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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还有,李烨数月前勘察现场时,为防止众人受尸毒所害,曾在大殿顶上开了个天窗,后来设计陷阱引君入瓮,将那天窗做成活页,神不知鬼不觉地重新盖上。而白莽恰好知晓天窗的具体位置,以及开启方法。

    但那只是凌清影自己的希望,并不代表白莽就会这样做,凌清影内心其实比任何人都要明白,白莽一定会来。

    白莽将时间掐得精准,刚轻手轻脚成功爬上屋顶,那马儿也啃着院子里新长出的嫩草行到大殿门口。

    那后院破败不堪,即便红柳庄村民们被凶手蒙蔽,前来排队升天,也都聚集在前面,未有一人跑去后院。而以凶手狂妄执拗,又极其自负的性格,必定会在前院设伏,忽略后院。

    “我”字尚未出口,白莽身子一僵,倏地垂眸……

    只见,凌清影仿佛被人使了定身术,正一动不动盘坐在大殿中央的佛台上,从脖子开始,周身涂满了厚厚的稀泥,唯有一双眼睛,含着泪水,微微转动。而一名又矮又壮的中年妇人,依然在不遗余力地往凌清影身上涂抹稀泥,如同丧失了五官,不管马儿受惊闯入,还是白莽从天而降,她都麻木着一张脸,连看都未看白莽一下,只顾着手里的动作。

    “阿影!”见此情形,白莽肝胆欲裂,双脚尚未落地,已拔出腰间佩刀往妇人身上劈去。

    白莽的坐骑是京兆府衙的一匹老马,白莽寒来暑往已骑了它六七年,主人憨厚,马儿也通人性,白莽轻轻抚摸马儿道:“老伙计,待会儿就看你的了,你定要好好配合,懂吗?”话毕,他散了马儿的缰绳,让它信步跨入寺门,自己则绕了个圈,往左侧方的山坡行去。

    然他手中横刀刚刚将夫人砍翻在地,便觉眼前寒光一闪,一柄陌刀,宛如被巨大弹弓射出的弩箭,直直横劈过来。

    苍天有眼,当下巴撞到凌清影的额头时,白莽的眼眶湿润了,他知道自己赶上了,赶在陌刀之前,挽救了阿影的生命。只是,几乎在他用身体罩住凌清影的同时,那把罪恶的陌刀,也轻而易举划破空气,重重斩在了他的左肩上。

    白莽见凌清影嘴唇翕合,泪如雨下,憨憨地冲她笑,他想用手摸摸凌清影的脸,却无法做到,只能低下头,用自己的额,笨拙地轻蹭凌清影的脸颊,红着脸道:“莫哭阿影,我这不是来了吗?虽然断了条左臂,但就算只剩下一只手,我照样护得住你,你信……”

    这结论如此惊悚,白莽想都不想,便右脚点地,如大鹏鸟般向凌清影扑出,同时撤回手中横刀,反手往后背一挡。

    那马儿正津津有味吃着草,臀部陡然被击中,连方向都来不及分辨,便扬起前蹄,嘶鸣着向主殿大门冲撞过来。

    凌清影的眼泪喷涌而出,从被绳套套中开始,她便知今日凶多吉少,起先她一路抛洒信物,乃是因为不甘,不甘自己就这般轻而易举死于非命,更不甘自己临死前,连再见白莽一面的机会都没有。

    “不!”凌清影嗓子里猛地爆发出凄厉尖叫,鲜血自白莽肩头飞溅,而伴随着兵器碰撞的巨大响声,白莽手中横刀与那陌刀同时坠地,白莽也不受控制地带着凌清影扑倒在地。

    那陌刀不知是由凶手掷出,还是消息机关射出,力道大得惊人,若非白莽机灵,关键时刻用横刀反手挡了一下,只怕此时,他已被陌刀劈成两半,气绝身亡了。可饶是如此,他的左臂自肩膀处,还是连皮带骨被斩断大半,仅连着少许皮肉,痛得他几乎要昏死过去。

    然诸有司衙门各扫门前雪早已成为惯例,京兆府衙不便插手三法司办案,故白莽这段日子并未主动询问案情,亦不知,秦蓁猜测阿史那古乃右侧心脏。可他到底曾独身擅闯过一回破庙,虽忌惮恐慌,倒也能冷静应对。

    以前,京兆府极少配合六扇门和大理寺办案,最近一年经常合作,乃是因为李烨看中秦蓁天赋异禀,但自秦蓁和白威陆续调入六扇门之后,京兆府又回归了最初不咸不淡的状态,此番白莽能知晓无头佛祖血案案情进展情况,还要仰仗他是第一个发现荒庙无头尸的证人。

