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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小道童怔了一下,转瞬明白过来她问的是谁,答道:“您说卢施主吗?她昨日来辞行,说是要去外地寻亲。”

    听到自己名字的瞬间,卢雪终于明白了两人为什么会认定自己有嫌疑。她几乎要不顾一切转身逃跑,可手上那银子沉甸甸的压得她甩不掉,腿便抖了几下,终是没有离地。对面是两个有法术的人,她又能逃多远呢?这种时候心里藏着的事儿远不及手上的银子实在。

    苏晴沄见她真的怕了,又回头道:“还不拿点儿银子来给人压压惊。”

    她扯了半天缰绳才控制住那畜生,擦了擦头上的汗,不悦地瞪向二人:“你们要干吗?”

    当然,也可能她还有其他亲戚没告诉他们,但这并不重要,他们如今只要确认一点就可以了——喜子奶奶是不是在去往济水的路上。

    西九岭淡淡道:“要干吗?你不是很清楚吗?”

    “嗯,那可是地母的宝物啊……”卢雪闭上眼、嘴唇微动,就像那日跪在地母像前一般开始了忏悔。

    小喜子被救下的时候她还以为是父亲的亡魂显灵了,无他,只因卢严的脸跟父亲年轻时太像了,简直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为了保护地图。他将地图拆成了两半,一半缝在自己的皮肤下,另一半缝在了小喜子的皮肤下。”

    于是当即开骂:“老婆子就这么说话,你能怎……”

    她不知道卢严为什么改名字,也不关心卢严怎么学了道法。只觉得能够长生不老的哥哥居然还要住在荒坡那样的地方,不能吃香喝辣、不能睡上软床、不能穿金戴银,这跟当初在村里有什么区别?

    父亲死了、母亲死了、丈夫死了、儿子死了、儿媳死了,等到三年前水灾的时候,家里就只剩下了她和唯一的孙儿。

    因为他们是亲戚!

    这时,苏晴沄才转头向着同伴轻飘飘开口:“嗳,别把老人家给吓坏了,还得问话呢。”

    当二人从天而降挡在路前的时候,喜子奶奶瞪大了双眼、不敢置信,坐下的毛驴也不安地左右踱步起来。

    千年古柏遍山翠,百年海棠满院香,铃音悠悠绕梁婉,香烟袅袅缠檐上。

    西、苏二人交换了一个眼神,卢雪似乎并不知道天神教的事情,卢严只跟她说刘大是自己的朋友,这也附和天神教的保密机制。

    苏晴沄牵起老人的手,将银子放进那枯槁的手掌里,顺便探了下脉,确定对方体内没有灵力。然后她猛地收起了笑脸,冷冷道:“压过惊了,可以说说你跟卢严真正的关系了吧?卢雪。”

    “所以你知道他跟刘大的关系?”西九岭试探道。

    “她姓卢?”

    喜子奶奶姓卢,那么很多事情就顺理成章了。为什么身为魔教殿主的卢严会救小喜子?为什么喜子奶奶会帮卢严打扫窝棚?

    片刻后,她再度张开了眼,望向西南方那座烟云缭绕的山峰,“他说地珠就在神女山里,等他、等他成了什么婴……”

    西九岭和苏晴沄迅速交换了一个眼神,双双御剑腾空、向西飞去,将那眼都看直了的小道童留在了原地。

    “对啊,卢施主每月都有布施,功德簿上写的清清楚楚是姓卢啊。”

    “天神教?”卢雪以为自己听错了,“你是说母神教?”

    “她叫什么?”

    卢雪被催促了也不生气,似乎是彻底认命了一般有问必答:“卢严有张地图,说是,”她咽了口吐沫,声音微微抖动,“说是画了地珠的下落。”

    两人没有猜错,在去往济水的路上他们追上了骑着毛驴的老人。

    卢雪身体微微一颤,“为什么?因为我不是那个什么婴吗?”不知是被踩到了什么痛点,她突然就爆发起来,“不试试怎么知道?我每天都向地母祷告,地母说不定会庇佑我呢?别人得不到,我就一定得不到吗?我都那么穷了还坚持布施,我这么虔诚,地母一定会爱我的!

    这样的哥哥在她七岁那年领了个穿绸缎的人回家,那人放下一吊铜钱就带着哥哥走了。许多年后她才知道,当年十二岁的哥哥把自己卖给了镇上的一个富户做坟少爷。

    后来卢雪嫁给了同村的一个庄稼汉。早年还幻想着哥哥某天突然回来接自己去过好日子,但渐渐的,幻想淹没在了日复一日的柴米油盐中,到最后就连自己有个哥哥的事情也淡忘了。

    西九岭眨了眨眼,你施恩,为什么要我出银子?

    一路上两人都没有提起天神教,只是随意闲谈,从眼前风景到花木培育、园林布置,再到世间风俗、阵法排布,再到天文地理、神仙佛法,时间便在不知不觉中流逝。

    “你要去济水找他?”

    寻亲?喜子奶奶不是说他们祖孙俩无依无靠吗,怎么又有亲戚了……等等,“你说卢施主?”

