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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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谢泠从案牍间抬起头来，对齐瑶道：“你先回去吧。”

    她知道苏娮不是寻常女子，可前些日子谢先生对苏娮的态度更让她好奇。

    …

    苏娮有些错愕，姓谢的要找她？她还原以为他不会再管。

    苏娮再无所顾忌，低头便咬上了死死抓着自己不放的那只手，而谢泠也似木头一样站着不动任她咬。

    齐瑶依言退下，殿内独他二人。

    她不记得这首曲名，可记忆却告诉她，她对这首曲子并不陌生。

    他时常去后院的梨花树下，等着他心爱的姑娘，一等就是数个时辰。

    苏娮气得涨红了脸，也不想多待，抬脚便出了雅月堂。

    那日，他本染了寒症，身子虚弱，却还是强撑着舞剑。

    “不用。”谢泠阻止了他，而后道：“你也出去吧。”

    谢泠绝不允许自己好不容易找到的线索就这么断了，厉声呵斥道：“都给我闭嘴！”

    此时的谢泠固执得要命，苏娮见他这样子又是吃错了药，心下也发了狠。

    弹琴一事自然难不倒她，可傅先生教过的那些实在过于简单，她反而觉着没什么挑战性，适才想着别的曲目，还真想到一首不一样的。

    谢泠擒着苏娮的手腕，力气有些大，不免有些痛。

    谢泠的手伸出去，接触到一片空气，只好缩回来。

    谢泠看着她道：“你怕了？”

    “衍哥哥以往教过我，可他嫌我笨，不愿耐心教我，还是你最好了。”

    谢泠对她的话漠不关心，还是死死扣住她的手不放，音线陡然抬高：“回答我的问题。”

    他死死盯着苏娮那边，不知道究竟看的是人还是琴。

    当她弹出第一个音时，竟发现意外的顺利，便接着弹下去。

    看着眼前这冷厉的眼神，苏娮后背冒起冷汗，小声说道：“我，我不记得了。”

    谢泠唇角藏着抹笑意，“你可知你欠下了几日的课业？”

    看着眼前这个眉眼肖似那人的女子，谢泠整个人如同魔怔了一般，当着齐瑶，闻月的面，几步上前，捉住苏娮的手冷声质问：“说！此曲你从何处习来？”

    “见过先生。”二人行了礼，端正站好。

    齐瑶弹完，这便轮到苏娮了。

    谢泠到底还是没有拒绝，示意闻月将琴拿给她。

    怕？

    苏娮仿佛已经被激怒，“我再说一遍，我不知道。”

    自那日后，除过日常上课，苏娮再也没有去过偏殿练字。

    “你放开我！”

    齐瑶从震惊中缓过神来，向谢泠行礼后追了出去。

    齐瑶和闻月立刻闭紧了嘴，不敢多说一个字。

    但比起学琴，她似乎更喜欢他弹琴。

    她既是他的学生，他就不能坐视不管。

    谢泠打量着眼前的女子，也不知她这几日做了什么，整个人看着与以往大不相同，竟是跳脱了些，再也不复往日那个温婉的面孔。

    一旁，细心的闻月却发现，自家主子神情有些不对劲，心中不免担忧。

    齐瑶心急到了嗓子眼，眼看谢泠要发火，连忙求情道：“先生，娮娮或许是真的忘了。”

    可一日，她舞剑舞累了，便将长剑丢给他，“你来，什么便宜都让你占尽了，我也得讨要回来。”

    齐瑶又被震惊到，嘴巴张开，简直不敢相信眼前这一幕。

    谢先生未在她面前提过苏娮，她也识趣，只字不提。

    “先生找你。”

    苏娮见他还不放，不觉又用了几分力。贝齿刺破皮肉，嘴里混着一股铁锈味儿。

    得了谢泠首肯，苏娮和齐瑶便去挑琴。www.cuirao.me琴架上搁着许多，可苏娮却未看中，而是盯着案上那张焦尾。

    他知道她的难处，只是说：“无忧，我近日谱了新曲，你听完再走好吗？”

    你!苏娮一时无话可说，不满地瞪着他。

    她哪里知道，只要她喜欢，他就能不惜一切代价满足她。

    谢泠又道：“你大约是心不静的缘故，今后弹琴，做事，尚需心静。”

    苏娮专心弹琴，齐瑶一时听得入迷，二人也未留意谢泠的神情。

    闻月有些担心，“主子，我还是替你处理一下。”

    这边，苏娮射完最后一支箭，一转身就看到齐瑶朝她走来。

    姓谢的，是你先招惹我的。

    然，谢泠对此事却不闻不问。

    一曲终了，谢泠评道：“曲子确无错漏之处，不过缺了些情感。”话毕，他亲自过来示范，纠正了些不妥之处。

    彼时，苏娮在武场射箭，也不知是不是和自己较劲，红心靶上钉着许多箭头，下面散落不少断裂的箭支。

    “先生还是就事论事为好。”

