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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上学也是断断续续。
她更好奇母亲会带自己去哪里。
季馨收拾好所有行李，在葬礼结束后便决然带她离开。
“你女儿？”萧婧看了一眼沙发旁屹立的女孩，她很瘦，晒得很黑，一双小兽般警惕的眼睛，穿着一条不合身的白色麻裙，裸露的双臂满是伤痕和旧疤。
七岁的季知涟，和母亲短暂居住旅馆一周，明显感觉到母亲在好起来，第一个征兆就是她开始重新打扮，烫头，涂艳色口红，透明肉色丝袜小羊皮高跟鞋，笑意盈盈，母亲似乎恢复到生病之前的样子。
没人再欺负她了。
与此同时，季馨选了一片毗邻南水公园的老旧居民区居住，以极便宜的价格租下，却花了大成本装修。
季知涟站在次卧里，目光不感兴趣地扫过木桌上的一副字帖，落在架子上的红色漆木相框，那是一张合照，一家三口站在雷峰塔下，萧老师紧抿着唇，身边的男人很高大，有一张阴郁俊美的脸，抱着一个穿开裆裤的小男孩。
季馨神情恍惚仿佛存在于另一个世界，她已经很久不用手机，桌上是碗凉透的面。
仿佛欺负她，就能获得某种群体优越感，渐渐愈演愈烈，成为一种比赛，他们在她的食物里放苍蝇，在她的书包里塞死老鼠，把拇指大小的蜘蛛塞进她的衣领，剪碎她的作业和头发——她皆麻木的不反抗，拳头攥紧又松开，脊背依旧挺的笔直。
她期盼母亲回来，又害怕母亲回来，但还是希望母亲能赶快回来。
打斗中，手臂意外骨折，却也硬生生扯下对方一大片头发来。
如释重负的是季知涟的外公外婆，两个老人对视一眼皆松了口气。陈启正则为季馨没有生下儿子而略感失落，但日子还长，他对自己有信心。
“贱人！贱人！你是贱人！你妈是贱人！你们都应该下地狱！”
直到一个调皮的男孩，为了让周围小伙伴高看自己一眼，一脚用力踢在她下|体，女童痛的挣扎发出呜咽，几个小孩大笑着在旁边围观，他们找到了玩具新的玩法，还意识不到自己的残忍。激烈挣扎中，她一头撞在他下巴上，男孩咬到了自己舌头，痛得哇哇大哭，觉得丢了脸，对她变本加厉的拳打脚踢。
她小声说，妈妈我饿了。见母亲木着脸，又鼓起勇气大声说了一遍。
萧老师大概三十多岁，头发在脑海编成一条粗粗的辫子，她穿着麻质的衣服，是个长得很有味道的女人，她曾是季馨高中时代的家教。
季知涟放下箱子，忍不住环顾着这个家，这是一个朴素而实用的家，家具不多，沙发和桌子皆有磨损和掉漆，看得出常年反复使用的痕迹。每样东西都摆放在合适的位置上，干净，整洁，一尘不染。
她从入学起就备受欺凌，她甚至不知道原因。
1995年11月11日九时十二分，季知涟出生于北城东城区。www.jingshen.me
“妈妈，吃药。”她擦干身上的血迹，闷不做声将水和药盒递给母亲。季馨接过药，对她莞尔一笑。
母亲哭的毫无征兆，她一挥手将那碗没吃完的面尽数洒落在地，一块碎裂的瓷片飞溅到她手背上，到了晚上肿起一个凸起硬块。
而她，在幼兽的世界，不反抗，只会被分食吃掉。
萧婧点点头，帮季知涟把箱子提到次卧，那里有个双层木床，又叮嘱了几句离开。
她不知道在此后长达八年时间里，她将再也见不到一手将自己带大的爷爷，不知道那部没看完的动画片结局——数码宝贝里那些被选召的孩子们到底有没有成功拯救了世界，亦不知道自己失去了最后一块短暂安栖的岛屿。
二十多天后，季馨再次带她离开。这次她们没有再固定停留在一个地方，生活变成了一场没有目地的漂泊，城市变成了短暂落脚的中转站，她不记得和母亲辗转过多少个城市，只记得两年时间，自己就转了四次学。