    “你找不到的。”西九岭冷冷道。

    卢严开口叫他们留下时,她没有拒绝,毕竟卢严可以保护她们安全。意外的是,小喜子跟卢严十分亲近,甚至比她这个亲奶奶还亲……

    “卢、卢雪。”

    老人眼神飘忽道:“清楚什么?难不成是看上了老婆子那点儿赔偿,来打劫的?”

    老人絮絮叨叨地讲着,做惯了编剧的苏晴沄听得津津有味,西九岭却是有些耐不住了,说来说去一句话——两人是兄妹。

    “他说刘大是可以信任的人,但地图的事情绝对不能说,要是刘大知道了,肯定会抢走地图。”

    卢雪轻轻点了下头,语气平静道:“要是他死了,我就把尸体挖出来,然后拿了地图自己去女神山,只要找到地珠……”

    谁知还没骂出重点,她的身体就如同被人拎起来一般离了驴背,在空中慢慢横了过来,脸朝下悬空趴着、越飘越高,手中的缰绳几乎快要向上拉直,身下的毛驴咴咴惊叫起来,看上去是想跑。她只觉头晕目眩,握着缰绳的手抖个不停,生怕那畜生猛地发力将自己拖拽起来。

    “为什么去济水?”

    “说回那张地图,”苏晴沄把话题拉回来,“卢严为什么要告诉你?”既然需要突破元婴,那卢雪这样的凡人肯定帮不上忙,告诉她有什么用呢?

    “所以他不会丢下喜子跑路,因为那一半地图在喜子身上!”苏晴沄恍然大悟,所以卢雪坚定地跟喜子说卢严会回来,所以喜子死后卢雪不让任何人碰他的尸体!

    “所以地图与天神教无关?”西九岭更进一步。

    老人一瞥之下看到他腰间的佩剑,心头怒气瞬间泄了大半。可转念一想,修士老爷又如何?不过势大罢了,跟那富户管家又有何区别?撒泼打滚混过去完事!

    “没错。”卢雪肯定了这个答案,“所以你们编的那个故事我不信,我知道卢严肯定是在济水出了事。”

    《前未婚夫说他梦见了我》

    去济水不是为了寻找亲人,而是为了这种不切实际的妄念,真不知是该说她可笑还是可怜。

    最后还是西九岭掏了银子,足足十两。

    田淹了、房毁了,乡里乡亲死的死、逃的逃,最后她也带着喜子开始了流浪乞讨,就这样苟延残喘地走到了柳城。

    西九岭微微一笑,松了掐诀的手,老人便稳稳落回了地面。

    苏晴沄理直气壮一扬下巴,不是穹山查案吗?公款报销啊。

    “地珠?!”西、苏二人异口同声,难道不是圣殿地图吗?

    那么如今的喜子奶奶去哪里寻亲?喜子死了,卢严失踪,她去找谁?唯一的可能是她不相信卢严拐带富家小妾跑路,她要亲自去济水确认!

    苏晴沄看了看老人坐下的畜生,“那点儿赔偿都拿来买驴了吧?”看到老人握着缰绳的手紧了紧,她嗤笑一声,“这么急赶路是要去济水找卢严吗?”

    “是啊,就是在门前编红绳的那位老施主。”

    走出山门时已过晌午,门前那株苍松还在,土坡上却空空如也。前两次来这里,喜子奶奶都坐在那里编红绳,今日不见了还有点儿不适应。

    “确定啊。”小道童眨眨眼,这两位施主长得挺好看,可惜脑子不太好使,谁会在功德簿上留假名啊?

    要不是卢严的丹药治好了她多年的腿疾,她几乎要厌恶这样的哥哥了,但心底终究是觉得道法这东西也没什么了不起。

    “你确定?”

    苏晴沄走到老人身边,甜甜一笑,“抱歉啊,我这朋友脾气不太好,经常忘了凡人受不得法术的。”

    苏晴沄心想着老人失去孙子后可能心中郁结生了病痛,眼中就看见一个小道童送客出门,于是随口问了一句:“小师傅,编红绳的那位老人家今日没来吗?”

    老人脸色煞白地抬起眼,看着那甜美的笑容只觉得心中发寒,手里拼命攥着那根细细的缰绳。

    “元婴?”

    苏晴沄踏着青苔石径轻步缓行,随意欣赏着千年古社中的苍树老花。西九岭走在她身侧,两人间的距离不远不近,走动间不会衣袍相触,又无法插进一人。

    “对,我叫卢雪,是卢严的妹妹……”妹妹,她自己都快要忘记了。

    “对,元婴。说那时候就能得到地珠、称霸一方,让我跟喜子过富贵的生活。他说自己隐忍这些年为的就是这个,那地图比他的性命还重要,不能让任何人知道,刘大也不行。”

    行事被说破,老人眼中发起狠来,“小贱人,少管闲事!”

    一旁的西九岭不咸不淡飘出一句:“好好说话。”

    幼年的卢雪很崇拜哥哥。哥哥从来不服输,比他高一头的孩子也打不过他,流很多血也不会哭。哥哥说他不会一直待在山沟里,他命中注定是要发达的,有钱了会给她买饼吃、买花戴。

    六十三年前,景国东南一个偏僻的小村庄降生了一名男婴,那一日大风,父母便给他取名卢风。五年后的一个雪天,这户人家又降生了一名女婴,取名卢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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