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8. 空间之门与蓝天餐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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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前天晚上，他们在布里塔小镇清缴完恶魔以后，布莱克大人还在为这没找到合适餐馆的事情烦心，于是斯盖恩谨慎地提出，或许可以来他家里。

    “米斯特的第六区。”威廉说着，回头看一眼身后的红房子，颇有些怀念地说：“我刚来米斯特的时候，曾经住在这里……这里不是很热闹，等下次有机会，带你去第一区看看。”他说着笑一下，依然挽着苏珊的手往前走，“现在，我们先去吃晚餐。”

    威廉挽着苏西走在最初的地方，带着笑意的目光一直落在她的身上。他很关注苏西的反应，                                                甚至感到了一种如愿以偿的满足。很久以前，他刚来米斯特的时候，曾经每天，每天都在期待这样的场景，和苏西一起走在这条街上，指给她看一切他觉得很棒很厉害的事物，兰克斯塔没有的地方，告诉她自己到米斯特以来发生的每一件事情，告诉她自己每天都很想她……只是，使他感到苦涩的是，这样简单的事情，竟然要等到那么久以后才能实现……

    他没有穿外套，身上只有一件光滑闪亮的丝绸衬衫，较往常隆重登场的奢华打扮清爽不少。他今天是亚麻色的头发长长了一些，柔顺地半遮在脸上，那双美丽到有攻击性的眼睛闭上以后，他的表情显露出莫名的静谧、脆弱。

    “对啊！……我怎么把蓝天餐厅给忘了！！”布莱克大人一

    房间内是一片浓郁的黑暗，不知道是不是苏珊的错觉，那些黑暗似乎有实体，甚至还在沿着门框边缘轻微地往外溢散。苏珊认为这应该是魔法道具“空间之门”的能力，根据过去几个星期他从来没有在楼下亚瑟太太的面包店出现过可知，他一直在用这道门，往返于这间公寓与其他地方之间。

    “不远。”威廉被她受惊的样子逗得笑起来，这会儿带着她走到自己那间嵌着萤火虫徽章的门前，打开那扇门，“出了这扇门就到了。”

    “没什么。”苏珊飞快地摇摇头，即便自己刚才已经吃过了，她也并不想扫威廉的兴，尤其是，在又一段时间没见的前提下。

    一旦发现不是她原先预想的那种十分夸张奢华的地方，苏珊心里轻轻松了口气。

    等在吧台的侍应生是个很苍白的少年，一看见威廉进来，就慌慌张张地迎上去，接过他递的外套，“您，您总算是来了。我还担心您被拒——”他说着被威廉的眼神盯得住了口，又看向威廉身后的苏珊，冲着她亲热地笑出虎牙，“晚，晚上好啊，格林小姐。”

    如是，苏珊望着他苍白的脸，和淡灰色玻璃珠似的眼睛，终于认出他是上回在兰克斯塔叫走威廉的那个少年，教团的第九使徒斯盖恩！苏珊于是有些拘谨地和他打招呼。

    苏珊最先感到的是潮湿的空气和微凉的风，不同于兰克斯塔今日的大晴天，这个地方似乎刚下过雨。然后，她发现自己和威廉此刻正站在一扇装饰着彩色玻璃的漂亮金属门前面，门后面，是一幢两层楼独栋的红砖建筑。而她眼前，一条较兰克斯塔最繁华的街区还要阔大好几倍的街道延伸开来，上面跑得笃笃作响的马车高阔精美，车夫和后座乘客，路上行人的打扮，都较苏珊在兰克斯塔能见到的时髦讲究许多。

    而苏珊，虽然已经听到了提醒，一迈进门，脚下却踩了个空，身体失重地歪斜一下，要不是威廉的力量保持着她的平衡，她这会儿一定已经摔倒了。

    《苏珊的祸福之眼和她难圆的破镜》

    几分钟后，威廉带着苏珊转到一条巷子里，那些街上的繁华热闹开始一点点远去。再走一会儿，他们来到一家亮着灯牌的餐厅，灯牌上面写着“蓝天餐厅”，前面还用白色的灯管做了一圈发光云朵的形状。

    果然是米斯特！……苏珊心头震动着，一瞬有些恍然。她没想到自己第一次来米斯特，竟然会是这样的情景！！她还记得许多年前，自己一面投身在冗长疲倦的备考里，一面偶尔抬头看一眼贴在墙上，从报纸上剪下来的米斯街景照片……曾经她是那么地想来这个地方，甚至常常梦见自己已经到了米斯特，梦见和威廉重逢，醒来却失望地发现自己依然躺在庄园如囚笼般的房间里……

    苏珊茫然地哽一下喉咙，下意识和他道歉，“抱歉，有些事情耽误了。”即便她先前并不知道威廉在家里等她。

    她也惊讶于威廉熟睡的程度，这会儿把手上的东西放下走近些，正犹豫着要不要叫醒他，突然看见他被夕阳拉长的影子里，仿佛有什么黑色粘稠，如触手状的东西，正缓慢地沿着边缘往外蠕动。那些东西似乎是注意到了她的目光，一瞬就全缩了回去。苏珊惊讶地睁大眼睛，威廉身体里的黑影，在他睡着的时候也在活动，简直像有了自主意识一样，还是说……刚才其实是自己眼花了？她揉一揉眼睛，正要仔细看清楚那是什么，就听见威廉沉缓、好听的声音，温柔地从沙发上传来：“欢迎回来。”

