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8.玲珑心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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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相易正想说些什么，一道清亮笛音吹起，春江花月夜的五楼里熙熙攘攘的人群瞬时被引爆了。

    相易道，“你听没听过十大传说？”

    “什么都要拱手让人。”

    难不成还在那幻象里？

    步月龄迟疑着点了点头。

    步月龄总算停了，侧过那张白石雕琢似的脸，静静地望了他一眼，“……我是不是很没用。”

    逗小傻子可真好玩。

    步月龄忽然转过头看他，小声道，“我能不能看看你的脸？”

    少年意气如铁似刃，一气呵成是这世上最坚决。

    ……不能吧？

    相易轻声道，“这绝不是那花魁。”

    少年垂下头，发现好似并无人赏识他的挣扎与洒脱。

    那是个赤足的女人。

    步月龄迟疑了一下，摇了摇头，又点了点头。

    “哟，”看见来人，相易挑起了眉，“您不是洁身自好，不屑得很吗？”

    步月龄自己倒自己的酒，一饮而尽。

    相易笑道，“这世上皮囊不都一个样子，只要你记得我……哎不是，搞得跟生离死别一样干什么？”

    “那你就去吧。”

    蓝衫少年喝了酒，一张脸在月色下微微泛红，他将脸埋进屈起的膝盖上，乌发上转着动人的流光。

    步月龄对修仙一道的确一知半解，自从五岁那年他被验出没有灵心之后，除了真正扬名天下的白玉京相折棠之外，其余几人他的确不怎么知晓。

    步月龄拎着一坛酒，径直走了过来。

    “镶了金的妓/女，难道，真当更舒服不成？”

    他侧过脸，凝重地看着那张青面獠牙，这粗制滥造的工艺竟然让他觉得重若千金。

    相易又道，“这十大传说，分别是剑圣相折棠、毒花九韶春、喜佛虚繇子、雪山不老生、魂羲刀谢赫、影刃枭、血罪祖师、天榜文殊、天女瞳以及云间绝色姬。”

    只因这是一个何等艳绝的女人。

    相易叹了口气，施施然道，“肯定是来杀我的，谁叫我长得比她好看呢。”

    “不是, 谁又得罪这小崽子了, 闹什么别扭？”

    宦青，“……”

    相易，“……”

    她穿一身雪白裳，侧边裂开，露出一双莹润又纤瘦的长腿，婀娜娉婷如雪中一瓣白兰，不染一丝尘埃。一个素髻，一根银簪，她就着眼尾一点绯红，便露出一面清冷卓绝的侧脸，没有一丝故作的妖媚，眼角眉梢却全是在春/药里浸泡过的，美得清心寡欲又放浪。

    夜风一吹，将酒香尽数送了过来。

    鹿翡最好的笛修被请来为花魁娘子开路，一道清音明亮，霎时，远远的长街尽头缓缓走来一个女人。

    他略一挑眉，负手离去, “爱信不信。”

    相易还没来得及说话，便听到这少年踌躇了一下，又道，“其实我也不是非想看你的样子，我只是……想留个念想。”

    “谁不想当京都第一花魁的入幕之宾呢，春江花月夜每年花大把的银子卖最当红花魁的一夜，只会赚个盆满钵满。”

    他垂下长睫，似是轻颤。

    “都说毒花九韶春是毒中之后，我看这女人才叫毒，她从小磕情毒花长大的，浑身上下无一不是至媚之术，名登天榜美人卷第三。”

    鹿翡最热闹的长街全被春江花月夜包了下来，三天前便扫荡干净，一尘不染，如今左右站了百来个白衣抱琴少女，敛目提裙，只为高迎那名远道而来的京都第一名妓。

    “舍不得我？”相易气笑了，“这小白眼狼，舍不得你舍不得春江花月夜都不会舍不得我，巴不得离我远远的，每次陪他练剑, 好家伙，恨不得离我八百丈远。”

    也是，他想……这女人的确美。

    “这世道笑贫不笑娼倒是不错，京都第一花魁的待遇怕是比地仙境的一流高手都高。”

    相易摸着下巴思索了片刻, 转过头来看着宦青。

    这一夜，伴随一道酥风吹入满堂红，吹起牡丹香袅袅不绝。

    步月龄，“……”

    午风一吹, 偌大的亭子里兀地就剩下了相大仙一人, 他望了一眼左边蓝衫少年的背影, 又望了一眼右边青衫少年的背影。

    两边的少女扬臂洒下万千淡丽牡丹花瓣，似雾雨蒙蒙，竟然皆比不上她一个回眸。

    相易悻悻然往这边瞄了一眼，见少年冷着脸，只倒了一杯又一杯独自买醉。

    他转了转眼珠，算是看出来了，“哦，少年人有心事？”

    这欺师灭祖的玩意儿竟然真带了一个酒杯，相易看得目瞪口呆，“你……”

