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第八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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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回到院子，冯依依看见西厢书房紧闭门扇，过去敲了两下门，里面没有回应，于是伸手推了门。

    “许是有人叫他吧？”秀竹道了声。

    “这回倒是真的，”秀竹从桌上拿起竹篦，梳着青丝发尾，“他偷着出去，也不知惹了谁，被打断一只手。

    冯依依抬手接了一片雪花，看着溶在手心：“年底本就乱，但是坏事总往他身上找，也是奇怪。按理说他这几日很收敛，管得也严，大晚上为何往外跑？”

    冯宏达轻抬下颌，回想起过往：“她为我放弃了许多，我该一辈子对她好。在乎她是否吃好，睡好，让她一生安好。”

    娄诏收回视线，道了声：“不用。”

    很快，书房中生了炭火，门上也挂了棉帘，郎中捋着胡子为躺在榻上的男人把脉。

    “老二，你平日认识人多，官府那边赶紧打点一下，咱不能吃这个亏。”冯宏德道，嘴角抖着，“你是没看见那小子的手，整个的骨头都碎了，也不知道能不能好起来？”

    本以为见了冯琦惨状，冯宏达会开口叮嘱以后不要乱跑，世道太乱之类话语。然而冯依依却见着冯宏达安静坐着，闭唇一语不发，眉间更是锁成了一个川字。

    人都说祸不单行，真真是印证在大房。

    “夫君？”

    听着冯宏德一声声的控诉，要把那贼人如何如何，意思再明显不过，是让冯宏达出钱出力。

    他动了动手，僵麻的手里似乎攥着什么。侧过脸，就看到有人趴在自己身边，睡的正香，细瓷般的脸上恬静淡然，长睫卷翘，柔软的唇角似乎带着笑。而他手里抓着的正是她的手。

    娄诏收回手，从榻上坐起，墨发落在肩头。这么多年过去，那场梦还是如此清晰。

    冯依依站了会儿，说了声告退便出了前厅。

    郎中仔细看了看，娄诏的腿也没什么大碍，泡了药之后，里面的淤青表了出来，养养也就好了，并不耽误走路。

    正看得昏昏欲睡时，榻上的人发出微弱声音。

    想着，她坐在他身边，抓上那只紧攥的手，想帮着擦一擦，却不想刚握上，反被他紧紧攥住。

    冯依依轻唤了一声“爹”，冯宏达没有反应，又唤一声，还是没有，直到冯依依伸手过去拽了冯宏达的袖口，后者才抬起头来。

    “她怎样勇敢？”冯依依看到了冯宏达眼里的光。

    冯依依坐正身子，不知为何觉得冯宏达似乎有心事，方才锁着眉的样子好像遇到解决不了的事：“爹，娘的样子我忘了。”

    冯依依和冯寄翠能说上几句话，平时出门也会结伴。看着人无精打采的，便提议改日一起出去走走。

    “没，才将开始下。”秀竹把冯依依从窗边拉走，“天还没亮，冯大爷就过来了，说昨夜冯琦公子被人打。”

    那边郎中已经诊断完毕，正收拾药箱。冯依依没注意到清顺的不自在，走过去询问娄诏情况。

    冯依依心中微微触动，娄诏一心科考，可是冯宏达却有意出手阻止，让他留在扶安城经营冯家产业。堵掉一个人本要走的路，那他是不是会觉得恨？

    娄诏修养两日，身子好起来，没什么事，就留在书房读书。

    不知是不是在运河边上冻得厉害，腿一动就疼，若不处理，明日怕是走路不会对劲儿。

    冯依依从床上跳下来，赤着脚跑到窗边，伸手去试冰凉的窗纸：“地上盖满了没？”

    书房中，炭盆早已燃尽，剩下一堆冰凉的黑灰，榻上并没有人。

    他放下书，坐去榻上，撸起裤管，腿上印着一片淤青。

    娄诏睁开眼的时候，口里干涩的要命。忘记是什么时候睡过去，只知道这一觉并不安稳。那一幕幕刀光剑影，被血染红的山谷……

    屋里太暖，雪天太静。坐着坐着，冯依依双眼就没了力气。

    “别，别砍了……快，快跑……”破碎的声线混着不稳的呼吸，从娄诏的唇边游丝而出。

    秀竹闻言，赶紧跑出书房。

    “是。因为在乎，所有会甘心付出。”冯宏达一脸疼爱，这一辈子他只为这两个女子，妻子，女儿。即便是拼命。

    冯依依一旁听着，这冯琦闯祸出事，为何大房总来这边，让自己父亲出去打点？上次被打，还非赖上娄诏，吃了亏总也不记苦。

    冯依依拍拍双手站起来，几步走到书案前蹲下，双臂

    “小姐，听大爷的说法，琦公子的手怕是会留残疾。”秀竹啧啧两声。

    冯依依没了看雪的心情，拿着娄诏的那本书坐在窗边看。字是识得，可是具体讲些什么，她似懂非懂。

    清顺长舒了一口气，撑着伞送郎中出去。

    “秀竹，快去找郎中，夫君像是得了风寒。”

