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第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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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但一想，冯依依很快就会有人陪了，因为在外求学的姑爷就要回来。这位姑爷可了不得，三年前就中了举子，真真的才貌双全。

    徐夫人噗嗤笑了一声：“你这丫头如此贪吃，怕是人家拿一串糖葫芦就能把你骗走，可长点心眼儿吧。”

    拐角处，郎君颀长身姿立于廊中，天边最后一抹霞光落在他的半边脸颊，似美玉雕琢，清新俊逸。一身简单的圆领青袍，无法掩饰世家子弟本来的矜贵底蕴，目光中天生带着淡淡的疏离冷淡。正是刚从冯宏达书房中出来的娄诏。

    别说一个世家公子，就是他这个跑腿儿小厮也会觉得心里别扭。

    冷风穿过檐下，摇着竹帘晃悠两下。

    窗边的姑娘十五六岁，浅浅一身水色袄裙，冬装藏不住那副婀娜，仅仅过了半年，便全部长开了，跟春日盛放的桃花似的。旁人不知道，秀竹做贴身婢女最清楚，那该长的地方可以点都不含糊，就性子还是没变，仍旧一副单纯。被人仔细护着长大的姑娘，总是什么也用不着操心。

    “婶婶，人生一世，就该吃自己喜欢的，做自己喜欢的，不要徒留遗憾。”

    鲤鱼，鱼跃龙门之意，娄诏志向金榜题名，一定会喜欢的。若真高中，打马游街是何等的风光？

    “别啊，”冯依依一只手伸出去，挡住那即将关闭的窗子，“我不冷。”

    冯依依准备将腰佩送给娄诏，算算，娄诏正是今日归来。当初拖人从京城弄来石料，又拖师傅加工，前后用了两三个月，这样看看完全值得。

    后面的话，清顺声音越来越低，不觉就脚步慢下来。

    冯依依倚在窗边，发尾轻落肩头，正看着外头光秃的梨树，枝丫上两只叽喳斗嘴的雀儿跳来跳去，闹得正欢。

    跟在冯依依身边的日子久了，秀竹也知道这家里平时没什么事情可做。夫人走得早，老爷只有冯依依这一个孩子，因此不比旁人家里热闹，可以姐妹聚在一起拉个话儿、作伴。尤其冬日天冷，老爷更不让人出门一步，护得跟眼珠子一样。

    那书院离着扶安城并不远，只是平时不准外人进去。也就是因为来求学，娄诏一段时间住在了冯家，郎君如玉，临风玉树，谁家女儿见了也会心动，冯依依亦是。当得知娄诏愿意入赘冯家的时候，冯依依吃惊了半晌，后来知道爹爹对娄家有大恩，娄诏对此也无意见。

    清顺咽了口口水，一张脸开始皱巴：“我去怎么回话？”

    那一晚，冯依依高兴得难以入睡，偷偷笑了一夜，藏在心底的梦居然成了真，世上最好的郎君被她得了来。

    冯依依坐在美人榻上，低头剥着手里的炒栗子，出锅没多久，正是最好吃的时候：“年底都是这么忙吧？爹爹也是，我有时一整天都见不到他。”

    冯依依看着眼前的灰衣小厮，腰板清瘦，正是一直跟着娄诏的清顺：“你跑什么？”

    没人回应，冯依依这才睁开眼睛，支着一条手臂撑起。

    冯依依点头，冲着徐夫人笑：“谢婶婶。”

    天黑的快，没一会儿外面便伸手不见五指。

    冯依依仿佛能看见那风光场面，嘴角不觉翘起，对那腰佩怎么看都觉得喜欢。半年前，她和娄诏仓促成亲，因为挂记学业，没几日娄诏便去了书院，期间只是来过两三封书信。两人在一起的时候，其实很少。

    冬日的庭院同样寂静，怪石嶙峋的假山比往日更加狰狞。

    冯依依应了声，随后将窗户关好，几步跑到了外间。秀竹赶忙叫住，找来斗篷为冯依依披在身上。

    徐夫人闻言，又是无奈一笑：“你呀，蜜罐里长大，是不知道愁为何物。”

    时隔半年回到这儿，他记得清这里的每一条路，大的，小的，暗的，明的……

    隔着小几，徐夫人坐在榻的另一侧，身材略显富态，脸上挂着和蔼笑意：“依依这是在挂念姑爷吧？”

    冯依依也没再等，让秀竹备了水，去了浴间沐浴。

    “买卖？”冯依依不解，娄诏一心科考，为何会出去应酬？他连房都还未回。

    一直没等到娄诏回来，看来是真的去应酬。那些做好的魏州菜到底是浪费了，凉透了也就没有原来的味道。

    她惬意轻闭着眼睛，听见脚步声进了房里，把手伸出床外：“秀竹，给我两块瓜子酥。”

    闻言，徐夫人也是正经了脸色，把一碟栗子肉推送去冯依依面前：“可不是，世道越来越乱。一会儿，让你徐叔派人去寻寻，不会有事。”

    冯依依把腰佩收好，仔细放进锦袋里，两头抽绳一拉，攥在手心中。

    冯依依不知道秀竹心里想了什么，只提到娄诏，脸上稍稍一热。

    门边站着一男子，身材高挑，臂弯间搭着解下的斗篷。烛火打在他的脸上，冷淡面色染着一层薄绯。

    清顺应下，心里觉得娄诏对冯依依委实冷淡了些。虽然不太熟，但是清顺觉得冯依依很好相处，尤其爱笑，没有别家小姐身上的矫情气。但转念一想，以娄诏的身份才情，入赘冯家，到底是心里头的一个疙瘩……