    步月龄觉得奇怪，以这家伙的嘴皮子怎么也会回两声，难不成是真看痴了？

    楼下不解风情，凶巴巴地扔了三把瓜子壳上来，“鬼叫什么，花魁还没出来呢！”

    步月龄在原地转了两圈百思不得其解，还拿剑心惊胆战地戳了戳那团烂肉。

    “哈哈哈，沈兄此言……”

    步月龄，“……你在骗我啊？”

    相易愣了一会儿，心里竟然怪没滋味的。

    步月龄低低笑了一声，抬头眸子浸满一色月光，“以后，你走你的大道三千，我回我的莽莽红尘，此生怕是诀别，又或者是五六十年后恰一重逢，你应当还是这副模样，而我已经半脚踏入棺材，一身褶皱干脩。”

    相易想也没想便接上，“对啊，可不是嘛。”

    若是旁人大言不惭地说仙道巅峰之一要伪装成一个妓/女来杀人，步月龄绝对不会信，可自从那日地牢见那惊鸿一剑，步月龄不知不觉便早就承认相易归在了一流高手的位置。

    这小孩儿不知道其实他才是真正的上天垂怜，大道三千冥冥之中为他铺好了一切。

    叮！你跳订得太多被防盗防住了哦，v章比例为50％　　蓝衫少年收剑归入鞘, 轻描淡写地转身。m.boyishuwu.com

    旁边的那名少女的尖叫也兀然停了下来，双眼有些迷茫地瞅了四周一眼，如梦初醒，“欸？”

    “花魁来了！”

    步月龄，“……”他到底是哪根筋想不开来找这王八蛋倾诉？

    “啊，大道三千何等无情，”步月龄仰起头，“我拼了命挤进来三个月，窥看一眼风光也不错。”

    “你肯定要问了，她为什么要伪装成一个妓/女，”相易侧过眸，“我猜，她是来杀我的。”

    风一吹，迷了少年的眼，“因为我注定这生，只能远远看着你的背影啊。”

    步月龄奇怪地看了他一眼，“我又不是说给你喝。”

    咳，那搞得他都不好意思那么光明正大地吃喝玩乐了。

    宦青好似生平第一次认识他一样, 上下打量了他整整一圈, “怎么, 你难道看不出他其实很崇拜你吗？”

    步月龄抬头，满眼疑惑。

    十七岁的少年，在月下朗声道。

    却不想相易伸出一根食指放在他嘴边，“嘘。”

    步月龄第一次见到将妖魅放浪和清纯高贵结合在一起的女人，一时也有些看怔，却听到相易这么说，便有些刻薄道，“怎么，你跟她也有一段故事不成？”

    他什么都做不了。

    相易愣愣地看了他一眼，却不想他这么洒脱。

    因为他现在的确什么都没有，什么都不是，他只是一个单纯地喝醉了的失意青春期少年。

    仙道巅峰，竟然惊现于此？

    长街呼声在短暂的死寂后重新点燃，一浪高过一浪——

    相易“啊”了一声，“不行，我怕你爱上我。”

    相易有点相信宦青说的了，这小白眼狼真的有些依赖他，或者说，憧憬他。

    “纵然后日是输，我也要输得坦坦荡荡，头不破血不流便对不起我这一路凛冽——”

    步月龄，“？”

    相易忍不住大笑一声，伸出想摸摸这少年的头，临到一半却又停住了，讷讷地收回来。

    相易却兀然沉静了下来。

    他顿了顿，估计这小孩应该只是个一知半解，便道，“修仙一路，自定灵心后，依次是地灵境、天灵境、地仙境、天仙境，说来繁琐，你且要知道这世上臻至天仙境的不过一十七人，而这一十七人中，又只有最有名的十人被封为天下十大传说。”

    他望着底下绝美的女人，心里一阵毛骨悚然，又是一阵颓然。

    他才刚刚坐下，身后忽然又有了声音。

    相易一看到那酒，动了动喉咙，相当欲拒还迎的做作，“不不不，为师不能喝酒。”

    步月龄凑过去，道，“怎么？”

    相易轻笑一声，点了点他的额头，“哎，小傻子。”

    “是，我是很没用，我明明是嫡长子，可是——”

    相易倒吸一口冷气，“怎么是她？”

    “你可知底下那女人是谁，”相易道，“正是云间绝色姬，虽然她易容，我却一眼便看破了。”

    宦青望着少年的背影, 若有所思, “或许是, 再过两日他便要走了，有些舍不得你吧。”

    相易也震惊地上下左右打量了他一圈, “你什么时候瞎的？”

    这俩人怎么都话中有话似的，都有病吧？

    春江花月夜五楼无一不是熙熙攘攘，就不指望妓馆里真的有什么文人雅士了，相易在春江花月夜里转了一圈，听得恶心，直接爬上了春楼楼顶，直接在屋檐上坐了下来，上天似是格外眷恋这位花魁，朗月当空，连六月的风都不那么黏腻人了。

    人人向往这茫茫三千道，或不得缘或不得法，偏偏唯有他，是唯一被这茫茫三千道彻底抛弃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