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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时间,厨房里只有水流动的声音。

    沈秋禾外面喊了起来,“王姨!你干嘛呢?磨蹭什么?还不快来和我把小钰送上楼。”

    小护士将手里的药放到沈娇怀里,声音不由得轻柔了好几个度,“如果有什么困难,可以跟我们医生说,而且现在是文明社会,有问题也可以找警察。”

    他抬手,慢条斯理的将扣子扣上,长发如绸缎披散,那张脸,哪怕顶着一个巴掌印,也遮掩不了那夺人心魄的艳色。

    “哈哈哈哈……沈娇,你怎么不去死呢?几年前那辆车怎么就没把你给撞死!”

    “小钰……”

    季成眠没说话。

    街边的梧桐渐渐染黄,风一吹哗哗作响,初秋的风已经开始带上凉意,季成眠拢了拢被风吹得泛凉的手指,缓慢开口。

    那是一种她从来没有见过的眼神。

    “那等她酒醒了,你和妈会让她跟我道歉吗?”

    “沈娇,你都这么大了,我以为你会懂。”

    —

    沈钰脑海里那根名为理智的弦彻底断了。

    下一瞬,被一双干燥的大手轻柔掰开,“没事啊、没事啊,不疼,先用凉水降温,再去医院。”

    她怎么也忘不了,那日在昏暗的走廊下,宋矍蹲在地上望向他的眼神。

    橙黄的灯光将厨房渲染成温暖的色调,他身形单薄,米色的睡衣被揪得皱皱巴巴,扣子不小心蹦开了一颗,露出一小截白皙的胸膛,在灯光下,泛着白玉一般的光泽。

    这场变故发生得格外突然,在场的所有人都没反应过来,只有坐在沈娇旁边的季成眠手疾眼快的拉了他的轮椅一把,才让他的脸躲开了那碗滚烫的汤,可他的下半身还是不可避免的被淋了个彻底。

    细小的珍珠爆开,露出底下的血肉,被水流冲刷,再引起新一轮的疼痛。

    直到出了医院,季成眠还在愤愤不平,“这都什么医院啊?一个小护士不好好看病,问东问西的,我非要投诉他们不可!”

    像是心底的想法被戳穿一般,季成眠的脸上闪过窘迫,可更多的是深深的无力感。

    按在水泡上的指尖顿了顿,最终还是放了下来。

    “所以,你也觉得是她的问题?”

    年轻的护士蹲在地上,用棉签小心翼翼的给那双手上药。稍一抬头,便对上青年精致得过分的眉眼,只是那张脸上顶着一个不和谐的手掌印。

    “她不喜欢你,你就不能努力让她喜欢你吗?如果不是你做了让她讨厌的事,那她怎么会不喜欢你?她喜欢宋矍,你就让给她。她不喜欢你的脸,你就别出现在她面前,实在不行、实在不行……”

    王姨看着青年满身狼藉的样子,心头哽了哽,张嘴欲开口,却被他轻轻的拉了下手。

    “你……”

    “这……”季成眠有些尴尬的笑了笑,“家里的孩子打闹,就……不小心洒到他身上了。”

    “我没事,王姨,你去帮忙吧。”

    “我想不明白,你为什么非要和你妹妹作对?我们家的未来都要靠着她,你把她得罪了,对我们有什么好处?”

    瓷碗碎裂的巨大的响声吸引正在厨房熬醒酒汤的王姨,她着急忙慌的推开门出来,结果看见青年全身上下狼藉一片,搭在膝盖上的手通红。www.linfeng.me

    可被沈钰一把甩开了。

    沈娇眯着眼,眺望头顶的天空。阳光从不吝啬自己的温度,平等地照耀每个人。

    她知道这种烫伤其实是很疼的,可在她上药的过程里,青年只是安安静静的垂着眼睛,一声都不吭。

    他幽幽叹气。

    沈秋禾又伸手去拉她。

    说着就要去拉她。

    “小娇,爸带你去医院。”

    沈娇举起自己那双伤痕累累的手,平静的看着他,“那这个呢?也让我当没发生过吗?”

    “你妹妹毕业了,进的是沈家的公司。她那么聪明,混得肯定不比其他人差,我们父子俩的下辈子全指望着她。”

    “你知不知道,这汤要是往上洒几分,他的脸就毁了。”

    刚毕业的小护士身上还带着没有被社会打磨平滑的尖刺,闻言瞪了他一眼,“怎么?他脸上的巴掌印也是在打闹的时候不小心甩上去的吗?那你家孩子手头可真准,正正的朝着人家怀里打翻呢。”

    沈娇垂着眼,看着自己的手背。水流拍打在上面激起密密麻麻的细小水沫,水沫散开后,露出下面通红的手背,上面的水泡几乎有黄豆大小,鼓鼓的,像一粒细小的珍珠。

    季成眠支支吾吾的站在原地,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季成眠看着他那双漆黑的眼,顿时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他的话停在原地,没说出口。

    “沈娇。”季成眠低声道,“你也知道小钰的脾气,你就当没发生过,可以吗?”

