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两个母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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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快让妈咪抱一抱。”

    “你看看吧，下午见你回来，你妈特地吩咐人回来打扫了一遍。”

    “不走了。”

    “就你贫嘴。”路悠显然被哄得开心，到女儿房间门口，殷勤地给打开了门。

    “要记得通知大家你回来了，只少打个招呼……”

    宋清在最辛苦艰难的时刻遇到她，她却从不嫌弃什么。想和宋清谈恋爱，就自己先表白，想和宋清结婚，拼了命也要获得家里人的认同，反而常常担心自己太过固执，给宋清添了麻烦，又担心自己的身体和年龄，担心自己并不能给宋清一个孩子。

    眼下，宋星言站在门外，盯着那个熟悉的门把，却突兀得有些紧张，握上去好一会，直到金属制的外包装饰都因为她的体温而变热，在临近深秋的寒夜里，沾上些湿润的汗意。

    岑霄当时抱着一本巨厚的实验数学习题册在做，书页翻得哗哗响，草稿打了一桌子，同时还要应付满脑子胡思乱想的宋星言，确实肉眼可见有些烦躁：“怎么到现在了你还不习惯呢？今年贵庚啊同学？我没记错你得十岁了吧？”

    彼时的宋清刚刚与家族闹掰，远走千里独自创业，在阳明举目无亲，却又不愿意再利用一点儿家族的威势，为了拉投资几乎跑遍了她能够得到的任何商贾云集的场合，这慈善晚宴，就是蹭了朋友的名额，跑来认识投资人的。

    宋星言腾出手给路悠擦泪，抬头间却看见远远站在走廊里的宋清。

    路悠比宋清大了两岁，是在一场慈善拍卖会上与她认识的。

    而路悠会出现，则因为路家是这晚宴的主办方。

    可路悠固执地想要个孩子。

    “我们的信息素匹配率很高，医生

    “洗漱用品也都放在卫生间了，你自己拿着用，有不合适的立刻告诉我或者你妈都行，要说，听见没有？”

    其实宋清一时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大概确实像是什么俗气的小说开场，为了躲避安保的宋清在天台上遇到了逃出来独自喝酒的大小姐。

    宋星言于是也张开双臂，紧紧地抱了上去。

    “你保证？”路悠怀疑地看向她。

    路悠的声音软软的，学起宋家家主的穹州口音，不地道，却把宋清的心给搓热了。

    “我保证。”宋星言笑，“而且至多三年，等我手上这个项目做完，毕了业，我就会回来，然后留在阳明。”

    说是晚宴，其实是路家办了来帮路悠相看alpha的。

    “哎呀——！”小小的宋星星同学捂起脑袋，于是比宋星星同学还小一岁半的岑霄同学也捂起脑袋，两个人面对面一起揉着头长吁短叹起来:“哎呀哎呀哎呀——”

    “还有衣柜，衣柜里的衣服都小了吧？你现在比你妈妈长得都高了，这些衣服肯定不能穿，抽个空，不，要不就明天，明天妈咪带你去买衣服吧……”

    还是路悠先反应过来，轻轻抽了宋星言一下，把人拉进玄关：“都到家了，怎么不进门啊？大半夜的，站在门口吹风，不怕感冒吗？”

    宋星言整个人窝在岑霄书房的沙发角落里，双手捧着自己的脸使劲揉了好几下：“理论和实践是不一样的......我还是想不通，为什么我生理意义上的亲生父亲是个女的。”

    “这哪算好久，才半年。”路悠抱怨，“算了，半年也行吧。”

    宋星言很难形容时隔五年重新回到这个被她称之为“家”的屋子的感受。

    “你又作何感想，宋星星同学？”

    眼眶红了又红。

    “我不该这么长时间都不回家，是我的错，所以不要哭了妈咪。”

    路悠这时候反而傲娇起来：“走吧，走吧，留在家里干嘛，家里也没余粮了，养不起你的。”

    可能是有些近乡情怯的。

    宋星言闭上眼，在心里默念了几个数，终于下定决心，不想门在这时从内打开了。

    “半年呢。”

    路悠絮絮叨叨半天，将房间转了一圈给女儿展示，忽然觉得这周围实在有些安静，扭头一看，宋星言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倒在她的床上睡着。

    宋星言继续哄怀里的人：“我有五年的探亲假呢，妈咪。”

    “倒是不亏呢！娶了她不就等于娶了整个路家主系的资源！”

    两个人突然地面对面，竟然有一时的怔愣。

    一个颓废的人试图安慰另外一个颓废的人，而那晚的星星很亮。

    “女性alpha，那叫女性alpha!你上生理课的时候到底在干什么？你的出生并没有任何父亲的事儿，你只有两个母亲！！含辛茹苦的母亲！”岑霄丢出一块橡皮，整好落在宋星言的脑袋上，“我要告诉清姨。”

    然后她招招手，示意宋星言过去。

    “床单被罩什么的都换了新的，洗过的，干净的，其他你的东西，这么多年我和你妈也没动过，你自己得空了，就自己收拾收拾。”

