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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竺一禅低着头,看着她的影子,心无杂念地走着。在他们快到营地的时候,苍云突然停了下来,竺一禅差点儿撞了上去。

    “我没有总和她待在一起。”竺一禅僵着脸辩解道,他又清了清嗓子,低声说道:“老人家,贫僧竺一禅。”

    竺一禅回过头,不知何时,苍云已经站了起来,离人群远了一点。她抓着一册烧黑的竹简,举到脸前,半张着嘴,直勾勾地看着。

    “帮她?”竺一禅诧异,“这算什么帮助?这分明是折磨!”

    正在整理经书的法爱停了下来,露出了茫然的表情,他不明白竺一禅为什么要多管闲事。

    愤怒与绝望如同山一般,压垮了竺一禅,他浑身颤抖不已。

    苍云整个人陷入癫狂,全身都在剧烈地痉挛,嘴里不停地胡言乱语。她的瞳孔向上翻去,眼眶里只剩下混沌的白色,看上去骇人无比。

    老祖母神情复杂,既有担忧也有激动,她用颤抖的声音说道:“选中苍云的那位神灵,降临到了世间,她就在这里,我看见她了!上古大神,上古大神!她选中了我的孩子,选中了我们纥骨氏!”

    苍云踌躇了一会儿,问道:“那个……昨晚我跟你说的那些,尤其是关于我族人的,你能不能别说出去?”

    竺一禅愣住了,难以置信地望向法爱。

    “你们不做点什么吗?就这么看着她受苦?”竺一禅不解地质问道。

    彩香的手腕上,赫然出现两道牙印,鲜血正往外渗出。

    “佛法哪有高低?”竺一禅责问道。

    “母亲,你和他解释这么多干嘛?”曼多不满地说道,“我看,您还是早点举行接任仪式吧!苍云受到神召,是铁定的事实,您先把萨满之位传给她,再教她如何与神灵相处,这样也能帮她快点度过这个难关。”

    “姐姐?”彩香察觉到了异常,起身牢牢盯住苍云。

    老祖母点了点头,说道:“孩子,我们和你一样关心苍云,但是,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苍云正在经受考验,这是神的恩赐,神灵在帮助她获得新生。”

    彩香在一旁附和道:“祖母,姐姐那么爱您,您完全可以强硬一点,姐姐会听话的。反正姐姐迟早要当萨满的,如果早点不让她由着性子胡来,她也不会受那么多罪了。”

    “苍云施主。”他忧心忡忡地问道,“他们会不会没等到我们回去,就把我的竹简烧了?”

    高僧法显,为求佛法,以六十二岁的高龄,西行天竺,穿过万里关山,途经三十余国,抄录、翻译多部经书,回来时已有七十五岁。他完成了前无古人的壮举,但其中经历了多少艰难险阻,常人难以想象。

    在她倒地的那瞬间,彩香已经冲了过来,飞快地伸出一只手,垫住她的后脑勺,另一只手塞到她的嘴里,让她咬住自己的手腕。

    苍云被堵着嘴,只能发出凄厉的哀嚎。

    “祖母!姐姐发病了!”彩香惊慌失措地喊着。

    神灵对她做的一切,自有神灵的用意。用箭射穿她的心脏,是为了让她拥有一颗柔软的心,使她充满悲悯之情;肢解她的躯干,挖出她的内脏,是为了给她换一副更好的身体,让她拥有非凡的能力,可以去治愈他人、保护族群。

    当老祖母还在犹豫的时候,央雪小姨突然失声

    曼多舅舅急忙辩道:“不是我们要烧的,是你们的人提议的,不能怪到我们头上啊。”

    “是谁在说话?”她问道,“是那个总和苍云待在一起的孩子吗?”

    她惊恐地捂住心口,摇晃了几下身体,然后笔直地往后倒去。

    竺一禅的视线从经书移到苍云脸上,他的声音,和他的心一同颤抖着:“你都不知道这上面写了什么,为什么还要这样做?”

    顿时,纥骨氏所有人都屏息敛气,动都不敢动,仿佛有一只看不见的猛兽,正在他们身边踱步。

    营地中央的篝火已经重新燃烧起来,旁边的人还正在往当中添着柴火。那柴火,正是比竺一禅性命还重要的佛经。

    “不不不。”法爱急忙让其他僧人拿出剩下的竹简,“重要的经书都留着,烧的都是些生僻的。”

    ”让开让开!”曼多拨开竺一禅,扑倒苍云身边,往她的嘴里塞了个布团,然后帮彩香把手抽出。

    苍云神情恍惚,没有说话。她红肿的双手耷拉在胸前,不受控制地抽搐着。

    竺一禅和其他人一起,将大块的雪扔到竹简堆上,当最后一丝黑烟被扑灭时,苍云终于如释重负地瘫坐下来。

    法爱急忙用胳膊肘碰了碰他,示意他不要多嘴。

    “她不想成为任何人的仆人,她只想忠于自己。”竺一禅一字一句地说道。

    他的脚不自觉地就跨了出去,竭尽全力跑向营地。

    只有苍云在地上激烈扭动着身躯,看起来像一条被捞上岸的鱼,正苦苦挣扎着,想要回到水中。

    “没有没有,是我……”法爱说到一半,突然停住了,怔怔地望着竺一禅后方。

    营地中的人尖叫起来,有人拉住苍云,想把她拽离火堆。但她用力挣扎开,奋不顾身地抢救着那些竹简。

    看着苍云信誓旦旦的模样,竺一禅稍稍放心了些。

    而自己呢,连佛经都保护不了,还说什么弘扬佛法,拯救众生呢?

