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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然，腿却被什么抱住。
他想笑自己草木皆兵、大惊小怪，一颗心，却怎么都安定不下来。
思忖片刻，他还是走回去，好心地把院门虚掩上。
他瞧不出什么时辰，本能地循着光源望去。
不知跑了多久，不知追了多远，每每在他想要放弃之时，那红影都似幽灵一闪而逝，而他耳边，总是响起嘤嘤哭泣声。
小厮吓了一跳，忙递上蓑衣，又急急为他撑伞。
可等了半天，却不见有人出来。
可跑了许久，却哪里有大宅子的影子？仿佛刚才车夫所指那朦胧宅影，只是昙花一现的海市蜃楼。
那是她在哭吧？他的芸娘。
再退回去吗？
他却像是没听见，一双眼睛只管盯着雨幕，像是要透过这份厚重，瞧清楚那些隐藏的神秘，“梅雨之季，本就雨水充沛。只是，绵绵细雨何时成了倾盆大雨？果然多年未归，竟已物是人非了吗？”
他有点后悔，喃喃自语道:“果真还是你最了解我，那时你说我优柔寡断，说我性格懦弱，我尚不信，如今看来，却是真的。”
雨不知何时已停了，此时正值深夜。
他呆住，目光直勾勾盯着那扇门，心脏不由自主便提到嗓子眼儿。
他的眼睛，倏地瞪圆了……
扫扫雨幕，他眸底升起胆怯。
“不要找我，我错了，芸娘我错了。你放过我，你们都放过我好不好？不，不！滚开！快点滚开！”恐惧终于在心底炸裂，他使劲蹬掉攀附在腿脚上的鬼祟，跳起来抱头鼠窜。
方才在远处打量，瞧得不大真切，他只觉这宅子奇怪。此时站在近前，被这满目猩红包裹，他内心不由自主便升起股不祥，且越瞧，越觉得这地方鬼气森森、恐怖异常，实在不吉利。
漫漫雨幕，仿佛整个世界都被未知朦胧包裹着，无端令人生出许多压抑。
犹豫了一下，他还是向红门走去。
才将将解开绳扣，便觉一股阴风袭面而来，冻得他一阵哆嗦。
这一看，登时惊出一头冷汗。
他跑出十余丈，方发觉小厮和车夫都未跟上来。
他的眼睛立时红了，如同受到蛊惑，跌跌撞撞往红影消失的方向追去:“芸娘、芸娘？是你吗？我来看你了芸娘，我现在性子不懦弱，亦不优柔寡断，我专断决绝、行事狠辣，你瞧，你的话我都听进去了，前方有雨，后方亦有雨，所以我未回头，我不走回头路，永远都不走回头路……”
不料，那朱漆红门却像知道有客人来，竟“吱嘎”一声，敞开了。
女人低沉压抑、断断续续的哽咽，婴孩凄厉无助、撕心裂肺的哭嚎，他清晰地感觉到，什么东西攀附到自己腿上，并顺着小腿，在一点点往上爬。
“啊！”他尖叫一声，丢掉手里的东西便跑。
脚下陡然一空，他扑倒在地，一颗圆滚滚的球滚到他手边，他抹了把脸上的雨水，顺势将球抱起来。
白日那场雨太大，不仅仅是蓑衣，里边的衣衫也尽数湿透，裤管和靴子里还灌入不少泥泞，倒不出来，也掸不掉。他必须请求宅子的主人收留一夜，最不济，也得讨身干净衣裳换上，等待小厮和车夫来寻。
才说完，身后突然传来一道陌生又熟悉的女声:“前方有雨，后方亦有雨，何苦回头，魂来兮，魂来兮！”
骂完，他顾不得大雨滂沱，撒开脚丫便追了出去……
“扶我下去看看。”
“车夫说，大约还要下个七八日。”小厮一边帮他整理斗笠，一边规劝:“老爷，您还是回车上吧。好歹车上干净暖和些，这雨那么大，万一您淋病了，奴才可担当不起。”
只见，一道红色身影飞速而过，瞬间消失在雨幕之中。
舍弃门环，他索性重拍门板，再大声喊一遍。
罢了！横竖屋主也不出来，那就不要打扰了。
他猛地一个激灵，蓦然回头。
叹息过后，他不再执拗，转身准备登车，却听车夫突然嚷道:“老爷老爷，您快看那边，那里好像有栋大宅子。老爷我们……”
一钻出车门，他头上斗笠便被雨水掀翻，灌了一头一脖子的水。
下意识缩缩脖子，他茫然环顾四周。
