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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装模做样地走过来,准备训斥赵八成几句。没想到赵八成“扑通”一下跪到顾启章身前,开始哭天喊地地磕头:“大人,小的冤啊,小的太冤了!这妖女,我不过说了她几句,她就把我手砍了。您说说什么仇什么怨呐,要小的受这种侮辱?大人,您得替我做主,治这个妖女的罪。您要是包庇这妖女,我可要去府衙门口击鼓鸣冤了。”

    终于不装了。

    不愧是能当上这富庶之地知县的官,三言两语全都是好听的话。顾启章暗暗感慨,面上却是由窘转喜,“好好好,这事就这么结了吧。吴大人说得对,不好叫各位大人等太久,咱们这就过去吧。”

    当他正要拍桌而起时,忽听“嘭”一声,雅间的门被大力地推开,冲进来一个衙役。

    他神色严厉地斥责赵八成几句,满脸堆笑地望向顾启章:“赵八成这刁奴在王大人跟前伺候舒服惯了,不懂规矩,还望大人不要跟他计较。赵八成跟这位姑娘的事,我瞧着像是两位都有过错,我看就这么算了吧,他这断了一臂也是他该得的教训,谁叫他对大人大呼小叫的呢。您看这里也不是说话的地,百姓围着看戏影响也不好。不如大人先请往阳春阁走一趟,钱大人他们还在等着为您接风洗尘呢。”

    “你——”赵八成双眼通红,不知道是装哭流下的鳄鱼眼泪,还是被乔屿激的。他剩下的那只手往地上一拍就要起来。

    不见刚才的可怜和委屈。

    扬州城的风和玄玉宗山上的风不一样,含着一股脂粉味。乔屿抱着剑坐在阳春阁屋顶上,遥遥望着天上的明月。

    顾启章腿脚快,一见情势不对就爬起来躲到了一边,挨到的面积相对少些,只是一双鞋沾了一些荤腥油水。

    “哎呦,这是哪位英雄干的好事,能砍断这恶霸一只手,这不是为民除害吗。”

    顾启章适时做出惊讶悲痛的神情。

    但是顾启章接下来的话让她失望了。

    她只是一个眼神,没有开口挑衅,赵八成却觉得受到了千百倍的冒犯。他在这一瞬间,完全忘记了什么叫尊卑有序,像一只被踩中了尾巴的猴子,不管不顾地破口大骂:“贱人,你砍了我一只手,还敢出现。我赵八成叫你知道什么是生不如死,我……”

    听他又搬出九王爷,赵知府终于不耐烦了,他一时分不清顾启章是胆小如鼠事事报备,还是仗着有靠山要跟他对着干。

    只见他面色苍白,表情似窘似怒,方寸大乱地看看面无表情的乔屿又看看鬼哭狼嚎的赵八成,好像不知道该说什么,傻站在那里,任由赵八成继续哭哭啼啼。

    屋顶之下是阳春阁最奢华的雅间。

    吴知县不动声色地顿住脚步,瞥向顾启章。

    顾启章心中哂笑,随即付之一叹,“知府大人既然肯跟我说这么多体己话,就是没把我当外人。那我也请赵大人宽限我几日再审问这位乔姑娘。我得去信向九王爷解释清楚这边的情况,等他老人家回信,我才好把乔姑娘交给知府大人处置。实不相瞒,九王爷的门客,我一个小小的从五品小官,不敢随意做主啊。”

    没有人制止赵八成,在前院众人哑然无声的情况下,他的哭声显得突兀又嘹亮,加上门没上锁,很快吸引了一堆好事的街坊百姓。

    “哎呀,里面都能听见,你可小点声吧!”

    “噼里啪啦——”

    “王大人用心良苦,我怎好推辞。”顾启章毫不犹豫地笑纳了,甚至笑意直达眼里,似乎十分满意。

    “……”

    “赵八成。”吴知县一声低斥,一个箭步过来,将人按住。他本来想要借赵八成这事给顾启章一个下马威,探一探这位钦差大人的底。

    “咳咳——”

    “哭的那人是谁啊?”

    听他搬出九王爷,赵知府眼里极快地闪过一丝不悦,然后幽幽地叹了口气。

    他气得浑身颤抖,面色憋得通红,爆出一声歇斯底里地嘶吼:“什么人,敢到本府面前放肆!”

    “听说顾大人府上来了一位武艺高强的江湖人?”赵知府不知道什么时候转了话题,眼睛盯着顾启章,语气听不出喜怒,“我还听说是顾大人主动邀请的这位乔姑娘来我们扬州府的?”

