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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宋招娣一看,嚯,宝石绿印着黑色豹纹斑点的连衣裙,又是水钻又是铆钉的牛仔裤,刺绣大花的裙子,还有件不知道为什么肩膀上钉了几条拉链的外套……

    两人大眼瞪小眼,都没招。

    什么是超单?顾客订单是一千件,给了做一千一百件的布料和配件,工厂全做出来了,剩下的那一百件就是超单。

    这是个宝库。

    丽婵一个个拿在手里看,“你这发夹怎么卖啊?”

    改凤上班的服装厂是个民营厂,工人的住宿条件要比四星电子厂差点,但管理也没有那么严格。

    “小妹你说,咱们怎么才能选到好卖的货呢?”

    可惜宿舍里没法用胶枪,她只能用针线或是快干胶,不然能做的更快。而且只在工厂街的小商店买到些鸭嘴夹弹簧夹,要是夹子种类多些就好了。

    后来别人给她介绍了一份超市的工,她就不再去天桥摆摊了。

    她的第一批发饰做出来之后,林娇不敢相信,坐在自己上铺伸长脖子看,“这些全是你自己做的?”

    一大堆材料才十几块钱。

    宋招娣只能提出问题,暂时还没想到解决办法。

    她抬头看看仓库墙上挂的衣服,又低头看看自己的衣服,再想想几个室友穿的衣服,心中突然升起浓浓的危机感。

    室友们陆续回来了,看到她在摆弄这些都挺好奇的,得知她要做发饰,林娇嘻嘻笑着跟月华说了句粤语:“土包子不晓得能做出什么鬼东西来!”

    宋改凤拉着妹妹结账,“我送给你的。”

    搬到S市给罗志安求医后为了能多赚点钱,宋招娣曾在家附近的天桥夜市上摆一阵小摊。因为没多少本钱,她只能批发些小孩玩具和小女生的饰品来卖,卖得多了,自然知道哪些款式畅销,哪些款式即使是白送人家也不想要。

    宋招娣手巧又勤快,很快附近的人都知道“天桥上卖发夹的大姐”,她最多一个晚上卖出过三百多个发夹。

    她们还有个别人没有的优势,就是可以及时退货调货,资金周转速度特别快!假如第一天摆的两百件衣服中有些卖得不好,当天晚上就能拿回仓库再换成卖得好的衣服,如果生意很好,赚的钱再用来进更多货。

    这些衣服价格便宜,厂里的女工没有不在这儿买衣服的,就连其他厂的女工也被老乡领来过。

    大姐出来一趟竟然只买了碗红豆冰,唉,算了,她平时自己都舍得吃点好的,那可能想到给小妹买点好吃的?宋秋凤长个脑袋就是为了显个高的!

    宋改凤一口答应,“好啊!”

    库房旁边另开了一间仓库,前半截墙上挂着各种服装,这些,就是若干年后淘宝上的各种名目的“外贸服装”,很多是因为质量稍有瑕疵被退回来,还有不少一点瑕疵也没,只是因为超单了就搁在这儿了。

    “这样的好事到哪儿去找啊!大姐这个死脑子,就是不听我的!每年就只管回家回家回家!回家能干啥?回家就是回去给咱爸妈还有小宝当奴才!”

    宋招娣还是第一次走进二姐厂里的内部商店,墙上挂的那些让她都看花眼了。

    现在嘛,看着桌子上整理分类好的各色缎带,宋招娣满足地轻轻笑了。比起机械重复的工作,她其实更喜欢这种有创造性的劳动。

    宋招娣招呼另外几个室友,“来来来,大家都挑嘛!”

    厂子后门旁边开了个小门,有工人领着,登记了就能进去。

    宋改凤看到小妹大张眼睛,得意笑:“怎么样?拿了货,还可以放在这个仓库,卖不完还能拿回来退换!是不是白送的发财机会?”

    宋改凤根本没想过这些问题。

    看到鸭胗宋改凤就来气,家里的鸭子是小妹养的,可鸭子上锅了,她连肉也吃不到几块。有次过年的时候厨房炖了三只鸭,小妹偷吃了一块鸭胗,被爹妈一顿好打,那种家有什么可留恋的!在外打工自己赚钱自己花,鸭胗子一次吃十个也没问题。

    “吃不完打包拿回宿舍!”

    老阿姨头也不抬,指一下旁边的小塑料筐,“花边缎带一筐五块,拉链纽扣另算,布头上面都有价钱。”

    这些发夹的成本平均下来也就两三角一个,宋招娣哪里会要她的钱,“我做着玩的,你们一人挑一个吧,别提钱的事。”

    要是一次买五十件以上,服装厂的女工还能用批发价拿货,三天内没损坏还能退。这就是服装厂独有的福利了。厂老板是两个老阿姨,觉着这样也算薄利多销,还能减减库存,但要是外面的人来拿货,最低批发件数是两百,有时还要配货。什么是配货?批发商想要买两百条牛仔裤,必须再买五十件厂子卖不动的其他衣服,不愿意?那就滚。下次再有好卖的货,对不起,愿意接受配货的批发商都下单之后才轮到你。

    她重新去库房。

    宋招娣感激地抱了抱二姐,“姐你对我真好!”

