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 第 7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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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将我大汉的女子嫁去那蛮荒之地，白白折了她们的性命，换了不过岁余的和平。”皇帝慷慨激昂地说着，目光是熠熠闪动的辉光，“如今大汉的仓廪已足，我们的刀剑已然砺厉。京师之钱累巨万，太仓之粟陈陈相因。众庶街巷有马，阡陌之间成群。正所谓养兵千日用兵一时，匈奴兵祸，也是时候该结束了！”

    “草民叩谢皇帝陛下大恩，定然不负皇帝陛下嘱托，不辱裴家门楣。”

    他比任何时候都要恐慌，额头也渗出冷汗，看了看前头那黯然不语冷眼旁观的人，一咬牙一狠心，道，“臣浅薄，臣……无异议。”

    面容俊雅无俦，心思狠辣无比。

    似乎没有任何原因，也不为着任何利益。

    车帷缓缓放下，遮蔽了她的视线。

    裴瑛，裴玄则。

    自此之后，当是黄沙掩白骨，白雪葬红颜。

    在宫娥的催促下，明绘终于认命了，她闭上眼睛，纤长浓密的黑色睫羽颤抖着，浑圆的凝满了绝望的泪珠坠落，滑过脂粉均匀的粉面，最后无助地坠落下来。

    明绘缩在大氅里，浑身都颤抖着，纤长的睫羽与乌黑的发都落了雪花，泪水欲落而未落，很快就就在寒冷的冬夜冻结城了晶莹的冰晶。

    “今匈奴屡屡寇边，掠夺我大汉人口财货不知几多，自高祖以来乃至文景，皆因内忧而不得北进，故备受屈辱，景帝之时匈奴大举进犯，意图将我九原云中囊括，若非裴将军统兵出战，内忧外患之下，可还又我大汉立足之地。裴将军乃是忠肝义胆之人，却终为人污蔑，乃至满门抄斩，如今看来，通敌之人尚逍遥法外，而忠义之人却不得全尸，此乃匈奴之害，更是朝中居心叵测之人威胁我大汉国祚。”

    此番事罢，朝臣之中人们的目光无声而隐秘地交流着，就在此时，皇帝又下了第二道的诏书，是关于对匈奴战事的，擢升未央宫卫尉李章为骁骑将军，特令镇守九原，预防匈奴南下，以往和亲政策取缔。

    “草民裴瑛，叩见皇帝陛下。”

    一袭红袍曳红纱，一根金簪挽乌发，泪转圜而不坠，千万哀伤终难诉。

    他真的来找她了。

    “我叫裴瑛。”他的声音像是玉石环佩碰撞，是世间最动听的声音，“我是来找你的。”

    少年十二三岁的模样，一身简单朴素的青色袍子，黑色的长发用同色丝带束起，青涩而又美丽的面庞上落了洁白的雪花。

    就在她无助地缩在墙角，不知该去哪里的时候，裴瑛来了。

    狄山的话瞬间就获得了不少朝臣的支持，纷纷臣附议了起来。

    就在他为难的时候，一直观察着朝局的窦玉站了出来，如今皇帝陛下年幼，若要制衡这个倚仗着太皇太后的刘复，他自然要站出来。

    殿门缓缓打开，冷风呼啸，铁马叮当。

    哪家女儿不为他奉上痴心，谁家姑娘不想着与他鸾凤和鸣。

    玄云黯而凝集，天欲雪。

    “自高帝以后乃至孝惠、高后时，汉与匈奴结和亲，天下遂安乐，然文帝欲事匈奴，北边萧然苦兵矣，吴楚已破，竟景帝不言兵，天下富实。兵戈之物，乃大凶之物也，一旦兴起，恐民不聊生百业凋敝，故臣言和亲之便，远胜于兵戈之利。”

    他将自己身上的大氅脱下来，盖在她的身上，而后陪她一起坐在雪里。

    一番宏阔之言，殿中将军纷纷请战，可就在这时，又有站出来，这此不就是儒学博士狄山了，而是先帝之时就德高望重的上卿刘复，就见他颤巍巍地出列，向着皇帝一躬身，沙哑的嗓音顿时叫皇帝头疼。

    裴瑛叩首。

    “上卿高德上义，裴将军之死，其中不乏匈奴运作。”窦玉转过脸来，漆黑的眼睛放在了刘复的身上，让他忍不住一瑟缩，“今裴家惨案已明，可见匈奴势力之广，竟能将我大汉将军置于死地，难道上卿就不思为裴将军报仇雪恨吗！”

    明绘不敢相信地看着眼前依旧含着笑向她伸出手的人，昔年的少年的稚嫩身影似乎与眼前的郎君的影子重叠在了一起。

    马队辚辚而动，她无声地哭着，红袖轻动，一点寒芒映苦泪。

    他看向她，眸子里似乎也隐忍着巨大的哀伤，但他似乎凭借着强大的意志力将哀伤尽数压回了心底，留给她的，则是完美无瑕的笑意。

    众将军无不心潮澎湃，每每匈奴劫掠大汉边境，最后只能以公主和亲的屈辱做结，身为堂堂大汉男儿，怎么能够如此的屈辱。

    皂靴踏过红毡，青色衣袂飘飞。

    “这……”

    皇帝原本以为他是要支持自己，于是道，“爱卿尽抒己见，叫众臣都听听。”

