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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迷糊之中，她又望见自己站在花间笑得正灿烂，摊开手等着望着，蹒跚学步的纪儿咧着嘴咿呀蠕动，扑进她怀里，那日的天光格外暖熙。
咫尺间，流光撞上王淮民的华服，血线在消逝，王淮民也在消逝。
白相卿回头怒斥道，索性将身子伏得再低一些，“王兄，我这妹子怕是得了失心疯，等回了白家，我囚她在院中，青灯古佛，日日诵经，为王家祈福求安。”
他望见背对着他的兄长王淮安，兄长的背影，像另一个白乐瑶，压得他喘不过气来。
一个声音在他耳边蛊惑。
白乐瑶死了，扎在他心头的一根刺顷刻消失了。
不近人情的白乐瑶瘆人一笑，咬开枯瘦的指节，一道血云从指尖绽开。
陶夫子双手背去身后，一眼望去东方，“第一重，斩生机；第二重，蚀人心；第三重，生心魔；三重
王淮安久久回神，抬眼审视院中目无旁人的白乐瑶，提声问道：“可有辩解之辞？”
王淮安神态自如，叮嘱间以流光锁住藏书楼中蠢蠢欲动的几人，“东陆的血咒之术，你等还是别来涉险。”
“白氏纵子行凶，祸水东引，断我王家百年生机，其罪当诛，念其于王家有开枝散叶之功，即日起休书一封送还白家，日后凡我王家外行之人见其行踪，皆可杀之。”
一旁捧书的中书君察觉异样，引一阵微风唤他。
百灵鸟叫，善动人心。
“拦我做什么！”砚清池救人心切，衣袖带水，无数砚台朝君不白砸去。
“杀了他，你就不会被赶出王家了。”
书卷碑文中数万个字汇聚的流光，将王淮民蚕食得一干二净。
不知该用何种神态、何种语气去表达此刻心境，王淮安在院中迟疑许久，缓缓开口，极尽平淡道：“方才写了一卷书，你一定会喜欢。”
双目猩红的王淮民狰狞地笑，王淮安没去责骂，立在原地，温柔地笑着，“这些年倒是为难你了！”
米粒大小的血云盘旋腾空，停笔折书的中书君如临大敌，引一阵狂风将王淮安吹去藏书楼。
睡了许久的白乐瑶被一阵冷风吹醒，她望见身着红袍的少年骑着高头大马朝她炫耀，那是她不曾见过的风光景象。
他突然间有了恨意，从心头翻涌而来的无尽恨意。
捧书而立的中书君错开手，引一阵风将账册卷去一旁，从宽袍广袖中顺出一杆狼毫，两指单钩，提肘运腕。
中书君运笔时，王家藏书楼一层楼中，悬于梁上的纸卷蜿蜒如蛇，从窗楣处展去院中，在他身前铺开一页空白。
血流淌成河，在藏书楼前泛光的青石上蜿蜒出脉络，血肉模糊的白乐瑶静静躺在院落正中，西斜的天光将院墙拖出影子，慢慢将她遮盖。
血云还在扩散。
王淮安右手旁搓手不安的白相卿起身行礼，方才赌气与自家妹子争吵几句，这会也是心安几分，只要囚她在自家院里，青灯古佛，了此一生，也是进了兄长之责，何况王家也会顾及白家颜面，不会贸然登门讨债，如此两全也是极好。
洗砚池上，砚清池出声提醒，携池中无数砚台随她前去阻拦。
身后人影已经逼近。
王淮安停了笔，挥散身前流光，走去气息全无的白乐瑶身前，长叹口气，抬手写下一笔云字，艳阳高照的金陵城被一朵疾来的云朵遮去光亮。
是王家葬送了她们母子，那就一并带着上路。
无数流光重回藏书楼中，六层楼耕犁的陶夫子搁下锄头，一步行在院中，立王淮安身后，“身为楼主，守护王家兴亡便是你的责任，他的路是他自己选的，怨不得你。”
王淮安始终没开口问他，捏拳朗声道：
白相卿刚要开口，被院中目中无人的白乐瑶一声冷笑打断，几近癫狂道：“就凭王家一纸休书，就能了去这些年我在王家所受的苦楚么，我要这王家，一道随我去陪我的纪儿。”
王淮安伸出一指，以指作笔，指尖流光曳拽出虚影，盘旋而上的血云调转势头，与金色流光绕在一起。
以自身作引的白乐瑶指尖一阵吃痛，米粒大小的伤口朝外裂开，剥开她的指骨，一路沿着手掌朝手臂攀去。