    顾启章被安排在赵知府的下首位置,眼里盯着面前的蟹粉狮子头,垂涎欲滴,冷不丁肩膀被轻轻拍了一下。

    门外嘀嘀咕咕的议论,一字不落地传进屋内众人的耳朵里。赵八成也听到了,他嚎啕大哭的架势顿时一收,鼻涕眼泪糊在脸上,露出了一脸跋扈的凶相。

    赵知府在这里年纪最大,反应最慢,整个人像被汤汤水水腌入味了一样,衣服油腻腻地贴在山上,头发全散落下来,糊住了大半张脸。

    乔屿也终于欣赏够了这出闹戏,不紧不慢地开口:“顾大人你也听到了,我是在为民除害,并非无故断他一只手。”

    乔屿确实没把赵八成的谩骂听进耳朵里,不过她慢慢举起了刚放下的剑。

    “怎么哭那么惨啊。”

    迎着他的目光,乔屿抱着剑将视线落在他那只断臂上。

    偏生坐在主座上那位赵知府浑然不觉,还在对本次秋闱舞弊案发表高谈阔论。底下的一群官员宛如听到什么金玉良言,频频点头,嘴里“是极是极”应着。

    顾启章这会已经知道赵知府大公子被江湖人害死一案,深知来者不善。面上却装无辜,感激涕零地冲着北方抱拳:“是啊,这事说起来还是九王爷体谅下官。在我离京之前,九王爷听说我形单影只,除了一个书童,身边没                                                个得用的人,怕到了扬州府查案不方便,所以他老人家特意请了这位乔姑娘来帮我。”

    一看她这个动作,顾启章就知道不好,他往前迈了好几步,提高了声音止住赵八成的辱骂,“赵先生刚才的话似乎没有说完?王大人可有什么紧要话?”

    赵八成会意,抹了一把眼泪,换上一副殷勤的嘴脸,将两个女人推到顾启章身前:“大人,瞧我真是糊涂了。这差事可是我家老爷吩咐下来的,我要是办不成,回去可没有好果子吃。还望大人看在我断了一臂的份上,将她们收了吧。”

    雅间内设了一张长桌,十几个便衣的官员围坐在一起。桌上摆满了阳春阁的拿手好菜,热气腾腾,不用深呼吸,就能闻到扑鼻的香味。

    《她的剑怎么总打中我》

    顾启章心里忍不住冷笑。这老头想得倒是挺美,调开他一个帮手不说,还要往他身边安插探子。

    “不知道顾大人入了这扬州城后,有没有听到一些关于犬子的传闻?我那大儿子平日处事进退有度,对人也最是和善,不知道得罪了哪位江湖人,那人竟然,竟然将我儿残忍杀害了。”他说到这里,慢慢红了眼睛,“这事已经过了五日,杀害我儿的凶手还没找到。一想到那凶手正在我眼皮子底下逍遥快活,我就恨啊,恨我这个做父亲的无能,不能替我的孩子报仇雪恨。”

    “大人这是?”顾启章明知故问,心里暗爽,面上却十分关切。

    桌上的瓷盘接二连三地裂开,精致的菜肴瞬间搅成一团,油水汁水溅起,围桌而坐的一群官老爷反应慢的,直接被浇了个满头满脸,还有的更是狼狈,头上顶了一盘菜叶子。

    这位乔姑娘看起来好像十分无所谓。

    他满意,赵八成和吴知县也满意。只有乔屿攥紧了手里的剑,将嘴角抿出了一条直线。

    顾启章没有立即出声回答,使得雅间里各级官员其乐融融的表象像纸一样被扯得稀巴烂,他们不再堆着笑脸,而是敛了表情,齐齐转头看向顾启章,十几双眼睛一起盯着他。

    “赵八成啊。”

    他的话音未落,便被人一脚踹了进来,整个人宛如一个巨大的投壶,不受控制地砸在桌上。

    “听说是一只手被人砍了,要钦差大人做主呢。”

    他的态度转变简直是一百零八度大转变,一屋子的人原本剑拔弩张,此时都转了头看他。顾启章分辨着他话里的意思,不动声色地瞄了一眼站在他身边的乔屿。

    他们也不敢扒着门往里望,只装作路过的样子,时不时从门前经过,而后是一阵又一阵的窃窃私语。

    “所以啊,顾大人,”赵知府变脸速度之快,前一刻还在悲痛欲绝,现在一脸的狠厉冷酷,看着顾启章的眼睛,一字一顿道:“哪怕这位乔姑娘是九王爷请来帮你的,本官也是要请她来府衙亲自审问的。顾大人要是缺查案的人手,尽管开口,本官手里多的是能帮上忙的得力干将。”

    吴知县应了,转过身先行一步开路,路过那两个穿白衣戴帷帽的女人,又停了下来,回头看了赵八成一眼。

    这一路下扬州紧赶慢赶,没好好吃过一顿正经饱饭。如今这一桌菜摆在眼前,却不能动筷子,对顾启章来说实在是甜蜜的折磨。

    乔屿看着进了门之后,始终不发一言的女人,微蹙眉头。赵八成话里的意思让她十分不舒服,同为女子,她不希望看到她们被当成商品,任人宰割。她瞥向顾启章,希望这位钦差大人是一个高风亮节的君子,能主动拒绝。

    他的帽子耷拉在半边脑袋上,外衫被削去一半,剩下的一半松松垮垮地落在肩膀上,脸上还有一个红红的巴掌印,用肿起来的那张嘴仓皇高喊:“大人不好了,有人强——”

    谁料半路杀出来一群搅事听墙角的愚民,没探到顾启章一点老底,反倒是赵八成老底快被扒光了。这个节骨眼上,他再不出声,恐怕生乱。

    顾启章将这局面打破,吴知县也不好袖手看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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