    收回视线，也无心看那木梁上的细致雕花，他转身往大门处走，脸色就似现在的天气，冷清淡然。

    烛光中，蜂蜜沾在红润的樱唇上，女子探出舌尖舔了一下：“真甜，真好吃！”

    身后传来脚步声，冯依依回头，见着贴身婢子秀竹从外间进来，手里捧着一个锦囊。

    娄诏的发带卷了卷，最后落在肩头：“过几日。”

    院中的小池子结了一层薄冰，隐约可见底下游弋的锦鲤。

    “小姐，你不怕着凉？”秀竹摇头，两步上去就要收了窗扇。

    一日赏尽长安花，风流倜傥少年郎。

    冯家是商户，外面看着宅子不怎么起眼，只是进到里面才会觉得有多大，修得多精致，却又不显张扬，并不比一些官家的宅院差多少，毕竟这是扶安城的首富之家。

    墙角花架上，一盆娇兰开得正好，淡淡香气萦绕在房内，正如那翩然走过的女子，明媚娇艳。

    冯宅大多时候都是这么的安静。

    还不能称呼冯老爷为岳丈，要称呼“爹”。

    冬日清寒，夕阳余晖冷冷的洒落，墙头染了一片橘色。

    身后，清顺追了上来，眼睛盯着自家公子的两条长腿，内心感叹人家走一步他得赶两步：“公子，老夫人派人来问你何时回魏州？”

    冯依依刚从石径上绕过来，就见着眼前人影跑过，脚步快得跟兔子一样。还是秀竹眼尖，喊了一声。

    “成。”清顺搓搓双手，拢进袖中，侧着脑袋瞅了瞅娄诏的脸色。

    “有话就说，还有何交代？”娄诏眼帘一垂，眼尾睨了一眼清顺。

    后面，下人来说，娄诏是跟着冯宏达在一起，并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

    娄诏往假山边看了一眼，一角靓丽紫色立在怪石前，天色暗沉，好像很快就会被黑暗吞噬。

    氤氲水汽，洗浴过后，冯依依披着松散的中衣出来。房中炭火很足，与外面的冰天雪地对比鲜明。

    “好看。”冯依依举起腰佩，对着窗外的亮光，玛瑙一层层的波纹正像是江河中的水波。

    冯依依接过来，澄澈双眼弯了弯，盛着几分期待：“拿来给我瞧瞧。”

    “小姐，紧赶慢赶的，那师傅终于赶在今日给做出来了，你看看成不成？”秀竹将手里锦囊递上。

    “哦，”清顺缩缩脖子，清了清嗓子，“老夫人还说，让公子带着少夫人一起回去。”

    说是入赘，但是娄诏的名姓未改，因为他要考试，改换了名姓便会没有资格。

    娄诏只觉头晕，入腹的酒液此刻发挥威力

    秀竹犹豫一瞬，遂收了手，只留半扇窗户：“知道你不冷，看两只鸟儿都能半天功夫。”

    清顺嗯了声：“少夫人，我先去了。”

    红色锦袋拿在手里，两根抽绳松开，冯依依两只手指从里面捏出一面圆形波斯玛瑙腰佩。看得出雕刻师傅技艺精湛，雕了一尾鲤鱼栩栩如生，在波浪中激进。

    娄诏下颌微扬，目光中是早已凋零的草木：“她身体不好，不回去。”

    冯依依眨眨眼睛，对这句话多少是认同的。她什么都爱吃，甜的、酸的、辣的，唯独不喜欢吃苦的。一开始冯宏达还管着，说女儿家如何如何，后来干脆随她去，他的女儿想吃什么没有？

    偌大的床上，被褥松松软软的，白日里晒过，还带着太阳的味道。

    这时，院子里进来一个婆子，走在门外：“小姐，姑爷回来了。”

    那人停下步子，待看清假山旁的女子，赶紧折步跑回来，弯腰喊了声：“少夫人！”

    “姑爷一定喜欢。”秀竹笑道，对冯依依的心思十分明了。

    “婶婶不准笑我！”冯依依面颊一热，虽然害羞，但也没过多遮掩，“外面太冷，我听说年底又乱，前几日有人当街强抢民女。”

    整理好，冯依依带着秀竹出了正房，大紫色的斗篷裹住了身子。经过院中那株梨树时，两只斗嘴的雀儿早已不知飞去了哪儿？

    。

    大冷天，清顺额上冒出汗珠：“冯老爷让公子晚上去见什么人，说是谈买卖应酬，这就要出门。”

    “带她？”娄诏停下脚步，好看的眉头蹙起，眼底滑走一抹燥意。

    冯依依在床上翻滚了两圈，已最舒服的姿势伸展着四肢，一头绸缎一样的黑发铺在锦被上，衣襟散开处露出白瓷肌肤。

    说完，冯依依捏着竹签插上一颗栗肉，放进盛蜂蜜的小碟里蘸了一圈，随后送进嘴里。

    说完，清顺便跑进游廊，往大门处去。

    徐夫人的男人徐魁，是冯宏达的结义兄弟，也是左膀右臂，多少年来一直住在冯宅，冯依依算是他们看着长大的，心中十分疼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