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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老道人神采奕奕,微微抬手,中年剑客便将水壶递出。他刚伸直了腿,后者已经坐在地上,贴心捶打。

    “都是陈籽麻烂谷子的事,最远就要追溯到四百年前,杨陆两族先祖之间的纠葛。”

    中年剑客疑惑不解,“小师叔兄长,不是陆健么?”

    “二哥。”

    老观主一年前羽化仙去,道观交到中年剑客手里,本该皆大欢喜的一件事。唯独其本身,心始终静不下来。

    陆禾安静躺下,故乡的泥土味儿令她怔怔出神。

    陆禾瞠目结舌,“掌门师侄,当年将你收入回龙观的,那功德,来世能当皇帝!”

    这日过后。

    “师叔祖?”

    众人方才后知后觉,暗骂掌门师兄混蛋。

    他不知该如何说起。

    被众人注视着的少女,大约二十出头,长发飘逸及腰,狭长的双眉在柳叶杏眼上勾勒出几分英气。面容秀美绝俗。

    中年剑客能问,这些弟子可就不敢开口。

    “你小子!”年迈道人指着他,没好气道:“想与人动手也得注意分寸。这些小崽子初次远游,能全乎回去,都算你这掌门当的不赖。”

    众人忙不迭应声,心里却在嘀咕,让休息的是你,上蹿下跳骂人的还是你。人活一口气啊。咱们咬咬牙,如何坚持不住?平白无故,让小师叔瞧不起。

    “那你放宽心吧。”中年剑客嘿嘿一笑:“新郎官姓乐。不管小师叔二哥姓杨姓陆,都没一个铜板的关系。”

    老道人深吸了一口气,沉默许久。

    他人家事,能听,却不当问。中年剑客名义上为小辈,但在回龙观,大多时候也是他教导陆禾修行。

    陆禾其实只睡了不到两个时辰,天黑的极早。她扫视一圈,脑袋仍有些发懵,“师傅哪去了?”

    “我也不想啊……”

    “周潼你又来!”

    “在我母亲之前,我爹他还有一位夫人,生了我二哥。而在那位夫人之前,或许还有一位夫人,生的大姐。”陆禾脸蛋发红,单是说出来,她都替某人臊得慌!

    三年未归,家书按时按点送到回龙观,从不有误。

    中年剑客朝一名年迈老者行礼:“师叔祖。”

    原来如此。

    浓郁的果香将整个秋季填满。

    扶风城北。

    紧接着,有人抛出更大的困惑,“我辈修士执念,皆为长生。为这长生,反倒做了短命鬼的人,不知凡几。杨陆各有长生妙法,却偏不爱长生,这又是何故?”

    若老道人方才缄口,说不得,在那片山林就得见血。

    天空浩瀚,在那繁密的枝头,她仿佛又听见那个人的笑音……

    这个理由,太空洞。

    但紧接着,他瞥见泪汪汪的乖徒儿,心里那叫一个难受呦。

    难以想象,如对方这般好斗的人,竟选择修道?

    少年又一个健步上树,在金色残阳下,惬意地摇晃双腿。

    中年剑客说着,指向不远处火堆,悄声道:“这是另一拨人,也都交流过了,去扶风城的,赶两处酒。一是陆老爷子的丧宴,还有就是柳家的喜事。”

    中年剑客往老道人身边凑去,后者直皱眉头,满脸嫌弃地挥手赶人。

    “我刚在老陆的园子里看见一个好大的梨!都秋凉了,再不吃就坏了,咱去弄下来。”

    她气机微微一滞。

    山里,真有歹人。

    “吾辈修士,与天争、与地争,与己争。独不与人争。”老道人叹了口气,又一次谆谆教诲。

    十余名穿着黑白道袍的人,在山林间狂奔。

    也为他们的童年,猝不及防地写下,最后的篇章。

    “所谓修行,道与术尔。杨老太爷以及他儿子杨筱、孙子杨钧,俱是不世出的高修、术修。可惜的是,君子生于小国。他们为风雨飘摇的大虞奔波一生,来不及锤炼性命。杨筱是累死的,杨钧死于暗杀。至于杨老太爷……不可说。总之,杨氏满门忠烈。你祖父陆畋,当年就曾与我表露心迹,只等护杨培风长大成人,他便心安理得,舍了一身道行,随先辈而去。”

    中年剑客挠头,乐呵呵道:“哪能啊,一切依仗师叔祖。”

    她接连好几天都没看见对方。再见面时,二哥已经改姓杨。和一个白胡子老爷爷,一个姓……

    她唤了一声,“咱们一人一半?”

    “还请陆小师叔,节哀顺变。”

    此话一出,众人铆足了劲往山外跑。

    “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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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有人惊呼:“青纱帐?”