他不由抬头看一眼头顶的红灯笼。
那两只红灯笼底部，竟有两颗黑漆漆圆滚滚毛乎乎的东西，在灯光映照下，如同两只黯沉溜圆的眼睛，正悄无声息打量他。
也不知是不是屋主一家睡得太死，足足拍了一刻，里面依旧毫无动静。
只是，跑出去没多久，后脑勺上便被重重一击。
压制住喉头翻滚的血腥，他大声问:“怎么回事儿？”
“好奇怪的人家，大半夜的，怎么不锁门？”自言自语着爬起来，他脱下蓑衣，想抖掉上面的雨水。
小厮愣了两息，劈手便抽了车夫一个大嘴巴:“多嘴多舌的贱奴，你不知道咱们老爷的心病吗？说甚大宅子？你瞧瞧这荒郊野外的，连只鬼都没有，哪里来的大宅子？狗奴才！倘若老爷有个三长两短，等着夫人杖毙你吧！”
那是一颗头颅，一张女人的脸，披散着被雨水打湿的长发，怒睁的双眼，狰狞扭曲的笑容，以及，吐在口腔外摇摇晃晃，似随时都会掉下来的长舌。
转身走出几步，他突然又停下。
小厮此时哪有心思陪他伤春悲秋，但主子如此，小厮只能附和:“这江南虽好，却只是弹丸小地，老爷您乃朝廷肱骨、国之栋梁，皇上离不开您，长安城更离不开您，您何苦伤感呢？您还是先回车上吧？这雨对您身体无益啊！”
吓得连连后退，待重新站定，他才发现，那只是灯笼底穗。不知为何，别家灯笼底穗多用红色、黄色或五彩之色，这家，却用黑色。而那黑色底穗不知何故缩在一起，再经雨水浇灌，竟似泪汪汪的眼珠般逼真。
“唉！”他叹了口气:“这雨，何时才能停啊？”
还是，算了吧！前后都有雨，进，必比退强。
既然此处有宅院，附近肯定还有其他人家，再去另寻投宿便是。
打定主意，他咬牙继续往前跑。
小厮从门缝中伸进脑袋:“老爷，雨实在太大，看不清路。马儿又不知踩到何物，伤了后蹄，咱们可能走不了了。”
小厮无奈，“出关后夫人她们改行水路，半月前，便该抵达常州了。”
“我说扶我下去看看！”他猛地拔高声音。
这荒郊野外的，哪怕附近还有其他人家，深更半夜大门敞着，似乎也不合适。万一来个心怀不轨的匪盗，这户人家岂不倒霉？
“轰隆！”一道惊雷在头顶炸裂，他倏地睁开眼睛。
“嘎吱……嘎吱……嘎吱……”他被沉闷、刺耳的声音吵醒，眼皮抖动两下，缓缓睁开。
“还是算了吧老爷。”小厮劝道:“雨太大，人一出来就成了落汤鸡，您……”
马车外，随侍小厮正在怒骂车夫，叫喊声、马鞭抽动声、马匹哀鸣声，以及密集雨声，声声入耳，如同一柄带毒钢勺，在他脑海中不停搅动，令他阵阵恶心。
可等了十几息，也不见有人出来，更听不到一丝响声，他不禁笑起来:“果然人吓人吓死人，古人诚不欺我。”
不等车夫把话说完，他已推开小厮，拔腿狂奔而去。
记忆依旧停留在那双襁褓外的小手拼命爬动的画面，他又躺了好一会儿，脑子清晰些，方坐起来。
一道闪电劈空滑过，天地被照得雪亮，亦让他瞧清楚自己手里的东西。
晕过去前，他隐约透过雨幕，看见襁褓中伸出一双稚嫩的，却白骨森森的小手。
停下脚步，他前后看看，十分迟疑。
他赶紧重新裹紧。
“夫人她们应该已经到了吧？”他不理，继续自说自话。
难道是所空宅？
那双手，正抠着泥泞，带着襁褓，一点点，向他爬过来……
然，眼看着红门已被关成一条缝，他眼角却有光亮闪过。
只见，三丈开外，一座宏伟古朴的宅子正静静矗立在夜色中，大红色的院墙延伸无尽，朱漆门楣上悬挂着两盏红色灯笼，微弱光亮，映照着两扇被夜风吹得一开一合、吱嘎作响的红色门板，即便夜色深深，依旧醒目异常。
“对！”他终于听进去，唇角却漾起一抹苦笑:“应该走水路的，只是……唉！”
在门口停下，他用力拍打门环，嘴里还大声喊道:“屋主可在？在下乃过路商人，因暴雨同家人走散，屋主可否收留在下一夜？待明日在下与家人团聚，定当重金酬谢！”
他怕夜深人定，吵不醒睡梦中的屋主，故意扯着喉咙喊得极大声，便是自己的耳膜，都震得微微发痛。