“疯了，疯了，白乐瑶，你，你……”
院中血云已经溃散。
一袖剑河蜿蜒，将砚台悉数扫落，君不白横刀凉亭，半步不退，“院中有古怪，你去只会拖他后腿。”
王淮安扭头，望向伏在院石上的王淮民，望了许久。
凉亭之中，君不白一手剑河唤出，将她挡回池水中央。
如果兄长死了，如果今日在场的人都死了，他还是王家的子弟，还是那个受王氏尊荣庇护的王淮民。
两道血云吸去她太多生机，片刻功夫，她已无力站立，跌跌撞撞间摔在地上，珠钗散落一地。
少年回眸一笑，跨着马奔去远方……
五层楼中，竹海摇晃，竹不秋抿一口竹叶青酒，掠上竹海间一枝高耸的青竹上头，摇晃不停的青竹破窗而出。
“中书，你且退下，这道血云，非长生境不可敌。”
王淮民从血河中爬起身来，一身华服被血染透，瞧见死在院中的白乐瑶，愣神片刻，悲喜参半。
中书君正欲挥毫，脚下一阵微风将他托起，丢回七层楼中。
王淮安心知肚明，不能用王淮民一人生死来让整个王家涉险。
王淮安挥手，将驰援而来的梅听雪和竹不秋挡回楼里。
“爹，小心。”
六层楼中，枕袖而眠的陶夫子起身，从茅屋柳树下抄起一枚锄头，在新开的田中耕犁，新开的田里，大半的雏菊开出新芽。
王淮安怔在原地，兄弟二人，终归走向了殊途。
白乐瑶哭着朝那意气风发的少年一个劲地说抱歉。
天光变得刺眼，白乐瑶垂下眼皮，手臂上的裂痕从脖颈攀上脸颊，又从脑后蔓延去全身，深紫色锦衣染得通红。
院中宿水凉亭，君不白慌然渡上一身刀甲，一手御物决将砚清池推去洗砚池上。洗砚池水喧嚣不止，无数砚台破水而出，护在砚清池身前。
白乐瑶欣然笑着，这般剥骨食肉之痛，与当年生产时撕裂血肉的痛相比，算不得什么。恍惚间，她又回到了生产那日，襁褓中的胎儿在她怀中哭泣，小小的手死死握着她的手，那一日活下来的，是她们母子二人。
“快了，娘很快就来陪你了。”
本以为兄长会心软几分，一字一邢，比去宗祠领的五十杖责打在身上更加痛彻，贪福享乐多年的王淮民一时难以承受，肝胆破裂，昏死过去。
“泼出去的水哪有收回的道理，既然兄长如此挂念，不妨也一同随我去黄泉路上走一遭。”
被风卷入藏书楼的王淮安一步停在院中，背去左手，微微抬起右手，藏书中数万册书卷碑文一道化为金色流光，流向他体内。
“中书，提笔！”
王淮安在院中沉寂许久。
心愿将成，白乐瑶笑得愈加癫狂，双眼淌下两道血泪，她咬牙忍痛，抬起另一只手，毫不犹豫地咬开指尖，又一道血云从指尖绽开。
王淮民翘首以待，等兄长问他，他已想好几道说辞。
千载难逢的机会，怎能错过，王淮民迈出一步，血色浸染的华服拖出深邃的血河。
王淮安回身时，无数流光从藏书楼飞去他身前。
院中，王淮安的手不曾停下，指尖一道道金色流光弯转，血云作墨，在他指尖写出几页书来。
“纪儿，别摔倒了，快来娘这。”
王淮安沉声问道：“夫子见多识广，可知这血咒之术何人所为？”
下定决心的王淮安不予理会，朗声再言：
七窍淌血的王淮民仍在靠近，无数的血线在他身上疯长，此刻，他像一具牵丝傀儡。
二层楼静卧的兰老头摸着床沿起身，内息还没调匀，无人搀扶，挪去窗台处，沉一口气在丹田，蓄势而动。
“若是娘没把你生下来该多好！”
王淮安每写下一字，身旁金色流光更盛，头顶耀眼的天光都难掩其锋芒。
声音很熟，是整日跟在白乐瑶身后那个喜欢珍珠的少女。
院中，有雪影梅香，有青竹婆娑。
四层楼窗前净瓶落下几瓣梅花，抄书的梅听雪搁下笔，起身时从净瓶中折下那枝枯败的梅花藏在袖中，一步行出楼去。
“王淮民受王家恩惠多年，行径不端，屡犯家规，辱没王家名声，夺其王姓尊荣，领杖责五十，逐出王家，死后也不得入王家祖林，王家若有暗中助他者，与其同罪，一并处之。”
“娘，我得状元了，我们也去长安，看尽一日长安花好不好。”
端坐一楼的老夫子几步走出藏书楼，展在院中的纸卷几道蜿蜒，将各家家主卷回楼中。
院中怒看众人的白乐瑶一字未答。
