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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呼出口气,不再多想。

    眸子的主人朝她略弯了弯眼睛,笑意如春水晕开,像是一个久违的问候。

    “御前失仪,还望陛下责罚。”

    又转而对阮笺云笑道:“你急中生智

    《夫君是朵夹竹桃》

    几人又寒暄了几句,方才迈入亭中。

    “九弟媳,你怎么停了?”

    “除火烧外,此物遇盐水则融,是以儿媳方才情急之下才泼湿了公主衣衫。”

    言毕,维持着跪伏在地的姿势,以手抵额,不再言语。

    “父皇!”

    “元嘉!”

    阮笺云喝住她,摇摇头:“寻根树枝,将它挑起来丢了就好。”

    裴元斓站起身,笑笑道:“父皇说笑,此宴有父皇在,才算不枉了这许多好茶。”

    阮笺云终于抬首,也回到了自己原先的位置上。

    变故陡生,周遭霎时一片哗然。

    他倒是一副气定神闲的模样,眼睫微垂,连眸光也不曾闪动片刻。

    她这厢徒然站着,忽听旁边响起一道低沉的声音。

    她心底却止不住地发寒。

    围观众人闻言,如梦初醒,心中不由泛起同样的疑惑。

    成帝大手一挥,聚精会神地盯着亭中央。

    成帝目光转而落在阮笺云身上。

    窃语传入耳中,裴元嘉笑容愈发扩大。

    “儿媳自幼长于乡野,于水田、沟渠间惯常见此物,民间俗语为‘肉钻子’。”

    裴元嘉此言,潜意思便是阮笺云心思不正,想以阴招取胜。

    裴元嘉满心火气无处发泄,听他为阮笺云说话,冷笑一声正欲发作,却听旁边传来一道惊呼。

    好久不见。

    裴元嘉从小最怕虫子,当即吓得尖叫一声。

    只见位于她后腰之际,深红的裙间,赫然蜷缩着一条茶梗大小的虫子,此时仍兀自卷曲着躯体!

    “皇上驾到——”

    她仍维持着见礼的姿势,只垂首答道。

    “顾名思义,遇人皮肤便会钻进肉里吸血,若用手拔,反而还会愈加深入,非火烧不可脱出。”

    “救?!”裴元嘉今日在众人面前出丑,心中快把阮笺云恨出血,此时又听她这么说,一张俏脸更是气得扭曲,“满口胡言!你这贱……”

    成帝见此情形朗笑一声,颇有几分促狭道:“瞧瞧老九,朕刚说完,你便扶着起来了。”

    阮笺云看了她一眼,继续说道:“万幸,儿媳曾被乡人教导过如何对付此物。”

    这么说,是有人更换了阮笺云瓶中的水,又恰好歪打正着,换成的盐水救了五公主一命?

    “今日我瓶中准备的,分明是山泉水。”

    说这话的正是周苓,只见她杏眼圆睁,身体微微后缩,俨然一副害怕的样子。

    成帝出声喝止道,目光沉沉。

    众人一惊,顿时朝着来人方向躬身行礼,齐声道:“拜见陛下(父皇)。”

    若是此时喊停,证据不足,恐怕也无法证明有人陷害自己。

    明明受了委屈却反被呵斥,裴元嘉顿时红了一双眼,转而扑倒在成帝膝前。

    日光躲过亭檐,斜斜落在阮笺云身上,照得肩背暖洋洋一片。

    裴元嘉自小金尊玉贵地养大,何曾听过这种虫子,此时听她说完,一张小脸早已惨白。

    亭中寂静片刻,忽有一道声音质疑道:“可九皇子妃方才所泼之水,是今日斗茶所用,怎会是盐水?”

    是谁,在她的水里动了手脚?

    裴元嘉正在烧水烫盏,听到声音下意识抬头。

    裴则桓方才就在自己身侧,怎么进来时反而落后几步?

    “快起来吧。”

    裴元嘉的侍女琴儿早听到主子尖叫,一颗心都揪了起来,此时快步上前,伸手就要将那虫子捉住——

    裴则桓目光略过她脸上面纱,忽得开口道。

    阮笺云当即反应过来,敛眉见礼道:“见过太子殿下。”

    “儿媳此举,是为救公主殿下。”

    阮笺云心思急转,手上也停了动作。

    下一秒,左边肩头便湿了半边。

    他怎么知道自己感染了风寒?

    心中隐隐生出一个猜测,她眸光微冷,轻声重复道:“是啊,怎会是盐水?”

    阮笺云方才一直垂着头,此时抬头越过成帝,猝不及防撞进一双玉石般的黑沉眸子。

    等了片刻,所幸裴则桓没再多问,足音逐渐远去。

    是啊,煮茶用水,怎会加盐呢?

    “你这野丫头是疯了不成?!”