那时季知涟什么都不知道，她以为这只是一次短暂的出游，甚至没有带上外婆亲手给自己缝的、自己最喜欢的碎花小枕头。
那晚，季知涟一瘸一拐的回了家，却看到母亲维持着她出门上学前的姿势，在家里院中那把藤椅上盘腿坐着，邋里邋遢，很久没有拾掇过自己。
“来了。”她淡淡说，既没有与多年未见的好友重逢的喜悦，也没有热情的寒暄，她把她们迎了进来，然后独自进了厨房。
母亲的高跟鞋刚一站定，老旧的门就咯吱打开，露出一个女人沉静的脸。
也是那一大片的居民楼，季馨带着季知涟东拐西拐上了二楼，母亲拎着皮箱，高昂着头，像一只骄傲的孔雀，老楼的楼梯比正常的略低一些，季知涟不觉费力，只是身上裙子又扎又累赘，她握紧了自己箱子的提手。
季知涟模模糊糊的记得，生活的剧变似乎是一串连锁反应，伴随着外公外婆骤然离世，家里黑压压的一片乌云，父母亲也彻底沦为见面眼红的仇人。
季知涟不知道母亲的打算，装修起码要两个月时间，她们不可能一直住在旅馆。
父母离婚于她五岁时。
季知涟在那一刻终于明白一个不愿面对的事实，母亲保护不了她。或者说，她与母亲的位置不知不觉已经颠倒，母亲需要被照顾与保护。
仿佛一回头，那女童就在身后角落，咧着惨白的牙冲她笑。
他们第一次看到她哭了，声音像是小小的裂帛，苍白嘹亮，带着嘶吼：“我妈妈不是贱人！”
她的故乡——南城。
南城虽然叫南城，却并不在南方，它距离北城一千多公里，是个历史悠久的二线城市。
那个安安静静、内向害羞的女孩渐渐消失了，她在高海拔的地区晒出了一身小麦色的肌肤，平日里毫不起眼，但如果有人欺负她，她会比任何孩子都凶狠。女孩力气不大，但打起架来不要命，是全然不计后果的豁出去，牙、手肘，头部，皆是武器。
他就是在那时对季馨彻底失望，这不是他想要的女人，即使她非常美丽，但自小娇生惯养，难以控制，季馨对于家庭毫无助益，她甚至不愿长大。他不甚熟练的抱起哭的几乎背过去的女儿，摸到她脑后磕出的一个红肿大包，气的摔门而去。
幼时记忆里，父母只要相聚就会伴随着激烈争吵。吵来吵去，无非是那么几样，她嫌他应酬多，他嫌她爱玩不着家，谁也不让谁，最后在一片心惊肉跳的碎裂摔打声中结束。
季馨为了生她花了大力气，她还很年轻，很自我，脸上没有初为人母的笑容，只有面对新身份的茫然与无措。
夏天，她带她办了退学手续，再次打包行李邮寄，先转车，再乘坐飞机，她带着女儿去到最开始的地方。
季馨点了点头，一把拉过季知涟，扯出笑容：“她比你儿子大两岁。”
季知涟幼时被爷爷和保姆带大，爷爷是个团团脸的老头，一脸和蔼，烧的一手好菜。父亲工作忙碌，出差与应酬是家常便饭，母亲则在培训班当舞蹈老师，即使已生子，生活的重心依旧在自己身上，她喜欢聚会和结识新朋友，热衷于穿衣打扮，依然如少女般活泼娇俏。
“妈妈可能会残废。”季馨在厕所昏暗的灯光下坐在马桶上对她悲观地说道，看到女儿稚嫩的脸上涌起一阵内疚的恐慌，不知所措的给她手背上吹气，她心里忽然涌起淡淡的快意。
晚上吃过晚饭，她在母亲的督
母亲如梦初醒，放下行李，第一次给她做饭，锅里烧水，水开放盐，煮龙须挂面，等端到桌上就是一碗干巴巴的盐水煮面，有点坨，她狼吞虎咽吃了几口，有些反胃，迟疑着放下筷子。
季馨罕见的少话，只低头啜饮萧老师泡的绿色茶汤。
有次，陈启正晚上提前回家，看到妻子呼朋引伴在家中客厅大打麻将，一片嘈杂，而家里烟雾缭绕，瓜子壳和橘子皮撒了一地。老父亲出门和友人聚会，三岁的女儿无人照料，在房间里嚎啕大哭，她在婴儿车中连车带人翻倒，危险的卡在阳台和卧室的门槛上，哭的嗓子嘶哑，已经不知道过了多久。