] 迷糊之中，她又望见自己站在花间笑得正灿烂，摊开手等着望着，蹒跚学步的纪儿咧着嘴咿呀蠕动，扑进她怀里，那日的天光格外暖熙。
咫尺间，流光撞上王淮民的华服，血线在消逝，王淮民也在消逝。
白相卿回头怒斥道，索性将身子伏得再低一些，“王兄，我这妹子怕是得了失心疯，等回了白家，我囚她在院中，青灯古佛，日日诵经，为王家祈福求安。”
他望见背对着他的兄长王淮安，兄长的背影，像另一个白乐瑶，压得他喘不过气来。
一个声音在他耳边蛊惑。
白乐瑶死了，扎在他心头的一根刺顷刻消失了。
不近人情的白乐瑶瘆人一笑，咬开枯瘦的指节，一道血云从指尖绽开。
陶夫子双手背去身后，一眼望去东方，“第一重，斩生机；第二重，蚀人心；第三重，生心魔；三重
王淮安久久回神，抬眼审视院中目无旁人的白乐瑶，提声问道：“可有辩解之辞？”
王淮安神态自如，叮嘱间以流光锁住藏书楼中蠢蠢欲动的几人，“东陆的血咒之术，你等还是别来涉险。”
“白氏纵子行凶，祸水东引，断我王家百年生机，其罪当诛，念其于王家有开枝散叶之功，即日起休书一封送还白家，日后凡我王家外行之人见其行踪，皆可杀之。”
一旁捧书的中书君察觉异样，引一阵微风唤他。
百灵鸟叫，善动人心。
“拦我做什么！”砚清池救人心切，衣袖带水，无数砚台朝君不白砸去。
“杀了他，你就不会被赶出王家了。”
书卷碑文中数万个字汇聚的流光，将王淮民蚕食得一干二净。
不知该用何种神态、何种语气去表达此刻心境，王淮安在院中迟疑许久，缓缓开口，极尽平淡道：“方才写了一卷书，你一定会喜欢。”
双目猩红的王淮民狰狞地笑，王淮安没去责骂，立在原地，温柔地笑着，“这些年倒是为难你了！”
米粒大小的血云盘旋腾空，停笔折书的中书君如临大敌，引一阵狂风将王淮安吹去藏书楼。
睡了许久的白乐瑶被一阵冷风吹醒，她望见身着红袍的少年骑着高头大马朝她炫耀，那是她不曾见过的风光景象。
他突然间有了恨意，从心头翻涌而来的无尽恨意。
捧书而立的中书君错开手，引一阵风将账册卷去一旁，从宽袍广袖中顺出一杆狼毫，两指单钩，提肘运腕。
中书君运笔时，王家藏书楼一层楼中，悬于梁上的纸卷蜿蜒如蛇，从窗楣处展去院中，在他身前铺开一页空白。
血流淌成河，在藏书楼前泛光的青石上蜿蜒出脉络，血肉模糊的白乐瑶静静躺在院落正中，西斜的天光将院墙拖出影子，慢慢将她遮盖。
血云还在扩散。
王淮安右手旁搓手不安的白相卿起身行礼，方才赌气与自家妹子争吵几句，这会也是心安几分，只要囚她在自家院里，青灯古佛，了此一生，也是进了兄长之责，何况王家也会顾及白家颜面，不会贸然登门讨债，如此两全也是极好。
洗砚池上，砚清池出声提醒，携池中无数砚台随她前去阻拦。
身后人影已经逼近。
王淮安停了笔，挥散身前流光，走去气息全无的白乐瑶身前，长叹口气，抬手写下一笔云字，艳阳高照的金陵城被一朵疾来的云朵遮去光亮。
是王家葬送了她们母子，那就一并带着上路。
无数流光重回藏书楼中，六层楼耕犁的陶夫子搁下锄头，一步行在院中，立王淮安身后，“身为楼主，守护王家兴亡便是你的责任，他的路是他自己选的，怨不得你。”
王淮安始终没开口问他，捏拳朗声道：
白相卿刚要开口，被院中目中无人的白乐瑶一声冷笑打断，几近癫狂道：“就凭王家一纸休书，就能了去这些年我在王家所受的苦楚么，我要这王家，一道随我去陪我的纪儿。”
王淮安伸出一指，以指作笔，指尖流光曳拽出虚影，盘旋而上的血云调转势头，与金色流光绕在一起。
以自身作引的白乐瑶指尖一阵吃痛，米粒大小的伤口朝外裂开，剥开她的指骨，一路沿着手掌朝手臂攀去。
“疯了，疯了，白乐瑶，你，你……”
院中血云已经溃散。
一袖剑河蜿蜒，将砚台悉数扫落，君不白横刀凉亭，半步不退，“院中有古怪，你去只会拖他后腿。”
王淮安扭头，望向伏在院石上的王淮民，望了许久。
