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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譬如昨夜,李公公从养心殿内出来时,脸上不见丝毫兴奋,满满都是疲惫忧心,那禁军发问,他亦回应得十分抗拒迟疑,看得出当时他内心纠结矛盾,配合禁军给明德帝下毒,实属无奈之举。

    另,李公公从养心殿出来前,秦蓁便闻到腥臭,说明阴阳怪蛇比李公公先出现。李公公伏法后,李烨又称那些怪蛇突然消失,说明李公公仅仅是用短笛控制它们排列布阵,并不能决定怪蛇其它。

    最歹毒的是,他(她)甚至想生生斩断大唐龙脉,颠覆江山社稷,陷万民于水火。

    《八宅明镜》中曾记载:“子上穿井出颠人,丑上兄弟不相称,寅卯辰巳皆不吉,不利午戌地求津。大凶未亥方开井,申酉先凶无吉论。惟有乾宫应坏腿,甲庚壬位透泉深。并灶相看女淫精,兑方有井家无金。”

    饶是秦蓁见多识广,骤然瞧见这等情形,也不由头皮发麻、心神欲裂。

    这一眼,直瞧得她胃中翻滚,脊背阵阵发凉。

    难不成,李公公非但在宫里一手遮天,还能未卜先知,早在多年前便料定今上会弑弟夺位,故而提前布下这诡谲异常的死局?

    正自思忖,钦天监监正已拾起地上的火把,凑过来往坑洞里瞧。

    不多时,明德帝便带着李烨和一干宫人急奔而来。

    太监奉命出来传话,见众人皆如临大敌,不怕死地过来凑热闹。刚登上法坛,便瞧见深井里的诡异之状,吓得惨嚎一声,连滚带爬逃进养心殿去禀报。

    秦蓁听得眉心一阵狂跳。

    走到明德帝面前,他一鞠到地:“皇上,监正大人所言极是。但李公公的姓氏乃是国姓,倘若认真追究,我大唐李姓岂不都是他的九族?故臣提议,判李公公磔刑,以儆效尤!”

    李烨正看着监正大人,目光与秦蓁对上,不易察觉蹙了下眉。继而,竟向坛下走去。

    秦蓁就在云琅身边,云琅举起火把往坑洞内照时,她顺势伸头往下看了一眼。

    待两名虎贲军小跑着将李公公的尸体拖走,他才重新登上法坛,传令道:“尔等速将这里面的东西全部打捞出来,填土封井!”

    作为传达天地旨意的代言者,钦天监素来高冷孤傲,从不与世俗争长短。此时此刻,钦天监资历最深的监正大人却一改老神仙做派,犹如市井泼妇般出口成脏,还是如此怨毒的话,现场霎时陷入死寂。

    如此种种,都说明李公公内心绝望,除了想要保全家族和丽妃外,别无打算。他不想谋逆,不想谋害明德帝,亦对后唐的江山社稷毫无半点兴趣。或者当时,他还对明德帝心存愧疚不忍。

    她实在无法想象,如此令人发指的布局,是怎么出现在养心殿门口的?这井如此深,一看便不是最近新挖的,为何这么多年,却始终没被发现?

    那么他的坦然赴死,不仅仅是大义保全,更是身为臣子的忏悔和救赎。

    李烨主动打招呼,监正大人只能硬着头皮上前:“大人,李公公……李公公他诅咒皇上,其心可……不,不止其心可诛,这等阴险歹毒的无耻小人,除了千刀万剐、死后鞭尸,还该株连九族!”

    此时他也不敢牵出弘农杨氏,忙不迭走下法坛,跪倒在地纳头便拜:“皇上圣明!臣附议李大人,判李公公磔刑,以儆效尤!”

    再则,井不宜开于厅前,尤其不能与房门相对,否则,亦主大凶。

    看清楚后,他表情一僵,指着洞口便嚷嚷起来:“大凶、大凶、大凶!竟是井中尸,井中尸啊!”

    另,从八个方位的五行和水井的生克关系来看,西北方原是大吉,却因养心殿改变格局。养心殿既坐北朝南,殿门与法坛正对,便将法坛好端端的主大吉西北方位,硬转成了大凶的南方位。

    可见,子、丑、寅、卯、辰、巳、午、戌、未、亥、乾、兑这十二方位,都不能开井,开了,便是大凶。

    ……

    李烨赶紧趁热打铁:“来人!速速去偏殿提李公公尸身,拖去后院行刑!”