她是新面孔，又是外族，班上没人见过她的父亲出现，甚至母亲也只在办转校手续时出现过一次，存在感极低。一个没有庇护的雏鸟，安静，内向，却有种格格不入的傲气。
季馨带着她搬到外公外婆在北城留下的家，矮矮的居民房，院里很多杨树，她看到有小孩点燃火柴，烧那些聚集在角落里棉花一样的杨絮，发出大呼小叫的雀跃声音。房子在三楼，是小小的两居室，她跟在母亲背后，一脚踏进去，窗户有缝隙，飘来隔壁做菜的味道，是让人咽口水的红烧排骨的香味。
最久待过的地方是昌市，待了八个月，那里海拔很高，阳光暴烈，孩子们大都是当地人，肤色黧黑，脸膛通红，黑溜溜的眼里有一种不谙世事的天真。
下地狱是孩子们觉得最恶毒的词语了，果然，女童有了反应，关注点却与他们不同。
台式电话线已经拔了，家里安静的仿佛一根针都能听见。陪伴她的是卧室里那台老式电视，白天还好，她可以在地上画粉笔画、听电视声音打发时间，晚上最难熬，那段时间电视频道频繁播放红衣女童失踪案，提示居民注意防范。她警惕楼道里所有在家门口停留的脚步声，更恐惧客厅里那巨大的、能映照出一切的窗户。
“就是！就是！”他们更起劲儿了，远远望去像是孩子们的一场狂欢。
女儿的伤势终于让季馨从昏朦中清醒过来。
但季馨胸有成竹。那是一个下着雨的上午，她给季知涟换上一身白色衣裙，衣裙是某种麻料，在肌肤上摩擦的很痒，后颈上的标签很扎，但她不忍打断母亲的雀跃，她不想当那个扫兴的孩子。
季知涟没有再上幼儿园，她在那座老房子里住了二十多天，母亲白天出门，给她留下饭菜，然后反锁大门，到了晚上再醉醺醺的回来。www.cuimei.m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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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女儿？”萧婧看了一眼沙发旁屹立的女孩，她很瘦，晒得很黑，一双小兽般警惕的眼睛，穿着一条不合身的白色麻裙，裸露的双臂满是伤痕和旧疤。
七岁的季知涟，和母亲短暂居住旅馆一周，明显感觉到母亲在好起来，第一个征兆就是她开始重新打扮，烫头，涂艳色口红，透明肉色丝袜小羊皮高跟鞋，笑意盈盈，母亲似乎恢复到生病之前的样子。
没人再欺负她了。
与此同时，季馨选了一片毗邻南水公园的老旧居民区居住，以极便宜的价格租下，却花了大成本装修。
季知涟站在次卧里，目光不感兴趣地扫过木桌上的一副字帖，落在架子上的红色漆木相框，那是一张合照，一家三口站在雷峰塔下，萧老师紧抿着唇，身边的男人很高大，有一张阴郁俊美的脸，抱着一个穿开裆裤的小男孩。
季馨神情恍惚仿佛存在于另一个世界，她已经很久不用手机，桌上是碗凉透的面。
仿佛欺负她，就能获得某种群体优越感，渐渐愈演愈烈，成为一种比赛，他们在她的食物里放苍蝇，在她的书包里塞死老鼠，把拇指大小的蜘蛛塞进她的衣领，剪碎她的作业和头发——她皆麻木的不反抗，拳头攥紧又松开，脊背依旧挺的笔直。
她期盼母亲回来，又害怕母亲回来，但还是希望母亲能赶快回来。
打斗中，手臂意外骨折，却也硬生生扯下对方一大片头发来。
如释重负的是季知涟的外公外婆，两个老人对视一眼皆松了口气。陈启正则为季馨没有生下儿子而略感失落，但日子还长，他对自己有信心。
“贱人！贱人！你是贱人！你妈是贱人！你们都应该下地狱！”
