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久别重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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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此时，她那双冰冷的眼睛在威廉脸上停一下，戴着皮手套的左手揉一揉太阳穴，头疼道：“杰拉德告诉我你回来了，我还以为是他睡昏了头。”杰拉德·奥瓦尔是四叶草事务所的负责人，教团在兰克斯塔的教区执事，苏珊的顶头上司。

    苏珊惊觉着一瞬变了脸色，再次抬眼看他。

    又或者，那只是基于自己对于威廉了解和想象造成的巧合呢？毕竟，他外表是那样一个亲切到简直有些轻浮的万人迷，会对小时候的跟班说些“想你”啦、“等你”啦一类让人开心的话，                                                原本也不算什么很超出预料的事情……

    “注意你的礼貌，公爵大人。”阿尔文依然保持着笑容，但眼里带了些警告的意味。

    “说说吧，”阿尔文再吸一口烟，继续问威廉，“夜魔大人突然降临兰克斯塔，有何贵干？”

    一位时髦女郎这时隐皱着眉走进来。她个子很高，简直和威廉差不多高，身材骨感挺拔，穿着干练的银白色套装裙，胸前戴着几枚做工精巧的高级执事勋章，同样银白色的长发如水波一般光亮、顺滑地垂到腰际。她的肤色苍白，五官清俊，神色里有种独特的，禁欲斯文的气质。但她冰蓝色的眼睛，眼神锋利坚定，给人一种志在必得的印象。

    “你是……？”威廉一瞬皱蹙了好看的眉，显出些茫然。此刻他望着她，眨一眨眼睛，神色从困惑到诧异，再重新回到困惑，“……阿尔文？”

    苏珊仰头，一时只睁着那双圆而明亮的大眼睛望着他。她有些反应不过来，对于这个人突然出现在眼前这件事，愣怔着恍如坠入幻觉……

    威廉也因苏珊的表情显露疑惑，他张口正欲问，这时候，门外一个冷淡的声音叹着气抱怨道：“瞧瞧我这是看见谁了？”

    苏珊因为阿尔文转开威廉的注意力，这时终于沉沉地松了口气，松开捏紧的双手。她有些，即使到了现在，她也依然有些对威廉的出现缺乏实感。

    她被吓了一跳，下意识往后躲开脑袋，心跳也随之鼓噪起来。而威廉因为她的躲闪愣了一秒，然后落空的大手再次追到苏珊脸上，掐着她的脸颊，像揉小狗似的挤挤捏捏，脸上又绽开了一个相当愉快的笑容，“你还真是一点也没有变。”

    “你得适应这种变化，就像我和苏西适应你的一样。”阿尔文说着靠在一旁穆的办公桌上，从烟盒里叼出一支烟，低头为自己点上。然后，她呼了一口烟，眯起眼睛来，隔着袅娜的烟雾望向威廉，“真没想到，兰克斯塔的小混混也会有变得稳重的一天，你现在看起来，已经完全是那种招蜂引蝶的浪荡子了。”

    苏珊下意识望了一眼二楼窗户，刚才他们出门的时候，他明明还在奥瓦尔执事的办公室……他是从上面跳下来的？当下，苏珊掩饰着脸上的惊讶，勉强问他：“你怎么突然下来了？”

    阿尔文“啧”一声，头疼得更厉害，“在给人添麻烦的方面，你还真是一点没变，威尔。”

    穆来上班的时候看见奥瓦尔执事办公室门口围满了人，整个人颤抖着怵一下。但他鼓起了勇气，还是贴着墙边快速挪动回自己的办公室，蹭到苏珊身边问她，“什么情况？”

    “不是‘来’，是‘回来’。”威廉纠正她，那双依然盯着她的宝石般的绿眼睛中，原本的戏谑愉快也逐渐凝滞成了一种更复杂沉然的感情，“我回来了，苏西。”他如叹息般地说着，脸上的表情也变得专注而落寞。

    “找他要签名啊。”穆嘻嘻笑着，回答得理所当然。

    “不过是阿尔文和杰拉德那些教训人的话，我听得耳朵都起茧了。”威廉随意地耸一下肩膀，斑驳发亮的树影

    比起这个，还是再想想威廉调回兰克斯塔的“决定”吧。使徒忠于教皇阁下，威廉自己决定调回兰克斯塔，听上去像是单方面要背弃教皇阁下。而教皇阁下更不可能放任她最可靠的力量出走……当然，也有一种可能，这不过是威廉随口敷衍的玩笑，他之所以来到兰克斯塔，不过是单纯地出任务……这样相较起来，苏珊又更倾向于是后者……

    威廉——此时莫名其妙地望向一旁的苏珊，仍是满脸荒唐，想要从她脸上寻找答案。苏珊确定地冲他点一下头，也难怪威廉会反应不过来，她想，毕竟六年前他离开兰克斯塔的时候，阿尔文还是个戴着眼镜，穿着西装，一丝不苟到简直有些阴沉的男孩子。

    “难得您这样的大人物还能记得我。”阿尔文揶揄一声，终于露了一个淡淡的笑容。她的笑容同样冷淡，像雪山上的月光。

    苏珊惊慌失措地让他白掐了两下，终于掰着他的手，把自己被捏红的脸颊拯救出来，她的心跳愈发快了，这会儿逆来顺受地低垂着脑袋，也发懵地无法处理当下发生的任何信息。

    当苏珊和穆一起走到楼下时，突然听见前面传来一声好奇的问话：“你们要去哪儿？”

