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2. 夷山，夷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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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要不是张夷山的嘱托，她怎么也不会带他们逃亡。

    宴从月转身回头，恍惚一瞬，周身环境碎掉再重组，身处之境已然变换了一番。

    宴从月那是能做的只能是按他的嘱托带着他的父母逃亡。

    她刚刚也不知为何，要求见面的话脱口而出；也许，她是在后悔，后悔那时没有尽全力挽留，才会在这场梦里尽力地挽留。

    记忆逐渐回笼，他们刚刚在拜堂，她的脑子里出现一段她与张夷山对拜的场景。

    谁知道后面这把剑沾染了各种各样生物的血。

    她还是没有问为什么会出现现在一幕，成亲的确曾是她半生的夙愿。

    《曾有明月照沟渠》

    反而是她在叛军进京烧杀抢掠之时接走了他的父母。

    两人相顾无言，默默相望，他们都知这一趟凶险无比。

    宴从月的视线停在剑上，犹记得当年铸剑的场景。

    只有她知，他再也回不来，再也不能和她见一面。

    庭前雪愈下愈大，渐渐有没下前阶之势。

    宴从月牵着他，低语道：“那我也是一样的黏人，我同样在想你，想你什么时候会来。”她顿了一下，目光相对，“想我什么时候能看到你。”

    她看了看满脸微笑的张夷山，也轻轻一笑

    “我还以为见不到你了，我收到了你死讯，可你明明说过会回来见我。我还以为你食言了。我找了你好久，我想要是能找到你，就说明你没有死，他们都在骗我。可是我找不到你，找不到一点关于你的消息。”

    这把剑沾上了除张夷山以外的血，她的这把剑在铸造时不小心划破了他的手。

    “不叫我大人了？”张夷山佯做生气的模样，看到她无措的模样不禁好笑道，“要叫我夷山，知道了吗？阿月。”

    她的眼眸里情真意切切，似乎在说君心同我心。

    张夷山语气肯定：“不会的，我会一直陪着你。”

    外面的喝酒嬉笑声传进，宴从月神色一顿，推开门朝外面看去，目光里进入一个人影，是同样身穿喜服的张夷山。

    “我终于……见到你了。”

    建元五年，宋国皇帝沉迷炼丹之术，朝中术士横行；叛军四起，乱象横生。

    铸剑时他不小心划到了手，先为琅月开了锋，那时候她还想这一辈子或许只有这一次见血的机会。

    她满目的愁容自然都一寸不落地都进入张夷山眼底，他知她心中在担忧什么。

    所有的情感都在一瞬间爆发，两人十指相扣，紧紧相偎。

    宴从月没想到下一个梦就是他们分离的场景，她既想见又不想见他，分别的切肤之痛她不想再受。

    宴从月不禁思虑，这场梦马上就要到终点了吧，等他死，这一切就可以结束。

    他抱着她，神                                                色自若地踩过鲜血、越过满地的尸体，直直地走向门外。

    他自然是支撑她的每个想法，为她铸了把剑，后来机缘巧合之下铸成了一对。

    张府的大门在一片大雪之中打开，走出来一位清俊的青年，青年头戴官帽，身着朝服。

    场景再次变换。

    他身后的走廊尽头是一眼望去的红，一派喜洋洋之像。

    他们无一不是想杀了她，张夷山不一样，他只会在受伤后关心她。

    她应当不必伤心，她很快就可以见到他。

    他主动握住她的手，安抚地笑了笑：“别担心，像之前一样，在家里等我，我马上回来。”他又伸手摸了摸她的发顶，诚恳地询问，“好吗？”

    房内空无一人，她抬眼望去，红烛萤萤，已经燃去四分之一。

    就在宴从月看不清前方时一个冰凉又温暖的怀抱接住了她。

    城中排排房屋被素雪包裹，张府的宅院中也难有人气

    她不禁摇了摇头，脑袋有些不清楚，记忆也是模糊的，她抚了抚额头，闭上眼睛轻轻吐出一口气。

    宴从月伸出手接过一片雪，他们近日在商量最终婚期，所有的流程都已经走完，只差最后一项。

    宴从月无奈地自嘲，回忆但凡打了个头，她便不可抑制地全部想起。

    他会被派去剿灭叛军，虽说叛乱的人是他的同窗好友，可对方更是皇帝的子侄。

    “张夷山。”

    然而，这样好的人却被他们害死，她的眼底浮现淡淡血色，他们怎么能踩在他的血肉上风花雪月。

    宴从月垂首回忆，鼻尖微微浮过黄梅香气，那是四周蜡烛的味道。

    无人助他，她只能被动地等回他的死讯，那是她最恨自己的时刻。

    起初是因他不会刀剑，她便起了学些防身之术来保护他的心思。

    宴从月不禁叫了声：“大人。”她的语气也在他彻底转过视线时转变，“夷山，夷山。”