    她当着众人面前如此失仪,哪还有半分公主的样子?

    一道声音,霎时将所有人目光都拉到阮笺云身上。

    斗茶对时间要求极高,最好是在泡好后立刻入口,不然放得久了,空气里的杂质糅进茶水,便会坏了味道。

    直到左肩滴下水珠,才楞楞回神,随即勃然大怒。

    阮笺云怔怔站在原地,望着那人随成帝走向前的背影,心底忽生酸涩。

    说话的不是别人,正是裴元嘉。

    说话的正是洪燕儿,她坐在阮笺云和裴元嘉中后侧,方才看得最清楚。

    “人”字还未出口,裴则毓忽得出声,硬生生断下裴元嘉未尽的话。

    “别用手。”

    阮笺云动作一顿,心中疑窦陡生。

    彩线纹蟒自他衣角盘旋而上,栩栩如生。

    裴则毓掌心贴着她小臂,透过薄薄衣物,渡去一层暖意,驱散了初春的寒气。

    “想必这位便是九弟媳吧。”

    当务之急,是想办法找到新的水源……

    裴元嘉仍维持着端盏的姿势,没有反应过来。

    名字被点到,阮笺云下意识转头看去,映入眼帘的便是一张与裴则毓三分相似的脸。

    “五皇姐。”

    五官英挺,凤目威严。

    她目光有意无意落在阮笺云执着的水瓶上,艳丽的嘴唇上扬,露出一个灿灿的笑容。

    琴儿不明所以,却还是依言照做,小心翼翼地用                                                树枝挑起虫子,隔着亭栏丢进池中。

    此言一出,周遭顿时响起窃窃私语。

    无论如何,她都不能再拿这水泡茶,不然便必输无疑。

    应当是皇后知晓,于是太子也顺便知道了吧。

    他怎么来了。

    一旁的裴元斓正欲开口解围,被成帝抬手止住。

    “如此刻意拖延,莫非是打算叫我们几个都等你不成?”

    今日斗茶所用器具茶水,都是由个人一一备好,旁人不会有近身的机会。

    阮笺云藏在袖中的手紧握成拳,低低地吐出一口气,一言不发。

    这一声引起了亭中所有人的注目,连裴元嘉也不例外,大家纷纷朝着洪燕儿的目光望去——

    最上首传来的声音威严无边。

    阮笺云却不理会周遭议论纷纷,只盈盈俯身,拜向成帝。

    “所幸这盐水来得恰逢其时,儿媳无意追究。”

    半晌,才听头顶传来一道叹息。

    “劳殿下惦念,已好得差不多了。”

    见琴儿做完,阮笺云才转过头来,再次朝成帝一拜。

    亭周除了裴元嘉低声的啜泣,一片阒然,再无一点声音。

    话音刚落,前方隐有阴影落下,身侧忽得多出一条有力的臂膀,将她扶了起来。

    “谨言慎行。”

    今日天公作美,是个难得的艳阳天。

    裴则毓此时已落座于成帝身侧,望见裴则桓和阮笺云一前一后进来的身影,眯了眯眼。

    阮笺云不经意一瞥,余光望见裴元嘉脸色一变。

    她依旧静静坐在原位,神情风轻云淡,仿佛方才出手泼水的那个人不是她。

    京城那么多人,偏偏她最不想在他面前丢脸。

    “那刁妇欺侮我至此!求父皇为儿臣做主!”

    裴元斓此时也看了过来,蹙眉正欲开口,忽听得远远传来一道尖细嗓音。

    几百双眼睛盯着跪坐亭中的阮笺云,却见她面色平静,不慌不忙俯身,以手抵额,朝成帝一拜。

    阮笺云跪坐下后,扫视一周,目光忽得一凝,出声道:“小心!”

    “你的风寒,可好些了?”

    熟悉的桃花香气钻进鼻腔,阮笺云茫然抬头,望见了那人如工笔勾勒的深邃轮廓。

    “你们进行到哪了?不必管朕,接着做就是。”

    “为何要泼你五姐?”

    他音色温润如故,不高不低,恰好能叫众人听见。

    “回禀陛下,儿媳此举,确是为救公主殿下。”

    她重重将茶盏砸在案上,气冲冲走过来,高高扬起手——

    简单一句,却如巨石落水,激起汹涌水花。

    众人纷纷怔住,随即哗然。

    “老九媳妇,你自己说。”

    裴则桓蹙眉,不着痕迹地瞥了一眼裴则毓。

    “都起来吧,”成帝和颜悦色地抬抬手,转眸看向裴元斓,“父皇可曾扰了你的雅宴啊?”

    “快看!殿下裙子上沾了什么东西?”

    “来人!来人!把它给我弄下去!”

    斗茶的几人都已归位,都应道“是”。

    她微一皱眉,莫名觉得这道声音有些熟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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