直到一个调皮的男孩，为了让周围小伙伴高看自己一眼，一脚用力踢在她下|体，女童痛的挣扎发出呜咽，几个小孩大笑着在旁边围观，他们找到了玩具新的玩法，还意识不到自己的残忍。激烈挣扎中，她一头撞在他下巴上，男孩咬到了自己舌头，痛得哇哇大哭，觉得丢了脸，对她变本加厉的拳打脚踢。
她小声说，妈妈我饿了。见母亲木着脸，又鼓起勇气大声说了一遍。
萧老师大概三十多岁，头发在脑海编成一条粗粗的辫子，她穿着麻质的衣服，是个长得很有味道的女人，她曾是季馨高中时代的家教。
季知涟放下箱子，忍不住环顾着这个家，这是一个朴素而实用的家，家具不多，沙发和桌子皆有磨损和掉漆，看得出常年反复使用的痕迹。每样东西都摆放在合适的位置上，干净，整洁，一尘不染。
她从入学起就备受欺凌，她甚至不知道原因。
1995年11月11日九时十二分，季知涟出生于北城东城区。www.jingshen.m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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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亲哭的毫无征兆，她一挥手将那碗没吃完的面尽数洒落在地，一块碎裂的瓷片飞溅到她手背上，到了晚上肿起一个凸起硬块。
而她，在幼兽的世界，不反抗，只会被分食吃掉。
萧婧点点头，帮季知涟把箱子提到次卧，那里有个双层木床，又叮嘱了几句离开。
她不知道在此后长达八年时间里，她将再也见不到一手将自己带大的爷爷，不知道那部没看完的动画片结局——数码宝贝里那些被选召的孩子们到底有没有成功拯救了世界，亦不知道自己失去了最后一块短暂安栖的岛屿。
二十多天后，季馨再次带她离开。这次她们没有再固定停留在一个地方，生活变成了一场没有目地的漂泊，城市变成了短暂落脚的中转站，她不记得和母亲辗转过多少个城市，只记得两年时间，自己就转了四次学。
那时季知涟什么都不知道，她以为这只是一次短暂的出游，甚至没有带上外婆亲手给自己缝的、自己最喜欢的碎花小枕头。
那晚，季知涟一瘸一拐的回了家，却看到母亲维持着她出门上学前的姿势，在家里院中那把藤椅上盘腿坐着，邋里邋遢，很久没有拾掇过自己。
“来了。”她淡淡说，既没有与多年未见的好友重逢的喜悦，也没有热情的寒暄，她把她们迎了进来，然后独自进了厨房。
母亲的高跟鞋刚一站定，老旧的门就咯吱打开，露出一个女人沉静的脸。
也是那一大片的居民楼，季馨带着季知涟东拐西拐上了二楼，母亲拎着皮箱，高昂着头，像一只骄傲的孔雀，老楼的楼梯比正常的略低一些，季知涟不觉费力，只是身上裙子又扎又累赘，她握紧了自己箱子的提手。
季知涟模模糊糊的记得，生活的剧变似乎是一串连锁反应，伴随着外公外婆骤然离世，家里黑压压的一片乌云，父母亲也彻底沦为见面眼红的仇人。
季知涟不知道母亲的打算，装修起码要两个月时间，她们不可能一直住在旅馆。
父母离婚于她五岁时。
季知涟在那一刻终于明白一个不愿面对的事实，母亲保护不了她。或者说，她与母亲的位置不知不觉已经颠倒，母亲需要被照顾与保护。
仿佛一回头，那女童就在身后角落，咧着惨白的牙冲她笑。
他们第一次看到她哭了，声音像是小小的裂帛，苍白嘹亮，带着嘶吼：“我妈妈不是贱人！”
她的故乡——南城。
南城虽然叫南城，却并不在南方，它距离北城一千多公里，是个历史悠久的二线城市。
那个安安静静、内向害羞的女孩渐渐消失了，她在高海拔的地区晒出了一身小麦色的肌肤，平日里毫不起眼，但如果有人欺负她，她会比任何孩子都凶狠。女孩力气不大，但打起架来不要命，是全然不计后果的豁出去，牙、手肘，头部，皆是武器。