    吃完红豆冰,秋凤心事重重地回工厂找徐山平商量过年的事,改凤领着小妹去了她工厂。

    改凤突然想到,要是这几个人今年也在花市摆摊,怎么办?

    懂行了,她干脆批发材料自己做。

    宋改凤看着小妹就像看几年前刚出门打工的自己,瘦得脚踝手腕的关节显得格外粗大,头发枯草一样没光泽,一看就是正长身体的时候营养跟不上,她叹口气,“走,姐带你去食堂吃好吃的!”

    就是挑选费时间,要付钱时天都快黑了。

    她这么一说,女孩子们都聚到她床铺前,其他人都是挑了一个就算了,只有林娇,拿起这个又舍不得放下那个,挑来挑去,一会儿说“你手真巧啊”,

    宋改凤愣住,她看看小妹,这孩子真是长大了。

    宋招娣挑东西的时候宋改凤去了服装仓库,她拿了几件衣服:“这些你觉得怎么样?”

    宋改凤买了两个大鸡腿和一盘卤鸭胗推到小妹面前,宋招娣下一跳,“这么多?”

    她和三个室友打算一个人拿出来一千五,这样本金就有六千了,在花市租摊子一天要一百五的摊位费再加上二十块管理费,春节假期掐头去尾,按五天算,摊位费要快一千,剩下的钱进货,假设批发均价一件二十,她们的钱能批发两百多件,二三十的衣服能轻松卖五六十,这还能不赚?

    宋改凤安慰自己,离春节还有几个月呢,慢慢想办法。

    她现在穿的还是二姑偷偷买给她那套白短袖蓝裙子,连鞋子都是厂里发的胶底高帮白球鞋,对穿搭时尚没有一点发言权。

    上辈子她就几乎没穿过几件新衣服,跟罗缺德结婚时买了件红毛衣,婚后没几天就被婆婆要走给小姑子穿,说她“一个媳妇,男人不在家穿这么鲜艳干什么”,再后来,生子、欠债、拖家带口,一天打几份工,没时间没钱,衣服只要蔽体保暖即可,哪里顾得上美丑。

    唉,上辈子其实她不必活得那么苦的,身边这么多改变命运的好机会竟然全错过了。

    超市的工作时间和赚的钱跟卖发夹差不多,但不用担心雨雪天气没法出摊,也不用忍受炎热和蚊虫叮咬。

    她土么?确实土。良好的审美是需要金钱来培养的。

    她领着小妹穿过服装仓库,去了存放布头和各种配件的库房,这里冷清得多,只有一个老阿姨坐在躺椅上,身边收音机里播着咿咿呀呀的粤剧。

    等她终于有能力享受生活给自己置办点衣服了,新衣服才寄来两件,重生了!

    两人吃着晚饭,宋招娣提议,“二姐,你下次调休咱俩一起去趟中大,看看那里的大学生们都怎么穿,再买几本时尚杂志,不就有主意了?”

    宋招娣实话实说:“至少这些我穿上不会觉得别扭。”

    宋招娣轻轻呼口气,冷静下来,“二姐,要是你们批发的衣服全都能卖完那当然是赚的,我问你,如果你们摆了一天摊子,挂的衣服只卖出十件,你是不是还得照样付租金?你是不是还花了一天时间看摊子?要是这一天你去饭店当临时工能赚多少?现在你当临时工的钱也没了,怎么不是赔了?”这世上哪有稳赚不赔的事啊!

    从这天起,每天吃过晚饭,宋招娣到操场散步半小时就回宿舍做发饰。

    但她知道什么样的发饰好卖。

    “你说的对。”宋改凤想了想,“你说的这个,叫机会成本。”

    有段时间她的雇主是个六十几岁的老太太,两人身材相仿,儿孙孝敬的衣服老太太穿不完就送给她,衣服料子倒是好的,可是老气啊!好长一段时间,三十几岁的宋招娣穿的像个六七十的老太太。

    去年摆摊赚大钱的那几个女工都不在厂里干了,听说去锦锦商贸城开店了。就算人还在厂里,人家也不会告诉她们怎么选货啊,同行是冤家!

    这次她挑了两条牛仔裤,一条深蓝一条浅蓝,一件红白蓝条纹T恤,“怎么样?”

    以她的眼光看,这些衣服真的是一言难尽,但她没直说,而是问:“姐,你挑的这些衣服,准备卖给谁?会在春节花市买衣服的人,是干什么的?多大年纪?他们去逛花市的预算的是多少?我是说,他们打算在花市花多少钱?”

    上辈子的她打工这几年简直就像头蒙头拉磨的驴子!二姐拉她来商店她还死犟着不要,气得二姐买了几件衣服硬塞给她,“你穿成叫花子样儿他们也不会可怜你!折腾自己干什么?”

    回到宿舍,宋招娣把各种缎带分类放好,零碎绸缎碎布头也洗干净。

    可这一连串问题让她感到有扇大门在脑中缓缓开启了。她咬着嘴唇想了会儿,“去花市买衣服的人……大概都是学生。或者刚工作的年轻人。”

    宋招娣只当没听懂。

    还有些是样衣,比起正品只是没装内衬。

    林娇赶紧从床上跳下来,“那我挑一个!”

    一个晚上她可以做二十几个大大小小的发夹发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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