    张夷山听到声音，回过头，朝她示意点头，并微笑着挥了挥手。

    他还会在她惶恐不安时安抚她，他是她的避风港、是她的可依赖的支撑点，总是这么温柔、这么善良。

    他们在他死后恨不得立马扯清与他的关系，生怕叛军殃及他们,也将名义上是他们媳妇的她赶出门。

    他抬脚迈出门时，宴从月不自觉地陷入沉睡，门后的一切全都化为乌有，人、尸体一一变为碎片。

    宴从月静静地看着他，对眼前的一切疑问都吞没心底，她神色柔和地点头：“嗯，我有些想见你。”

    后来的事……宴从月的记忆一瞬间被理清，思绪清明无比。

    她抬头仰看天空，眼中情绪莫名。

    而今日是皇帝召张夷山入宫的日子，也是他们人生的转折点。

    他信步朝前，身后传来一阵焦急的脚步声。

    宴从月只得缓缓点头，张夷山见她的情绪好上些，又同她告别。

    张夷山眨了眨眼，随即开怀地笑：“我也是，没有一刻不想你。”他整个人扑拥住她，好似醉意上了头，双颊泛起红晕，“我们好像上午才见过面，哈、哈……可一不见到你我就会不由地思念，我是不是太黏人了？”

    宴从月的脸上缓缓划出一道淡淡的笑痕，她倏地将脸埋在他的肩膀上，似在寻求安慰。

    愤怒犹如当初一样死灰复燃，她的剑再次染上鲜血。

    他的声音熟悉、温柔，仿佛是从很久之前传到耳边。

    他是希望他的父母能给她庇佑，可他没料想到连血脉至亲也无法逃离“人走茶凉”这四字。

    他在受伤后仍会对她温和地笑，明明那是他写字绘画的手，他却为了她风轻云淡地安慰她。

    说话间，一双眼睛亮晶晶地看着她，语气里还有一丝不好意思。

    她已不是从前的她，感情也不似从前；她知道即将会发什么事，但她阻止不了。

    “阿月，我回来了。”

    她只想到了一件事，他连这也知道，她对未完成的成亲仪式的确极为挂念，她时常会想为什么偏偏要差最后一步？

    “是你的夷山。”

    无论重来多少次她都会毫无犹豫地对这些渣滓动手，害死夷山的老皇帝、邪僧……她还是会动手。

    她望着他远去的背影，所有的想法汇聚成狂风暴雨，让她不禁喊道：“夷山，一定要回来见我，我们一定要见一面。”

    他的目光也转了过去，再次留给她一个背影。

    只因这时全天下都认为死于叛军之手的张夷山与叛军有旧怨，最后族中将他的父母除名。

    此刻的她仿佛置身在人间炼狱之中，眼里溢满火光，耳边是从没停止的杀戮声，长剑上鲜血淋漓。

    他脸颊微醺，快步走过来，身侧带起一缕缕微风。

    安顿好他们之后便失了彼此的音讯，她也没有升起过寻找他们的想法，她恨着这些薄情寡义的人。

    一切纷扰都于他是无物。

    大雪包围京城，路上罕有行人。

    他的笑一如往常般温柔和煦，他还在以为他能像之前一样，安然无恙地回来。

    张夷山知道是谁，仍是缓缓回过头，一双沉静的眸子不动如山地看着她。

    宴从月又从脑海里搜罗出相关的记忆，她想起她在听到他的死讯后一直找他，怎么也找不到，意外接触到了一个未知的世界。

    发生了什么？

    他们相握的手不得不缓缓分离，她留不住他。

    抱着她的人顿了顿，沉声答：“是我。”

    当时，她看过信便知晓了张夷山的意思。

    *

    明眼人都得看出来皇帝这是想送他去死。

    对方与皇帝见的血亲之仇不是一个好友可以平息。

    宴从月痴痴望着他的背影，眼里的泪水再也抑制不了地落下。

    宴从月再清醒时，她正身披嫁衣坐在房间内。

    张夷山要是知道这些，该会有多难过，幸好他不知道。

    “阿月，是等急了吗？怪我，应该不要和那些家伙纠缠。”

    朝中术士玩弄权术，他是他们的眼中钉，在这个节骨点召他入宫，自然不会是什么好事。

    宴从月蓦地睁开眼，怔愣地看着眼前的人，喃喃道：“大人？”她伸手抚摸他的脸，称呼也不自觉地改变，“夷山？夷山？”

    她杀了那些作恶的人，可依旧没有他的消息。

    两人喝了合卺酒，坐在檐下看月升。

    同样的场景，同样的眼前人。

    “阿月，真像做梦，我还以为我会死在战场上，没想到能有机会回来见你一面。”张夷山神情专注地看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