    “嗯。”冯依依差点儿以为自己的手会被捏碎，疼得皱了眉。

    冯宏德不自在的别开脸，嗓子眼儿嘟哝一声：“被他娘惯得，看我回去怎么收拾他！晚上偷着出去，碰上几个亡命徒……”

    年节将到，大房那边是过不好了。

    清顺手一顿，觉得自己这话实在不该说，恨不得抽自己的嘴巴子。本来娄诏同冯依依之间就有些微妙，如此不是给人夫妻添堵？

    冯依依站在窗边：“昨晚没看出吗？病得这么厉害。”

    冯依依闻言一惊，收拾好就紧忙的去前厅。

    “什么快跑？”冯依依听不真切，再看娄诏的脸，猜想可能是梦里魇着了，她有时候也会这样。

    “昨晚你没跟着？”冯依依问，下人说娄诏和清顺昨夜是一同回来的。

    嘴角一平，再一眨眼之后，布着血丝的眸中恢复了淡漠。

    冯依依摁着娄诏的枕边，轻轻弯下腰去，想听请他嘴里在说什么：“你说什么？”

    看着安睡的冯依依，娄诏有一瞬心中居然生了羡慕，这样的安稳当真奢侈，连睡梦中都会笑。让他忍不住想去碰触，指尖碰上那柔软发丝的时候，又像烫到一般缩了回来。

    一开始，他并不习惯冯依依总出现在身边，后来也不觉得有什么。她不会多话，就是安静的吃零嘴儿，然后弯起眼睛一脸满足，好像吃到的是绝世美味。

    “依依，何事？”冯宏达问。

    因此，冯依依知道冯琦那只手怕是不会好起来。整个大房一片愁云惨淡，个个无精打采。老夫人疼小孙子，晕厥过一回，现在也躺在床上。

    “少夫人，公子他也没说，”清顺一脸懊悔，“想必是在运河那儿太久，吹了凉风。早知道我就该跟着他一块儿。”

    所幸，只是染了风寒，吃几服药，过上两日就会好。冯依依放下心来，又问了娄诏腿上的伤。

    “你娘啊，”冯宏达脸上有了笑容，一双目中发亮，“她是最好的女子，温柔，勇敢，美丽……”

    才十五岁的少年不学好，整日紧跟着一班纨绔混，这手真残了，那就是一辈子。

    冯依依绕过垂帘，一眼看见趴在书案上的娄诏。他还是昨日的衣裳，手里紧攥着一本书，像是看累睡着。

    回去路上，冯依依同冯宏达坐在一俩车上。

    。

    翌日，天落下小雪，飘飘悠悠撒着。

    冯依依往前凑凑，盯着冯宏达的脸：“爹，你这两天很累？”

    “你要不要吃？”冯依依见娄诏看她，举起自己手里的松子酥。

    “没有，”冯宏达摇头否定，大掌拍拍女儿肩头，“我是在想你娘，找一日去给她上坟。”

    回到冯宅，冯依依径直去了书房。

    娄诏听见关门的声音，视线落在榻旁的铜盆，里面药汤已经兑好，丝丝热气冒着。

    冯依依抿下唇，喃喃一声：“在乎？”

    家里来了长辈，总要上前问个安，冯依依走进前厅。里面，冯家兄弟暂时停了话语，冯宏德更是黑的一张脸，连着冯依依的问安也是随意摆摆手。

    唤了一声，没有回应。

    冯宏达沉吟片刻：“如今还是先给他治手，至于那做恶之人自然要查。话说回来，琦哥儿怎么又跑出去？”

    冯宏达摇头叹气，看着冯依依：“琦哥儿被人伤了，有空过去看看他。”

    冯依依懒懒坐在妆台前，对着台上菱花镜眨眼睛：“又被打？上次的笑话还不嫌丢人？”

    天冷，冯依依也去城东探望过。只是冯宏达并未让她见着冯琦，毕竟实在血腥。

    书房静了，上好的银炭烧着，没产生一丝烟尘，烘得屋里暖融融的。

    大房的姑娘冯寄翠，心情更是差到极点。她比冯依依大一岁，本来议亲的年纪，现在家里生了这事儿，哪里在顾得上？再者说出去，也不好听。

    “呃，”清顺嘴里磕绊一下，赶紧道，“我，我肚子疼。”

    。

    冯依依应了声，便安静的站去冯宏达身后。看着冯宏德的样子，想必冯琦是伤的厉害。

    这两天，冯宏达在帮着大房那边忙活。要说找人、打点，那也都做过，可是贼人就是没有一点儿踪迹，蒸发了一样。

    刚走到门外，就听见里面怒拍桌子的声音，那是冯家大爷冯宏德气愤的咒骂。

    “咳咳，公子早些歇息，小的先下去了。”清顺说完，兔子一样呲溜就没了影儿。

    现在是想抽也抽不回来，只能就坐在这儿守着。

    雪大了些，一团团的雪絮像是轻羽，柔柔落着。

    轻手轻脚走到娄诏身边，冯依依想抽走他攥着的书。眼神落在娄诏脸上，发现他脸色红的不正常，于是伸手一探，试到了那滚烫的体温。

    外间，婆子们正在准备洗漱的用具，弄出些轻响。

    冯依依扔掉书册，赶紧到了塌边，看到娄诏干燥的嘴唇微微张合，眉间紧紧蹙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