    快速的脚步声传来，车帷被一把拉开，潮湿的水汽携着清润的香气扑面而来，她骤然抬起眼来，盈着泪水的黑色眸子倒映着少年郎君绝色的容颜，总是运筹帷幄的沉稳在看到她的那一刻化成了几乎喜极而泣的欢悦。

    自此从幕后正式踏上庙堂纷争。

    记忆无法控制地穿越了时空，回到了那大雪飘飞的岁月，她被许缤欺负，故意将她锁在了府外，那天特别冷，吐出的气都凝成了冷雾，不管她怎么叫门，看门的仆人都不给她开门。

    他捧着圣旨，风一样地跑了起来，青色的衣袂瑟瑟翻飞着，像是城楼上的连绵旗帜一般。

    皇帝装成不认识裴瑛的样子，轻咳了几声，殷殷说道，“如今裴家的冤案已然彻查，昔日亏欠裴家的，朕都会补回来。朕已任命你为侍御史，专司纠察群臣犯罪之事，希望你不要辜负朕对你的期待，也不要辱没河东裴家的清名。”

    《高岭之花被妹妹拉下神坛》

    皇帝胸膛剧烈地起伏着，但是作为一个帝王的基本修养，就是在自己尚未完全大权在握的时候，不要去与那些幕后掌权人（此处特制太皇太后）的亲信发生争执，因为他们会仗着自己的辈分而千方百计以偷换概念的方式将不孝的罪名压给你。

    但高祖白登山被围，似乎在某些人心中留下了匈奴不可战胜的恐怖阴影，很快，就有人站了出来。

    驭手猛地一勒缰绳，骏马昂扬头嘶鸣起来，原本平稳行驶的辎车也一下子停了下来，车厢里流着泪的人猛地一下子就摔倒在地，匕首脱手，咣当一声滑倒车厢边去了。

    可就听狄山说道，“和亲之便，远胜于兵戈之利。”

    皇帝一见窦玉来了，顿时放心了。

    扶轼登车，明绘回眸而望，朦胧的泪里倒映着长安城的巍峨城阙。

    “臣，丞相窦玉，启奏皇帝陛下。”

    站在文臣班列的裴瑛的眼帘倏然一下子就抬了起来，黑色的眸子折射出如同刀剑一般的寒芒。

    如今汉朝以孝道治理天下，皇帝何其明白这个道理。

    “裴将军含冤而死，若不为他报仇，岂能不叫我大汉将士寒心哉！”

    “以后，你就是我的妹妹。”他握住她冰冷的手，目光坚毅，“等我回来找你。”

    狄山者，博士也，也是在尊儒运动中皇帝亲自提拔的一个儒生。

    若是如此，怕是太皇太后也救不了他了。

    “姑娘，上车罢。”

    “你可以叫我哥哥。”裴瑛伸出手来，将落在她身上的那些冰冷的雪花都拂去，像是将加诸在她身上的苦难都拂去一般。

    “你是谁……”

    刘复不知道该怎样应对窦玉的申斥，毕竟裴家的大案的骤然翻案，实在是叫他们措手不及。而且，此时此刻，若是驳窦玉，很可能就会打成谋害裴氏一族的乱党。

    这是世间少见的风流的俊雅男子，他的眉眼像是浓墨重重地划过洁白的绢帛，眸里暗藏的神采就像是夕阳跃上雪山之巅，光芒万丈五彩斑斓。

    猿声是泪，鹃声是血，良辰美景不再见，悲风恨雪长相伴。

    他气喘吁吁地追了上去，原本有条不紊的鬓发也散乱开来，他挡在了马队之前，将手中的圣旨摆在了众人面前。

    听完狄山开宗明义的第一句话，皇帝一下子的脸色就黑了下来，但到底是有谋略的帝王，顾及到自己还要重用儒生，也不好发作。

    一声振聋发聩的呐喊，彻底镇住了刘复。

    “哥哥……”

    “有我在，不会叫他们欺负你了。”

    “陛下有令，和亲取缔！”

    *

    他很清瘦，但一双黑色的凤眼却炯炯有神，像是熠熠生辉的宝石。

    裴瑛衣袖如风，先是大步地走着，看着车马逐渐往宫门处辚辚而去，裴瑛顿时慌了神，顿时脚步愈来愈快，直                                                到跑了起来，以往从容的气度荡然无存。

    天上大雪飘飞，地上积雪皑皑，他就这么向自己跑了过来。

    汉朝的最著名的酷吏，皇帝最锋利的刀剑，八面玲珑绵里藏针，人见人爱权贵公敌。

    皇帝气得牙根痒痒，心里直骂这个贪生怕死的腐儒，但是面上却还得笑着，“战当战，今日不主动出战，焉知明日匈奴就不会打来。朕不打这场难打的仗，留给后辈子孙的，就会一场更加艰巨的战争！为后世子孙计，为万世计，今日仓廪的富足，便先祖留给我们的基底，就是留着让我们将匈奴赶出阴山！”

    众人的目光纷纭而至，或震惊，或高兴，或疑惑，或畏惧，众多实现交织在一起，形成了复杂细密的罗网。

    “和亲，而全千万将士之性命，不和亲，则兵戈顿起，杀伐无数，血流成河。父失子，子失父，如此悲剧，陛下怎可熟视无睹呢？”

    锦衣玉馔，那比得了少年风华，倾心一顾，便丢了一魂一魄。

    他出列奏对，高声道，“臣，博士狄山，启奏皇帝陛下。”

    往事如烟如雾，就像是眼前的雪雾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