    “乖徒儿,关于你们两族的百年恩怨,令尊都不曾对你提及,为师不当讲。但大致有个脉络。我且胡乱说说,不敢说一定就是真相。”

    最后,中年剑客掷地有声道:“问得好!本掌门决定,以此为题,回去后每人交八千字感悟。”

    没人叫醒她。

    中年剑客转过头问道:“小师叔,按说陆畋老爷修为高深,怎么看也绝非早殁之相。便是再活一二百年,也并非稀罕事,怎么突然就……”

    中年剑客摆手道:“小师叔感受不到?”

    “是我二哥。”平和的嗓音响起。

    在她的惴惴不安中,少年越爬越高。摘梨,跳下,整个过程一气呵成。

    “小妹。”

    与人争,同样其乐无穷。

    “什么叫我放心?”陆禾像做了亏心事被发现似的,美眸狠狠一瞪,转过身去。

    她睁开眼睛,看见的却是另一处火光。

    可是,他们立即又感觉到不对劲,那人怎么就姓杨了?

    为天下百姓,芸芸众生?

    “小妹!”

    少年兴致勃勃地拉她到果园。

    中年剑客吃了一惊道:“这你问我?”

    众弟子叫苦不迭。

    四周的嘈杂,这时都被陆禾抛之脑后。

    老道人捋了捋胡须,“说起来,当年带小陆禾回山前,与那位有过一番深谈。”

    这是她见过最大的梨,要用两只手才能捧住,晶莹透亮,轻轻一碰便摸掉薄如蝉翼的果皮。

    中年剑客羞赧一笑。

    中年剑客双手叉腰,横眉竖目,训斥道:“你们一个个的,平日里,师兄嘴皮子说烂都不管用。现在傻眼了吧?单论年岁,陆师叔不比咱们。还看!又忘了,谁教你龇个牙大喘气的?盘坐运功。”

    “小师叔醒了。”中年剑客低声道。

    众人连忙坐直,竖起耳朵,生怕听漏半个字。

    陆禾娇躯猛地一颤,“柳家?哪个柳家?”

    陆禾道:“我二哥与柳氏女有一段旧缘。”

    众人席地而坐,其中一名年轻弟子,求教道:“修行二字,亦可解为行走、经历。扶风贫瘠,常人世居于此便罢。诸如杨陆之流,怎么数百年间,从未想过离开。去北方,去追求更上一层的道?”

    众弟子其实困倦的更厉害,倒地就睡。至于说好的运功,他们只想说:运个屁的功!累了困了,还是做梦来的实在。

    尽管那些人火烧得旺盛,但架不住寒气灌顶,一样被冻得直哆嗦。

    老人观陆禾神色哀伤,沉思良久,盖棺定论道:“陆畋,应该是一心求死。徒儿,你该替他高兴。”

    过了片刻,她想起来一件事,提醒道:“扶风地潮,他们这样睡,明天怕是谁也起不来。”

    中年剑客问:“杨培风,没听过啊。杨钧遗孤?”

    经过对方一说,陆禾终于看清,有一道无形结界,将周围的阴冷寒气隔绝在众弟子外。

    夜风清冷,四野沉寂,

    立即,身后响起严厉的呵斥:“咱一行十五人横穿山林,鸟兽不惊,恐有歹人暗藏!”

    众人亦纷纷点头。

    青衣陆禾听见对方的询问后,轻轻摇头道:“不知。”

    说这话的,是一位背负长剑的中年道人,“我们深知您归乡心切,可自从踏进扶风地界,能感受到的气愈发稀薄。周天运行不畅,这种滋味儿,太磨人。”

    所有人皆是一愣。包括陆禾。

    但在信中,似乎对她刻意隐瞒了那个人。

    中年剑客恍然大悟。

    “有点小状况,你睡着后山林中走出几队人马,各有负伤。听他们的意思,是为了一件宝贝打得头破血流。师叔祖认出故人,言语不对付,一路打一路走,往扶风南边的沧渊去了。”

    等再跑出五十余里,终于拨云见日。茫茫无际的山林被远远抛在身后。

    师叔祖没哄他们。

    秋天的尾巴,早早枯萎的葡萄藤架后,有一棵梨树。梨树顶端,有一颗比拳头还大的梨,散发出诱人光泽。

    一心求死?

    “不行哦。娘说了,梨同离谐音,分梨就是分离。”少年义正辞严,脸上写满认真。

    长途跋涉,陆禾一个恍惚,天已抹黑。

    “不要!我们永远不要分开。”

    上月初,观中长老惊觉天象异变,不惜自损修为,算出大劫应在扶风。几番商讨后,便由老道人领队南下。

    而在两日前,陆禾正好收到父亲飞书:祖父疾终,勿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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