    苏珊怔怔望着他，不知道是因为艾伦庞大记忆的阻隔，还是真的已经有一段时间没见，莫名地又有些恍如隔世。

    虽然知道威廉偶尔都会抽时间回来这里，但是像这样直接碰上还是第一次，以至于苏珊有些反应不过来。过去半个多月，除了已经收尾的劳动法立法会议以外，威廉好像一直忙碌于在帝国各处驱魔。

    苏珊抬头，看见威廉笼罩在夕阳中美丽的脸，带着几分惺忪的疲倦，那双今天是锆蓝色的眼睛被光线照得晶莹透亮，此时正含着温和愉快的笑意望着自己，“今天回来得好晚。”

    “有些吓人不是吗？”威廉另一只手拍拍她的胳膊，轻笑的声音从旁边传来，“别害怕，放松一点，就像平常走路的时候一样。”

    斯盖恩因此又露了一个愉快的表情。布莱克大人过去几个星期一直念叨着要请格林小姐吃晚餐的事情，什么“餐厅不能太豪华、那样会吓到苏西”啦、“太私密也不行，我们目前的关系还没有修复到这种程度，我想让她可以自在一些”啦、“当然，也不能太热闹，这样会打扰到我们聊天”之类之类的，不断辗转在帝国各处驱魔的间隙里，他几乎一直在考虑这一件事情，他是如此心神不宁，害怕搞砸，斯盖恩敢发誓，除了先前对教皇阁下，他还从来没见过布莱克大人对什么事情这样上心过。

    “我们苏西也变成忙碌工作的大人啦。”威廉感慨地说着，这会儿坐起来，手托了腮，笑盈盈望着苏珊，“既然是这样，那就罚你……和我一块儿吃晚餐吧。”

    她眼睛有些应接不暇，心里也隐约有了一个想法，并为这个想法略微的激动，胸口起伏，不断吸入夜晚潮凉的空气，她问威廉，“这里是哪里？”

    “不认识我了吗？我，我是斯盖恩，”少年抬手指着自己，虽然结结巴巴但很热络地说：“上次在兰克斯塔的时候，您，您帮过我……”

    她的心跳沉重地漏了好几拍，然后，她看见阿尔文翡翠绿的沙发上，好久不见的威廉正抱着手蜷着长腿仰躺在那里，似乎是睡着了。

    苏珊眨一眨眼，她没想到威廉会邀请自己，这会儿面露了少许尴尬，“可我——”她望着威廉那张慑人心魄的脸，话说到一半，又生生咽回去了。

    “怎么了？”

    苏珊困惑地抬头，想去看身旁的威廉，可除了浓稠到仿佛有实体的黑暗以外，她什么也看不见。她甚至听不见威廉呼吸心跳的声音，也闻不到他身上那熟悉的香气，要不是还挽着威廉的手臂，她简直会怀疑，威廉已经不在这里了。

    苏珊跟在他身后，目光警觉地四下打量。这家餐厅规模并不大，只有不到十个桌位，但是装修布光都很品味，各处都是花卉绿植，台架上挤得满满当当的，是各种透明晶莹的玻璃酒瓶，还有各种稀奇古怪的旅行物件，面具、人偶、海螺、风铃……使这家餐厅看起来像是某位旅行家温馨漂亮的屋子。

    这个时间没有什么客人，只有靠近吧台的位置上坐着一位穿黑衣的女客，正在低头阅读一本书籍。苏珊注意到那位女士竟然是和穆一样的东方面孔，她也和穆一样苍白瘦削，鸦黑的睫毛遮着眼睛，气质相当沉静。

    而现在，她这样轻易地来到了米斯特，只是因为威廉想请她吃一顿晚餐……这使苏珊捏紧手指，多少为自己当初的挫败感到些狼狈和不甘，但她并没有非常明显地表现出来，她不希望威廉注意到。

    威廉推门进去，门铃撞出声响，有人说：“欢迎光临。”

    “嗯。”苏珊点点头，继续迈开下一步，很奇怪的是，她感到自己的脚并没有踩到地面，仿佛门里面根本不存在地面，她和威廉都是悬空的。但这样的形容也不准确，应该说，每当她迈出一步的时候，她都感到有什么柔软有力的东西托举着自己的脚底，好让自己继续往前。这也是空间之门的能力吗？……

    “去，去哪儿？”苏珊虽然顺从地挽上，但她还没反应过来，滞着脚步全身一紧，她原本以为一起吃晚餐是在家里。

    所以，威廉竟然要用“空间之门”带自己去吃晚餐？……苏珊受宠若惊之余，也多少为接下来的事情感到些许不安。此时，威廉转过脸，温声地提醒她“当心脚下”，就带着她走进门内。

    一辆亮着灯光的新式四轮汽车，突突轰鸣着马达，从他们面前缓缓行驶而过。街道两侧，同样是比兰克斯塔高阔许多的建筑物，整条街上，有不少招牌和橱窗的店铺。被雨水浸润的地面倒影着那些闪烁的光华，是苏珊从来没有见过的大都会景象。

    大约走出五十多步，苏珊心头的恐惧愈甚，然后听见威廉的声音说“到了”，“吱呀”一声，一扇门被打开，蒙在眼前仿佛有实体的黑暗终于散开。

    “那走吧。”如是，威廉相当愉快地从沙发上蹦起来，一手拿了他先前扔在沙发上的一件墨绿色细格纹外套披上，另一只手抬起来，示意苏珊挽上他。

    与此同时，苏珊一个人吃完晚餐，乘坐有轨电车回家。刚一进公寓门就闻见了一阵熟悉的，仿佛是沼泽里带着苦味和潮湿野花的香气。

    苏珊愣了一下，惊讶于少年竟然认识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