] 然，腿却被什么抱住。
他想笑自己草木皆兵、大惊小怪，一颗心，却怎么都安定不下来。
思忖片刻，他还是走回去，好心地把院门虚掩上。
他瞧不出什么时辰，本能地循着光源望去。
不知跑了多久，不知追了多远，每每在他想要放弃之时，那红影都似幽灵一闪而逝，而他耳边，总是响起嘤嘤哭泣声。
小厮吓了一跳，忙递上蓑衣，又急急为他撑伞。
可等了半天，却不见有人出来。
可跑了许久，却哪里有大宅子的影子？仿佛刚才车夫所指那朦胧宅影，只是昙花一现的海市蜃楼。
那是她在哭吧？他的芸娘。
再退回去吗？
他却像是没听见，一双眼睛只管盯着雨幕，像是要透过这份厚重，瞧清楚那些隐藏的神秘，“梅雨之季，本就雨水充沛。只是，绵绵细雨何时成了倾盆大雨？果然多年未归，竟已物是人非了吗？”
他有点后悔，喃喃自语道:“果真还是你最了解我，那时你说我优柔寡断，说我性格懦弱，我尚不信，如今看来，却是真的。”
雨不知何时已停了，此时正值深夜。
他呆住，目光直勾勾盯着那扇门，心脏不由自主便提到嗓子眼儿。
他的眼睛，倏地瞪圆了……
扫扫雨幕，他眸底升起胆怯。
“不要找我，我错了，芸娘我错了。你放过我，你们都放过我好不好？不，不！滚开！快点滚开！”恐惧终于在心底炸裂，他使劲蹬掉攀附在腿脚上的鬼祟，跳起来抱头鼠窜。
方才在远处打量，瞧得不大真切，他只觉这宅子奇怪。此时站在近前，被这满目猩红包裹，他内心不由自主便升起股不祥，且越瞧，越觉得这地方鬼气森森、恐怖异常，实在不吉利。
漫漫雨幕，仿佛整个世界都被未知朦胧包裹着，无端令人生出许多压抑。
犹豫了一下，他还是向红门走去。
才将将解开绳扣，便觉一股阴风袭面而来，冻得他一阵哆嗦。
这一看，登时惊出一头冷汗。
他跑出十余丈，方发觉小厮和车夫都未跟上来。
他的眼睛立时红了，如同受到蛊惑，跌跌撞撞往红影消失的方向追去:“芸娘、芸娘？是你吗？我来看你了芸娘，我现在性子不懦弱，亦不优柔寡断，我专断决绝、行事狠辣，你瞧，你的话我都听进去了，前方有雨，后方亦有雨，所以我未回头，我不走回头路，永远都不走回头路……”
不料，那朱漆红门却像知道有客人来，竟“吱嘎”一声，敞开了。
女人低沉压抑、断断续续的哽咽，婴孩凄厉无助、撕心裂肺的哭嚎，他清晰地感觉到，什么东西攀附到自己腿上，并顺着小腿，在一点点往上爬。
“啊！”他尖叫一声，丢掉手里的东西便跑。
脚下陡然一空，他扑倒在地，一颗圆滚滚的球滚到他手边，他抹了把脸上的雨水，顺势将球抱起来。
白日那场雨太大，不仅仅是蓑衣，里边的衣衫也尽数湿透，裤管和靴子里还灌入不少泥泞，倒不出来，也掸不掉。他必须请求宅子的主人收留一夜，最不济，也得讨身干净衣裳换上，等待小厮和车夫来寻。
才说完，身后突然传来一道陌生又熟悉的女声:“前方有雨，后方亦有雨，何苦回头，魂来兮，魂来兮！”
骂完，他顾不得大雨滂沱，撒开脚丫便追了出去……
“扶我下去看看。”
“车夫说，大约还要下个七八日。”小厮一边帮他整理斗笠，一边规劝:“老爷，您还是回车上吧。好歹车上干净暖和些，这雨那么大，万一您淋病了，奴才可担当不起。”
只见，一道红色身影飞速而过，瞬间消失在雨幕之中。
舍弃门环，他索性重拍门板，再大声喊一遍。
罢了！横竖屋主也不出来，那就不要打扰了。
他猛地一个激灵，蓦然回头。
叹息过后，他不再执拗，转身准备登车，却听车夫突然嚷道:“老爷老爷，您快看那边，那里好像有栋大宅子。老爷我们……”
一钻出车门，他头上斗笠便被雨水掀翻，灌了一头一脖子的水。
下意识缩缩脖子，他茫然环顾四周。
他不由抬头看一眼头顶的红灯笼。
那两只红灯笼底部，竟有两颗黑漆漆圆滚滚毛乎乎的东西，在灯光映照下，如同两只黯沉溜圆的眼睛，正悄无声息打量他。
也不知是不是屋主一家睡得太死，足足拍了一刻，里面依旧毫无动静。