    这怎么行！

    偏殿内燃了沉香，烟气袅袅，味道浅淡，最是平心静魄。

    苏娮的字典里可鲜少有这个字。

    “先生，我可以用它吗？”苏娮用手指了指。

    谢泠望着那枚新鲜的齿痕，久久失神。

    他只听了第一个调，思绪就控制不住回到几年前。

    齐瑶笑着接过她手里的长弓，放到一旁的架子上。

    眼瞅着好日子到了头，苏娮叹了口气，随齐瑶去了偏殿。

    教琴，却是他求之不得。他当即应了，日日陪她练琴。经他一番手把手地教，无忧进步飞快。

    苏娮实在受不了这迫视，异常恼火，“谢泠，你疯了吗，快放开我！”

    齐瑶不知道她练了有多久，不过还是惊讶于她对力度和准心的把握。

    谢先生往日里不苟言笑，清冷高洁如山巅白雪，可那样稳重知礼的人，竟也会情绪失控？

    无忧一边抚琴，一边看着他舞剑，不住叫好。

    无论风霜雨雪，他都会等下去。

    琴音起调柔和，如流水潺潺，听着莫名心静安宁，悠远而绵长的调子缓缓铺陈，为轻快起伏的后调铺垫。

    苏娮道：“先生圣眷正浓，公务繁重，学生愚钝，就不劳先生操心了。”

    齐瑶便弹了一首她极为熟悉的《桃花引》，琴音低缓，曲调和鸣，令人听了心情舒畅。

    谢泠对这目光视若无睹，

    她切实清楚，这样的本事没个几年是练不出来的。

    苏娮很无语，可她真的什么都不知道啊。本想说这曲子她本来就会，可一看那眼神，她又很快将话咽下去。

    积压了数年的暗潮一下子冲破心房，一种名为想念的心绪袭来，让他仅剩的理智快要溃不成军。

    他看着她唇角弯了又弯，他从未向他坦白心意，便觉这样已经很好。

    “主子！”闻月看呆了，连忙上前推开苏娮。

    闻月纵然气愤，可又能如何，毕竟苏娮说的是实话。

    没人知道，那首曲子意味着什么。

    那首曲子存在脑海中，一直断断续续的，不过经她一番细细琢磨，总算理出一小段完整的调子。

    “你怎么来了？”

    谢泠对上他的眸光，质疑道：“你怎知我近日一定繁忙呢？”

    齐瑶将曲子重新听了一遍，顿时心生敬佩；“先生果然指得要法，傅先生也曾这样说，只是学生愚笨，不得要领。”

    谢泠眸子泛红，不由分说，“胡说八道！”

    无忧做完任务回来后，却缠着他要学琴。

    苏娮接过试了几个音，果然音色极正。只是她还没有想好要弹的曲子，便让齐瑶先弹。

    那时，他尚在大燕国为质。

    “铮！”琴弦断了。

    此时的谢泠，与方才截然不同。

    苏娮早已领教过谢泠，拿捏不准他这次又要做什么，下意识避开，“先生这次又要做什么？”

    苏娮唇上沾了几抹血迹，却被她轻笑着抬手抹去，对上闻月气愤的目光道：“是你家先生先招惹我的。”

    过往种种如一枚利刺，深深嵌入内心深处，是他永不可脱的执妄。

    少女点点头，倚坐在梨花树下，听他抚琴。

    谢泠此时才感受到手腕上传来的丝丝痛痒，低眸一看，是一圈清晰无比，夹杂鲜血的齿痕。

    曲名为《离落》，起调低缓，如和煦微风，中间激昂起伏，渐成肃杀之冷秋，终调大气磅礴，余音收尾。

    闻月只好退出了雅月堂。

    齐瑶自然没胆子不去练字，日日点卯一般按时候着，谢泠也用心地教。只是，平白少了丝兴味，好似什么东西变了。

    的确是他家主子……

    谢泠除过批阅文书，尚要批一众学生的课业。可是已经许多日，不见苏娮的答卷。

    无忧听了一半，抽出长剑作舞，凌厉极富气势的剑招配此曲相得益彰，微风袭来，梨花拂落飞扬，落在衣袖间，翩翩如蝶。

    于是，某一日，齐瑶来传话。

    一次，无忧越过墙头，来向他告别：“长公主又给我派了新任务，多则一月，少则数天，恐怕不能来看你了。www.yingze.me”

    原来是催她交作业。

    没了谢泠约束，苏娮便有了充足时间，继续肆无忌惮。

    有时，无忧来的迟了，他也不怪她，只是默默递上一杯热茶。

    这一声响将谢泠彻底拉回现实，苏娮看着断裂的琴弦，不知道怎么办才好。

    谢泠比她身形略高些，很容易就看见她头发上沾了一片细小木屑。他不自觉上前，想帮她取下来。可是苏娮却会错了意，往后退了一步，避开他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