    即使路悠还有钱，有家世。

    “哎呦——”宋星言抱着路悠撒娇，“那我更得回来了，知名大画家路悠女士都没余粮了，我可不得回来找个工地干干活，补贴补贴家用啊！”

    但宋清自愿将那颗热乎乎的心奉给她。

    不过那都是以前的事情了。

    宋清也发现宋星言的视线，却不说话，也不走近过来，只是摆了摆手，见女儿点头表示意会了，便悄悄退回了房间里。

    即使是这样的宋星言，也知道宋清和路悠对她的爱是无法估量的。

    岑霄就只能闭嘴，合上她的草稿本顺了大概半分钟的气。

    宋清没有回答。

    路悠在女儿的怀里使劲儿吸着鼻子，一边抽泣，一边注意着不让自己的眼泪和鼻涕抹到女儿身上。这场景实在是有些好笑的，可放到这样一个时刻，不会有任何人会嘲笑一个终于拥抱到自己孩子的母亲。

    她摸摸宋星言的脸，怎么看也看不够。

    情绪在这时终于渲泄出来，路悠双臂大大地打开，说话都带了点哭腔，等着自己的女儿来给她一个拥抱。

    宋星言屈身匍匐到沙发上，给岑霄叩了一下：“拜托不要。”

    “我认识你，”大小姐眨巴着她那双浅棕色的眼睛，“你是穹州宋家的老二，那个不想当官，偷跑出来开超市的败...败家子儿——。”

    可有什么用呢？还不是生不出孩子。那些在晚宴上推杯换盏的oga们窃窃私语。

    不知何时过来的，站在路悠身后的宋清，双手搭在妻子的肩上，安抚性地拍了拍。

    她在拥有自主意识之后的很长一段时间里都不太能适应这里的生活，也犹豫过自己这种状况到底算是所谓的身穿还是魂穿。去和岑霄探讨，被岑霄翻了个巨大的白眼，说按照封建迷信来看这情况是投胎转世没喝孟婆汤。

    “我知道了，妈咪。”宋星言应声，咧开嘴笑起来，露出一口白牙。

    “这次回来我可以呆好久好久的。”

    “我不冷的，妈咪。”宋星言搓搓手，突然变得有些傻兮兮，像是小时候犯错了被抓包，为了不被禁足，努力争取宽大处理，“你看，云叔给我拿来外套穿的。”

    “我说，”岑霄一只手撑着额头，一只手戳戳自己书桌上那张全家福，“如果按照你说的那个世界的生物概念来看，我的亲生父亲不但是个女的，我的亲生母亲还是个男的。”

    “妈咪，别哭了。”宋星言边轻轻晃悠身体，边哄她“是我不对，是我不好，妈咪，妈咪……”

    “门当户对的人家谁要啊。条件差点儿的alpha倒是可以考虑......”

    路悠天生信息素失调，怀孕困难，这事儿她打一开始就没瞒着任何人，包括对她虎视眈眈的那些alpha。

    怀孕辛苦，孩子算什么，她宋清只是要一个路悠。

    “阿清。”路悠按住宋清的手，甚有些失神。

    “还有这些年你的生日礼物，之前你说有项目，不能寄收快递，之后你每一年的礼物我和你妈都帮你攒着了，你的那个藏宝的小阁楼我们没钥匙，就全放在你的小书房里了，你要记得拆开看看，谁给你寄了什么……”

    “而且你不是说在之前那个世界应该是有许多关于这个世界的作品的吗。”

    是不要告诉路悠她看到了的意思。

    “她不会再走了，对吗？”

    路悠嗔怪着瞪她一眼，见小孩确实穿着还算厚实的外套，又伸手进里面探了探，胸口热乎乎的，这才放心，但还是伸手搓了搓宋星言明显被风吹得冷冰冰的脸蛋：“还是要注意！”

    “之后我会年年放假都回来了。”宋星言继续说，“我保证。”

    毕竟对于大部分的alpha来说，一个无法生育的oga，即使再漂亮再有才华，也毫无可取之处。

    大概也意识到埋在成年的女儿怀里哭实在有些不像话，路悠有点儿不好意思地退出来，自己扯了张湿纸巾，边擦脸，边牵着宋星言的手带她回房。

    当然，这种事情在宋星言的童年里并不属于吃一堑长一智的那部分。她的前世记忆是随着年龄的增长逐渐回笼的，小孩的心智发育并不足以叫她能完全忍得住保守这样庞大的秘密和因为记忆恢复不全出现的bug问题，于是岑霄只能继续在当树洞和因为忍受不了宋星言的怪话而出手揍她之间来回切换。

    “哎呀……”路悠轻悄悄走过去，给即使睡着后也满脸倦容的孩子盖上了被子，“我怎么变得这样啰嗦了呢……”

    “妈咪生我生得很难，我妈妈知道我这样想，会生气的。”

    一派合群的笑声。

    “不走了吗?”

    就像路悠微醺之后的眼睛一样亮。

    “好久好久是多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