    那是佛陀的智慧,也是无数僧人的心血。www.qinghuan.me

    忽然,一个身影从他背后冲了出来,犹如一道闪电。

    “不会!”苍云立马回答道,“我们纥骨氏绝不违背自己的承诺,既然答应你了,就不会趁你不在,动你的东西。”

    竺一禅呆呆地站着,感到天旋地转。

    竺一禅没有想那么远,他满心挂念的,只有营地中的佛经。

    苍云告诉他,越靠近柔然,水草越丰富,他们的牛羊就能产出大量的奶,到时候,彩香的母亲就可以做干酪,而且说不定还能挖到野菜,总之,竺一禅可以吃的东西越来越多了。

    一向冷淡的央雪小姨,慌慌张张地拿着绳子赶了过来,焦急地催促着曼多:“哥哥,快把她绑起来啊,别让她伤到自己!”

    他惊讶地发现,嘴里的浆果居然很甜,不像之前他们摘到的那些,酸涩到难以下咽。

    老祖母摆了摆手,制止了曼多,然后耐心地跟竺一禅解释道:“我知道,这过程异常痛苦,但这是苍云的必经之路。

    这个时候,曼多瞧见了苍云背在身上的木柴,他一边捧起雪扔到火上,一边叫着其他人帮忙。

    苍云僵在原地,望着前方,震惊地说道:“烟……怎么会有烟?”

    竺一禅无言以对,他压抑住所有的情绪,冷静地问道:“烧了多少?全烧了吗?”

    “这样下去姐姐会死的!”彩香带着哭腔喊道,“祖母,你说怎么办啊?”

    只要苍云接受神灵的改造,就能正式成为神灵的仆人,为神灵做事。”

    老祖母侧过耳朵,辨别着说话人的身份和位置。

    “怎么了?”竺一禅后退了几步问道。

    “可……”老祖母面露难色。

    “我为什么要把你跟我说的话,告诉别人?”竺一禅反问道。

    央雪小姨赶紧过来扶住她,担心地说道:“母亲,为什么这次的神召如此强烈?之前苍云发病,也没这么严重啊!”

    大师鸠摩罗什,千里迢迢从西域来到中原,困于凉州,受辱十七年,他翻译了百卷佛经要典,如今僧人们必修的《金刚经》、《妙法莲华经》、《阿弥陀经》等,皆是他翻译的版本,大大推进了佛学的进程。

    竺一禅如同晴天霹雳,他顺着苍云的视线望去,只见营地的方向,正升起缭缭黑烟。

    苍云向火光扑了过去,她毫不犹豫地将手伸进火堆里,拿出燃烧着的竹简,向外抛去。

    竺一禅转向纥骨氏的人,怒视着他们。

    竺一禅猛然清醒过来,朝苍云奔了过去。

    彩香疼得大叫起来,但没有将手抽出。

    竺一禅紧绷着脸,强迫自己尝了一颗。

    突然,苍云像中了一箭似的,向后踉跄了一下,手中的竹简滑落到地。

    法爱慌乱地说道:“一禅,你听我解释,你们去了那么久都没有回来,尘空他们几个快撑不住了,总不能看着师弟们冻死吧?而且,纥骨氏的老祖母也虚弱着,她可是为了救静安,才累坏的,我们要回报这份恩情的啊!所以、所以……”

    竺一禅从来没想过,一个人可以叫的那么惨,他的指甲嵌进掌心的肉里,可他丝毫没感到疼痛。其他僧人背过身去,小声念着阿弥陀佛。一边的青阳,看到苍云这个样子,害怕地捂住耳朵,不住地哭泣着。彩香走了过去,将青阳的头搂进自己的怀里,然后蒙住了他的眼睛。

    苍云看上去心情不错,之前她从未吐露过心里话,所以变得轻松了不少。沿路上,她又发现了一些蘑菇,还有一丛丛红色的浆果。她直呼走运,将蘑菇放到口袋中,擦了擦浆果,全都递给了竺一禅。

    随着一声尖利的狼嚎,老祖母拖着虚弱的身躯,摸索了过来。

    这一天的阳光很好,暖洋洋的,苍云走在前面,再三提醒竺一禅保护眼睛,不要直视雪面,让竺一禅踩在她的影子里,跟着她走。

    “不得对我母亲无礼。”曼多舅舅有些不悦,“我们是苍云的至亲,比你更在意她!难道我们会害她不成!我们都是为她好!”

    “那就好那就好。”苍云有点不好意思地笑着。

    他们手忙脚乱地把苍云的手反绑在后面,按住她乱蹬的脚,往她的脚腕上缠了一圈一圈的麻绳。

    北蛮之地,昼短夜长,他们好不容易等到太阳升起,把在山洞里发现的木柴、石炭收拾好,背在身上,向营地赶去。www.cuizhou.m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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