里，后面那些语焉不详的话困住了谢闻黎，也从未放过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