凉亭之中，君不白一手剑河唤出，将她挡回池水中央。
如果兄长死了，如果今日在场的人都死了，他还是王家的子弟，还是那个受王氏尊荣庇护的王淮民。
两道血云吸去她太多生机，片刻功夫，她已无力站立，跌跌撞撞间摔在地上，珠钗散落一地。
少年回眸一笑，跨着马奔去远方……
五层楼中，竹海摇晃，竹不秋抿一口竹叶青酒，掠上竹海间一枝高耸的青竹上头，摇晃不停的青竹破窗而出。
“中书，你且退下，这道血云，非长生境不可敌。”
王淮民从血河中爬起身来，一身华服被血染透，瞧见死在院中的白乐瑶，愣神片刻，悲喜参半。
中书君正欲挥毫，脚下一阵微风将他托起，丢回七层楼中。
王淮安心知肚明，不能用王淮民一人生死来让整个王家涉险。
王淮安挥手，将驰援而来的梅听雪和竹不秋挡回楼里。
“爹，小心。”
六层楼中，枕袖而眠的陶夫子起身，从茅屋柳树下抄起一枚锄头，在新开的田中耕犁，新开的田里，大半的雏菊开出新芽。
王淮安怔在原地，兄弟二人，终归走向了殊途。
白乐瑶哭着朝那意气风发的少年一个劲地说抱歉。
天光变得刺眼，白乐瑶垂下眼皮，手臂上的裂痕从脖颈攀上脸颊，又从脑后蔓延去全身，深紫色锦衣染得通红。
院中宿水凉亭，君不白慌然渡上一身刀甲，一手御物决将砚清池推去洗砚池上。洗砚池水喧嚣不止，无数砚台破水而出，护在砚清池身前。
白乐瑶欣然笑着，这般剥骨食肉之痛，与当年生产时撕裂血肉的痛相比，算不得什么。恍惚间，她又回到了生产那日，襁褓中的胎儿在她怀中哭泣，小小的手死死握着她的手，那一日活下来的，是她们母子二人。
“快了，娘很快就来陪你了。”
本以为兄长会心软几分，一字一邢，比去宗祠领的五十杖责打在身上更加痛彻，贪福享乐多年的王淮民一时难以承受，肝胆破裂，昏死过去。
“泼出去的水哪有收回的道理，既然兄长如此挂念，不妨也一同随我去黄泉路上走一遭。”
被风卷入藏书楼的王淮安一步停在院中，背去左手，微微抬起右手，藏书中数万册书卷碑文一道化为金色流光，流向他体内。
“中书，提笔！”
王淮安在院中沉寂许久。
心愿将成，白乐瑶笑得愈加癫狂，双眼淌下两道血泪，她咬牙忍痛，抬起另一只手，毫不犹豫地咬开指尖，又一道血云从指尖绽开。
王淮民翘首以待，等兄长问他，他已想好几道说辞。
千载难逢的机会，怎能错过，王淮民迈出一步，血色浸染的华服拖出深邃的血河。
王淮安回身时，无数流光从藏书楼飞去他身前。
院中，王淮安的手不曾停下，指尖一道道金色流光弯转，血云作墨，在他指尖写出几页书来。
“纪儿，别摔倒了，快来娘这。”
王淮安沉声问道：“夫子见多识广，可知这血咒之术何人所为？”
下定决心的王淮安不予理会，朗声再言：
七窍淌血的王淮民仍在靠近，无数的血线在他身上疯长，此刻，他像一具牵丝傀儡。
二层楼静卧的兰老头摸着床沿起身，内息还没调匀，无人搀扶，挪去窗台处，沉一口气在丹田，蓄势而动。
“若是娘没把你生下来该多好！”
王淮安每写下一字，身旁金色流光更盛，头顶耀眼的天光都难掩其锋芒。
声音很熟，是整日跟在白乐瑶身后那个喜欢珍珠的少女。
院中，有雪影梅香，有青竹婆娑。
四层楼窗前净瓶落下几瓣梅花，抄书的梅听雪搁下笔，起身时从净瓶中折下那枝枯败的梅花藏在袖中，一步行出楼去。
“王淮民受王家恩惠多年，行径不端，屡犯家规，辱没王家名声，夺其王姓尊荣，领杖责五十，逐出王家，死后也不得入王家祖林，王家若有暗中助他者，与其同罪，一并处之。”
“娘，我得状元了，我们也去长安，看尽一日长安花好不好。”
端坐一楼的老夫子几步走出藏书楼，展在院中的纸卷几道蜿蜒，将各家家主卷回楼中。
院中怒看众人的白乐瑶一字未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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