    “……这就是，这么长久的分别以后，你要对我说的第一句话啊？”

    “你干什么？”

    “这可不是什么好的指控。”威廉抬一下双手，无奈又无辜地笑一下。他这副样子也很迷人，苏珊从旁看着，回想起报纸上有关他的一大串花边新闻和昨天共感里豪森小姐的心动，心里默默认可了阿尔文的看法。

    苏珊此时看着眼前必然需要重写的报告，惊觉刚才自己竟然出了一身冷汗。

    不同于报纸上的深色头发，此刻他的头发是浅金色的，皮肤温暖，嘴唇柔软，原本黑乌乌冷淡的眼睛，晨光中变成了澄澈剔透的绿。这些都是魔法道具造成的，苏珊曾经从《魔法师周刊》的专访上面读到过，他很喜欢用魔法道具改变头发和眼珠的颜色。

    《苏珊的祸福之眼和她难圆的破镜》

    这的确是重要的问题，第一使徒出现在哪里，通常意味着哪里有一级警戒的恶魔事件发生，而且，报纸上还说他今天晚上要参加公主殿下的生日晚宴……

    “夜魔在这里。”

    苏珊有些讶然于他强烈的感情，这会儿看见他抬起那只漂亮的，戴着红宝石戒指的手，向自己伸来。

    这是——昨晚苏珊梦里他说的话！

    “我……”苏珊哽一哽喉咙，她感到有些怪异的熟悉，说不上来……当下只是有些呆头呆脑地表述：“所以，我在豪森小姐的记忆里看到的果然是你？”

    苏珊一瞬怀疑她自己的耳朵。虽然坎萨尔公爵大人在公众视野里一向来是这种任意妄为的形象，但是，身为第一使徒的“夜之魔法师”不在教团总部好好呆着，却突然“决定”调回兰克斯塔？如果这不是一个玩笑，那么事情恐怕会很大条！！……当下苏珊来不及注意威廉期望得到回应的目光，满脸凝重地望向阿尔文。

    “如你所言。”威廉耸一耸肩温和地回答着，目光却依旧没有从苏珊脸上移开。

    “怎么这么看着我，”威廉躬身，凑近一些注望着苏珊，他身上那阵香气也离苏珊更近一些，完全地笼罩了她，“不认识我了吗？”

    奥瓦尔执事一到事务所，就立刻把威廉和阿尔文叫到自己办公室谈话。很快，夜魔出现在事务所的消息开始引发骚动，几乎所有到岗的驱魔人同事都挤到奥瓦尔执事关着的办公室门口，意图偷听内中的谈话。他们之中最矜持的人，即便在人群外围，也还是难免兴奋得眼睛放光。苏珊能理解他们的崇拜，毕竟，这里只是黑星教团在帝国一个偏远小城的事务所，而夜魔，却是教团活着的传奇。

    但威廉显然没有注意到这些，他依然沉浸在久别重逢的怀念里，又伸手，胡乱地揉一揉苏珊的头顶，“你不知道我有多想你……”他说：“我以为你会来米斯特找我。”

    “夜魔？！”穆一下来了劲，撸起袖子准备过去，被苏珊一把拉住。

    苏珊不认为穆真的对夜魔感兴趣，他甚至有可能根本都不认识夜魔，当下她叹一口气说：“之后我替你要吧，现在，我们得先去工作了。”

    “啊……”凑不上热闹，穆一下子垂了肩膀，显出小孩子般的失望。

    苏珊吃了一惊，循声望去，果真在前面看见了威廉，他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抱着双手靠在了事务所外的一棵蓝楹花树下，带着些微笑望着他们。

    苏珊很在意威廉刚才说的话，那和自己梦里一样的话。是预知梦吗？可……自从那次事件以后，自己已经很久没有预知过未来了……

    她从来没有想过和威廉的重逢会是现在这样，或者该说，她已经很久没有想过，自己和威廉还有再见面的一天。她也甚至已经不怎么想得起，威廉小时候的样子。相比那已然模糊的小时候，对于苏珊而言，威廉早已更接近是“第一使徒”、或是“坎萨尔公爵”这种遥远但不陌生的公众明星形象。

    威廉故作失望的，慢吞吞说话的语调非常迷人，就如同他懒洋洋的举止，从容愉快的表情……这些都让苏珊想起那些报纸上描述的昂贵奢侈，宴会、宫殿、花园、贵族……那些纸醉金迷的辉煌，那对苏珊而言，遥不可及的另一个世界……威廉理应属于那个世界，出现在苏珊不到二十平的办公室里，多少使她感到相形见绌，措手不及。

    “杰拉德没告诉你？”威廉反问她，然后转头，愉快又满怀着期待地对苏珊说：“我决定调回兰克斯塔了。”

    而“你不知道我有多想你……”

    当下，苏珊也不知道该怎么应对他简直有些无理取闹的发问，只是垂下脑袋移开视线，生硬地转移话题：“你，你怎么突然来兰克斯塔了？”

    “所以你的魔眼看到我了？”他开口，望着苏珊的眼中带着一丝温淡的笑意。

    威廉这会儿上下扫量着阿尔文身上的裙装，一时仍是难以置信，“你这是什么恶趣味？”

    他丝质衬衫外面披的宝石蓝外套，垂顺柔软，颜色明丽，一看就有着世上最奢侈昂贵的布料，和最完美流畅的剪裁……这些漂亮的色彩让他较报纸上的样子更清晰生动，也更柔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