他就是在那时对季馨彻底失望，这不是他想要的女人，即使她非常美丽，但自小娇生惯养，难以控制，季馨对于家庭毫无助益，她甚至不愿长大。他不甚熟练的抱起哭的几乎背过去的女儿，摸到她脑后磕出的一个红肿大包，气的摔门而去。
幼时记忆里，父母只要相聚就会伴随着激烈争吵。吵来吵去，无非是那么几样，她嫌他应酬多，他嫌她爱玩不着家，谁也不让谁，最后在一片心惊肉跳的碎裂摔打声中结束。
季馨为了生她花了大力气，她还很年轻，很自我，脸上没有初为人母的笑容，只有面对新身份的茫然与无措。
夏天，她带她办了退学手续，再次打包行李邮寄，先转车，再乘坐飞机，她带着女儿去到最开始的地方。
季馨点了点头，一把拉过季知涟，扯出笑容：“她比你儿子大两岁。”
季知涟幼时被爷爷和保姆带大，爷爷是个团团脸的老头，一脸和蔼，烧的一手好菜。父亲工作忙碌，出差与应酬是家常便饭，母亲则在培训班当舞蹈老师，即使已生子，生活的重心依旧在自己身上，她喜欢聚会和结识新朋友，热衷于穿衣打扮，依然如少女般活泼娇俏。
“妈妈可能会残废。”季馨在厕所昏暗的灯光下坐在马桶上对她悲观地说道，看到女儿稚嫩的脸上涌起一阵内疚的恐慌，不知所措的给她手背上吹气，她心里忽然涌起淡淡的快意。
晚上吃过晚饭，她在母亲的督
母亲如梦初醒，放下行李，第一次给她做饭，锅里烧水，水开放盐，煮龙须挂面，等端到桌上就是一碗干巴巴的盐水煮面，有点坨，她狼吞虎咽吃了几口，有些反胃，迟疑着放下筷子。
季馨罕见的少话，只低头啜饮萧老师泡的绿色茶汤。
有次，陈启正晚上提前回家，看到妻子呼朋引伴在家中客厅大打麻将，一片嘈杂，而家里烟雾缭绕，瓜子壳和橘子皮撒了一地。老父亲出门和友人聚会，三岁的女儿无人照料，在房间里嚎啕大哭，她在婴儿车中连车带人翻倒，危险的卡在阳台和卧室的门槛上，哭的嗓子嘶哑，已经不知道过了多久。
她是新面孔，又是外族，班上没人见过她的父亲出现，甚至母亲也只在办转校手续时出现过一次，存在感极低。一个没有庇护的雏鸟，安静，内向，却有种格格不入的傲气。
季馨带着她搬到外公外婆在北城留下的家，矮矮的居民房，院里很多杨树，她看到有小孩点燃火柴，烧那些聚集在角落里棉花一样的杨絮，发出大呼小叫的雀跃声音。房子在三楼，是小小的两居室，她跟在母亲背后，一脚踏进去，窗户有缝隙，飘来隔壁做菜的味道，是让人咽口水的红烧排骨的香味。
最久待过的地方是昌市，待了八个月，那里海拔很高，阳光暴烈，孩子们大都是当地人，肤色黧黑，脸膛通红，黑溜溜的眼里有一种不谙世事的天真。
下地狱是孩子们觉得最恶毒的词语了，果然，女童有了反应，关注点却与他们不同。
台式电话线已经拔了，家里安静的仿佛一根针都能听见。陪伴她的是卧室里那台老式电视，白天还好，她可以在地上画粉笔画、听电视声音打发时间，晚上最难熬，那段时间电视频道频繁播放红衣女童失踪案，提示居民注意防范。她警惕楼道里所有在家门口停留的脚步声，更恐惧客厅里那巨大的、能映照出一切的窗户。
“就是！就是！”他们更起劲儿了，远远望去像是孩子们的一场狂欢。
女儿的伤势终于让季馨从昏朦中清醒过来。
但季馨胸有成竹。那是一个下着雨的上午，她给季知涟换上一身白色衣裙，衣裙是某种麻料，在肌肤上摩擦的很痒，后颈上的标签很扎，但她不忍打断母亲的雀跃，她不想当那个扫兴的孩子。
季知涟没有再上幼儿园，她在那座老房子里住了二十多天，母亲白天出门，给她留下饭菜，然后反锁大门，到了晚上再醉醺醺的回来。www.cuimei.m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