只是，跑出去没多久，后脑勺上便被重重一击。
压制住喉头翻滚的血腥，他大声问:“怎么回事儿？”
“好奇怪的人家，大半夜的，怎么不锁门？”自言自语着爬起来，他脱下蓑衣，想抖掉上面的雨水。
小厮愣了两息，劈手便抽了车夫一个大嘴巴:“多嘴多舌的贱奴，你不知道咱们老爷的心病吗？说甚大宅子？你瞧瞧这荒郊野外的，连只鬼都没有，哪里来的大宅子？狗奴才！倘若老爷有个三长两短，等着夫人杖毙你吧！”
那是一颗头颅，一张女人的脸，披散着被雨水打湿的长发，怒睁的双眼，狰狞扭曲的笑容，以及，吐在口腔外摇摇晃晃，似随时都会掉下来的长舌。
转身走出几步，他突然又停下。
小厮此时哪有心思陪他伤春悲秋，但主子如此，小厮只能附和:“这江南虽好，却只是弹丸小地，老爷您乃朝廷肱骨、国之栋梁，皇上离不开您，长安城更离不开您，您何苦伤感呢？您还是先回车上吧？这雨对您身体无益啊！”
吓得连连后退，待重新站定，他才发现，那只是灯笼底穗。不知为何，别家灯笼底穗多用红色、黄色或五彩之色，这家，却用黑色。而那黑色底穗不知何故缩在一起，再经雨水浇灌，竟似泪汪汪的眼珠般逼真。
“唉！”他叹了口气:“这雨，何时才能停啊？”
还是，算了吧！前后都有雨，进，必比退强。
既然此处有宅院，附近肯定还有其他人家，再去另寻投宿便是。
打定主意，他咬牙继续往前跑。
小厮从门缝中伸进脑袋:“老爷，雨实在太大，看不清路。马儿又不知踩到何物，伤了后蹄，咱们可能走不了了。”
小厮无奈，“出关后夫人她们改行水路，半月前，便该抵达常州了。”
“我说扶我下去看看！”他猛地拔高声音。
这荒郊野外的，哪怕附近还有其他人家，深更半夜大门敞着，似乎也不合适。万一来个心怀不轨的匪盗，这户人家岂不倒霉？
“轰隆！”一道惊雷在头顶炸裂，他倏地睁开眼睛。
“嘎吱……嘎吱……嘎吱……”他被沉闷、刺耳的声音吵醒，眼皮抖动两下，缓缓睁开。
“还是算了吧老爷。”小厮劝道:“雨太大，人一出来就成了落汤鸡，您……”
马车外，随侍小厮正在怒骂车夫，叫喊声、马鞭抽动声、马匹哀鸣声，以及密集雨声，声声入耳，如同一柄带毒钢勺，在他脑海中不停搅动，令他阵阵恶心。
可等了十几息，也不见有人出来，更听不到一丝响声，他不禁笑起来:“果然人吓人吓死人，古人诚不欺我。”
不等车夫把话说完，他已推开小厮，拔腿狂奔而去。
记忆依旧停留在那双襁褓外的小手拼命爬动的画面，他又躺了好一会儿，脑子清晰些，方坐起来。
一道闪电劈空滑过，天地被照得雪亮，亦让他瞧清楚自己手里的东西。
晕过去前，他隐约透过雨幕，看见襁褓中伸出一双稚嫩的，却白骨森森的小手。
停下脚步，他前后看看，十分迟疑。
他赶紧重新裹紧。
“夫人她们应该已经到了吧？”他不理，继续自说自话。
难道是所空宅？
那双手，正抠着泥泞，带着襁褓，一点点，向他爬过来……
然，眼看着红门已被关成一条缝，他眼角却有光亮闪过。
只见，三丈开外，一座宏伟古朴的宅子正静静矗立在夜色中，大红色的院墙延伸无尽，朱漆门楣上悬挂着两盏红色灯笼，微弱光亮，映照着两扇被夜风吹得一开一合、吱嘎作响的红色门板，即便夜色深深，依旧醒目异常。
“对！”他终于听进去，唇角却漾起一抹苦笑:“应该走水路的，只是……唉！”
在门口停下，他用力拍打门环，嘴里还大声喊道:“屋主可在？在下乃过路商人，因暴雨同家人走散，屋主可否收留在下一夜？待明日在下与家人团聚，定当重金酬谢！”
他怕夜深人定，吵不醒睡梦中的屋主，故意扯着喉咙喊得极大声，便是自己的耳膜，都震得微微发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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