    白莽的脑子从未转得这般快,也从未想过,自己亦继承了义父五六分本领,竟能根据刀箭的行进轨迹,准确预算出击中目标和部位。

    当日秦蓁随李烨和顾爽在荒庙大殿内寻找受害人尸体,白莽曾随云琅、张青等人在荒庙周围勘察,彼时虽未发现蛛丝马迹,白莽却留意到,荒庙左侧方有个山坡,坡后乃是块洼地,由树木山石做掩护,可绕着洼地神不知鬼不觉转到荒庙后院。

    可看清楚凶手脸上那个诡异到令人心惊肉跳的恶毒笑容,意识到自己无形中被凶手利用了之后,凌清影就开始后悔,她希望白莽爽约。只要白莽不来,就永远不会有危险,哪怕白莽今日不来,明日或者后日再来,那凶手阻断路上行人,屡屡使用调虎离山之计,就会引起六扇门和大理寺的注意。届时白莽再来赴约,便不会再有生命危险。

    心知自己捡了条命已是万幸,白莽不敢托大,忍着剧痛,他摸出两枚银针迅速在自己左肩大穴上扎了几下,又撕下衣襟,用力捆扎伤口止血,做好这些,才单臂抱起凌清影,踉跄着往外走,嘴里还喃喃道:“阿影你别怕,我来了,只要有我在,谁也伤不了你。以后天涯海角、上天入地,我都陪你去。”

    出现这种情况只有一种解释,那就是凶手声东击西,在白莽不知道的情况下,已先一步动作,将李烨和顾爽埋伏在荒庙附近的兵力都引走了。

    被凶手一路拖行至此,凌清影的血液和体力大量流失,待进入荒庙,凶手给她喂服曼陀罗时,她已然丧失了最后的反抗能力。

    想做到这一步,凶手仅凭一人之力无法完成,白莽隐约觉察出,凶手背后的第二凶手,出现了。

    白莽伸长脖子往前院瞧了两眼,但见院子里与数月前没甚两样,连那只巨大香炉,都重新立回原处,可在新长出的嫩草上,却有一道明显拖痕,径直延伸到大殿门口,他在心中默数到三,出手如电,手心一粒石子儿,已射向马臀。

    曼陀罗这种东西凌清影并不陌生,她知道曼陀罗具有麻醉作用,显然,凶手是想让她眼睁睁等着白莽到来,然后一同杀死他们两个。

    追踪了大约半个时辰,破庙如意料中出现在视野中,白莽极为敏锐地察觉出异常。

    一个嗜杀成性,呼吸间便能轻而易举斩人头颅的恶魔已够难对付,再加上一个灵魂扭曲,将杀人视为游戏,还心思缜密、擅长使毒制毒的疯子,凌清影落入他们手中会有什么结果,白莽连想都不敢想。

    这是速度和力量的比拼,白莽不知道自己能不能赢,他只是本能地使出平生所学,奋力做出最后一搏。

    另,长安乃后唐京城,明德帝登基后开通边关商贸,莫说这青天白日,便是三更半夜,京郊也常有商客活动,然白莽一路追踪过来,竟未遇到一名行人。

    被白莽滚烫的热血喷了一头一脸,白莽却什么都顾不上,哪怕一句疼都来不及喊,便抱起她,在她耳边软语安慰,这一刻,凌清影恨不能咬碎银牙,她从未如此憎恨过自己的无能,从未如此埋怨过自己的愚蠢。她想帮白莽止血包扎,想伸手抱住白莽,没力气;她想抱怨,想怒骂白莽为何要用自己的身体替她挡刀,口中发出的,却是破碎声音;她唯一能做的,便是痴痴地望着白莽,任凭泪水一点一滴没入白莽衣领。

    没错,这把陌刀飞斩而来的对象不是他,是凌清影,而以这样的高度,陌刀袭击的部位,乃是凌清影的脖子。换句话说,凶手不知使用了什么法子将陌刀射出,打算让陌刀横切斩下凌清影的头颅。

    想无头佛祖血案进展缓慢,凶手似将所有线索都留在了荒庙之中,因此,李烨这几个月从未放松过对荒庙的监管。而为了不打草惊蛇,六扇门派出的千牛卫和大理寺衙役,皆着便装扮作来往商客与行人,更有不少暗藏在隐秘之处偷偷监视。

    不出所料,很快凌清影就口不能言,无法动弹,但她还是拼命用牙齿咬住麻木的舌,让自己保持住最后清醒,在心里祈祷白莽爽约。直到看见白莽从天而降,直到白莽真实地用胸膛护住她,凌清影才意识到,原来,她竟一直渴盼着,一直期待着白莽的到来。

    只听“轰隆”一声,殿门整个被马儿撞飞,而说时迟那时快,白莽一把拉开天窗,纵身跃了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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