    “你们做家长的怎么回事?对方明明腿脚不方便,那么烫的汤怎么撒到他身上的?”

    就这么一小会,沈娇手背上已经起了几个水泡。

    然后那层皮便皱巴巴的贴在上面,被无情的撕掉,结痂,再撕掉,最后会变成一块丑陋的伤疤。

    “我……”

    可沈钰心底实在恨极,连带着看季成眠也格外不爽。

    可就在他的手碰到水泡的时候,厨房里多了一个人。

    眼泪从她眼眶滚落,坠进沈秋禾的衣领里。她靠在她肩上,微微扭头,看向那个坐在轮椅上的青年。

    就像他这个人,是丑陋的,结痂的,一点点腐烂掉的……

    “怎么?说了你的宝贝儿子,你心疼了是吗?说到底,你们不过都一样,一样的懦弱、无能!吃着沈家的,用着沈家的,到最后还要向着别人,归根究底就是吃里扒外的……”

    季成眠忍不住呵斥了她一句。www.jingzhu.me

    沈娇看着怀里那堆药,道,“算了。”

    他说话的声音有点小,季成眠一时没听清,“你说什么?”

    “你笑啊?你怎么不笑!”

    “够了,小钰!”

    “我又能怎么办?我对外是受人敬仰的季老师,可回到家呢?在你妈眼里,我连一条狗都不如。你让我给你主持公道,那谁又来给我主持公道?”

    “哎你……”

    沈娇不说话。

    她发了疯一般从沈秋禾怀里挣脱出去,端起餐桌上那碗还在冒着热气的汤往沈娇脸上砸去。

    季成眠有些艰难道,“她是你妹妹,做哥哥的就应该多让让妹妹。”

    永远都是这样,她身边的朋友只要见到他,都会被他吸引过去。

    沈娇垂下眼,“是她一直不喜欢我。”

    他问季成眠,“你觉得这件事是谁的错?”

    季成眠看见他这副样子,有些不忍的别过眼。

    “还好手背上的伤及时用凉水降温处理了一下,至于其它地方,被衣服盖着,没那么严重。”

    她看了一眼沈娇,最后把目光落在季成眠身上,“你是他的家长吗?”

    缓缓地,他勾唇笑了。

    “你这种人,活着有什么意思。”

    忽地,坐在轮椅上的青年抬起头,在没人注意到的地方,视线和她对上。

    “可你这……”

    可他还是感觉冷。

    季成眠懦弱了太久,他在沈禾面前完全丧失自我,面对沈娇的咄咄逼问,心底的那点愧疚渐渐淡去,随之涌上来的是另外一股情绪。

    “你是死了吗?怎么还不过来!你还想不想干了?”

    “沈娇,你二十一岁了,不是十

    季成眠闻言有些紧张的拉着轮椅,把沈娇往他那边带了带,“我们能有什么困难?都说了只是不小心。”

    最后她还是默默放下沈娇的手,低头匆匆嘱咐几句,“哪里痛就用凉水冲哪里,要是没有人带你去医院,你等着,姨待会儿带你去,或者你打电话叫救护车。”

    啪——

    外头传来沈钰的笑声。

    小护士还想再什么,就见坐在轮椅上的青年朝他露出一个很浅的笑,“谢谢你的关心,我没事。”

    摊在水龙头底下的手掌倏地收紧。

    王姨立马冲过去,推着轮椅进了厨房,把他的手抓到水龙头底下冲洗。

    言外之意就是,他永远也等不来沈钰的道歉。

    “小娇,小钰她只是喝醉了,并不是故意的,你……别记恨她。”

    沈钰就这样被沈秋禾半拉半扶的靠在她肩上,跌跌撞撞朝楼上走去。

    “爸。”

    餐桌自带保温功能,哪怕过去好一会儿,这碗汤依旧烫得不行。

    她踩着高跟鞋,踉跄着撑在桌子上,看着沈娇,“你现在心里肯定很得意吧?看着我被他骂,在那么多人面前丢脸,是不是很想笑?”

    像一个摆放在橱柜里的洋娃娃,精致,却没有生气。

    就连沈娇,也在难为他。

    “沈钰!”

    沈娇抬头看他,“我说,算了。”

    沈秋禾面色铁青的喊了她一句,“你喝醉了,我带你上去休息。”

    他看着沈娇,眼底带上哀求,“药已经开好了,没什么事我们就回去了。”

    沈娇忽地笑了出来,“实在不行,我就应该让她把那碗汤完完全全的泼在我脸上,好毁了这张让她生厌的脸。”

    季成眠点了点头,“我是他爸爸。”

    他伸手按了按,痛到麻木之后,手背上没有任何感觉。

    要是把水泡戳破了会怎么样?

    王姨抬头,抹了把眼泪,出了厨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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