    真正的怪蛇主人应该恨毒了明德帝,恨毒了大唐,并且拥有一个妄图让李姓彻底消失的扭曲灵魂。

    偏偏,法坛与养心殿殿门直直相对。

    秦蓁怕大家中毒,忙掏出平时验尸时用来醒脑的药丸分发给众人服下。

    钦天监监正压根没想过姓氏问题,经李佑提醒,不由大汗淋漓。

    有一个带头,其他人也纷纷效仿,稀里哗啦从法坛上下来跪了一地:“请皇上判李公公磔刑,以儆效尤!”

    前半句,他说的甚是敷衍,后半句,却因恼怒李公公将凶穴建立在钦天监驱鬼的法坛之下,激动得横眉冷对、破口大骂。

    而在这深井里,漂浮着几具森森白骨,浑身爬满粗细不等的蛇,一团又一团,密密匝匝、层层叠叠,不知究竟有几何,连白骨黑洞洞的眼窝内,都有蛇头钻出。这些蛇个个头顶或黑或白圆珠,珠子与昨晚秦蓁初见时不同,已经完全丧失光泽,一看便知都死透了。

    可是,在火把跃动的光线映照下,白骨和群蛇却仿佛扭动着身体,犹如一个个正在往上爬的恶魔厉鬼。而整个深井,便似开启阿鼻地狱的幽冥大门。

    他走到坑洞前,却不往里张望,而是先扭头看了眼秦蓁。那目光,似笑非笑毫无怒意,却瞧得秦蓁腿肚子抽筋。

    且她十分担心弘农杨氏。士族门阀涉政是令人不齿,但豪门望族、根深树大,倘若明德帝真要怪罪,不知整个杨氏会有多少无辜者死于非命。殃及无辜最易损伤帝王运势,只恐到头来,真正受连累的,依旧会是无辜的老百姓。

    那么,此人到底是谁?

    李烨也不阻止,将视线移向监正大人,微微颔首,又接过虎贲军递上的火把,弯腰仔细查看。

    不!秦蓁暗自否定,这绝非李公公本意。

    坑洞内异常深,蓄了不少水,恰似一口隐藏于暗夜不见光的深井。

    她与李公公没甚交情,尚不至于同情李公公,但,忠义之士总是令人敬畏,她下意识不愿李公公背负这样的骂名。

    法坛所在,恰巧是西北、乾、亥戌方位,主大凶。

    随着洞口越挖越大,飘散出来的除了尸臭,还有浓郁蛇腥,恶心得能将人三天前吃下去的饭食呕吐出来。

    故,李公公充其量只是掌握了短笛控制蛇兵的技巧,是这场自欺欺人的自戕案和闹鬼事件中的一颗棋子,绝非饲养怪蛇的主人。

    她将视线投向李烨,自己都未察觉,眸中多出几分期盼和担忧。

    秦蓁的心不由提了起来。

    秦蓁咽了口唾沫,下意识就往监正大人身后缩。

    监正大人的意思她懂。

    到了法坛附近却不再上前,只急得团团转:“快快!李爱卿你快上去看看,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儿?”

    大手一挥,急急道:“准奏!”

    她与李公公虽仅有一面之缘,却因着诸多细节,多少瞧得出李公公的行事风格和性情。

    秦蓁兀自思考,云琅却已回过神。他跟随李烨多年,方才没有心理准备才会被骇到,此时稳住心神,忙召集虎贲军们在法坛四周点燃大量火把,继续开挖。

    明德帝最怕龙运不济,一听连坐这种阴险小人还要连累自己,哪里会有异议?

    已然暗藏了三个大凶,又在深井中抛尸,形成井中尸的困境绝路,再由阴阳怪蛇开启死门,布局之人不仅要谋害明德帝,还要让明德帝死后沦入阿鼻地狱,永世不得超生。

    而在李烨现身之后,李公公连杨将军那样的虚张声势都懒得装,任何抵抗都不做,直接束手就擒,认罪之后,更是坦然赴死,绝无半点拖泥带水。

    这样的他,顶多称得上聪慧异常、精于算计,却绝非奸诈歹毒、内心阴暗之人。

    “诺!”李烨领命登上法坛,其他人忙退后给他让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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