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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不是。”祁夜熵淡淡道。

    祁夜熵蹙了蹙眉:“何事?”

    “怎么可能,你小师姐还不到化神期,怎么可能瞒得过你的眼睛,”黑猫不以为然,“除非……”

    这样的好样貌, 即使是匆匆一瞥也很难忘怀。

    比如她喝醉了酒不停念叨的“奶奶”,他也去查访了,戚念瑜的老母是在戚灵灵七岁时死的,活着时不喜欢戚夫人,因此也不待见大孙女,祖孙俩根本不亲近,奴仆中也没有对得上号的人。

    祁夜熵:“想必也查过了。”

    “以城主方才所言,令嫒自幼温驯,甚至有几分怯懦,”对方盯着他的脸道,“却在一夜之间性情大变,城主难道不怀疑?”

    对方却不置一词,只问:“城主还记得什么?”

    “不会吧……”它不太能接受,“试炼秘境和真实世界是两码事,仔细看总能看出破绽的……”

    而那人又是裴谌。

    待人走后,祁夜熵屏退侍从,黑猫慢慢从屏风后面踱出来,用幽灵般的绿眼睛打量了徒孙一眼:“对你岳父够狠的喵。”

    戚念瑜顿时着了慌:“阁……阁下何意……”

    连她“随手”捡来的那条锦鲤也不简单,他后来找人查过,原来她是天地间祥和之气孕育而生的灵鲤,有数百年的修为,化成原形是因为当初替一个人挡了雷劫。

    小时候的事戚念瑜还能答上一些,因为那时候他得在发妻面前装个慈父,对第一个孩子也还有点天然的舐犊之情。发妻死了以后,他就对大女儿不闻不问了,因此只有个模糊的印象。

    “霍震廷呢?”他狐疑地四处打量,怀疑是不是有人想捉弄他。

    他想起三年前和小师姐一起进试炼塔,秘境中的人们都对自己的处境一无所知。他们都当自己的世界是真实的世界,却不知那只是一个片段,他们的爱恨情仇乃至于整个人生,都是为了他们这些外来的试炼者而存在的。

    祁夜熵点点头,向侍从吩咐道:“带回去。”

    他顿了顿:“棋盘上的棋子会知道自己身在棋局中么?他们能看见执棋的手么?”

    祁夜熵一哂:“城主直到现在也不曾问过一声,小师姐这几年过得如何。”

    正思忖着,黑猫“喵”了一声,打断了他的思路。

    祁夜熵抬起头,目光越过阑干,望向草木青翠的庭院:“或许这里对小师姐来说只是个试炼秘境那样的小世界吧。”

    戚念瑜噎住,但还是厚脸皮地恳求:“老夫是受贱人蛊惑蒙蔽,都怪那金翅大鹏离间我们父女……”

    那时候他不过是个铁尾鲛奴而已,有什么可怕?汤元门其他人都不怕他,只有同情怜悯,他们的反应才是正常的。

    祁夜熵不承认也不否认, 淡淡道:“有些事想问问城主。”

    她是什么时候知道他祁夜身份的?真如她所言是入他灵府时?

    祁夜熵是以本来面目见的便宜岳父, 他淡淡道:“死了。霍家堡已易主。”

    比如她入门试第一天就把问道天阶弄坏了。

    在暗无天日的地底深处挖了三年多矿, 他早已不是那个意气风发、儒雅俊逸的盛年人,此时的他脊背微弓,发间生出了几缕银丝,病态苍白的皮肤也爬上了几缕皱纹。

    “除非小师姐并不是这个世界的人。”

    戚念瑜定睛看了看他,忽然觉得此人有些面善, 似乎曾在哪里见过。

    戚念瑜的脸色着实精彩,刹那间变了好几变,最后变成死人般的青灰,但他仍然垂死挣扎:“虽说灵灵和老夫有些龃龉,但父女没有隔夜仇,老夫知道她心里还是有我这个爹的,若她将来知道此事,恐怕生出什么误会……”

    小师姐这个人,一旦心虚肯定会躲着他。

    祁夜熵:“她不说,不是不想就是不能。”

    他努力思索了一阵, 忽然恍然大悟:“你……你不是那……”

    “我也未必看得出来。”祁夜熵目光沉沉。

    出试炼塔后很长一段时间,祁夜熵百思不得其解,直到得知裴谌被天极斩邪阵选为阵主,一切才仿佛迎刃而解。

    戚念瑜全然试探不出他的态度,便知此人不好相与:“阁下尽管问,老夫定当知无不言。”

    他咽了咽口水 ,旁敲侧击道:“不知阁下为何打听这些,可是小女有什么地方得罪了阁下?”

    他不敢乱编,只好支支吾吾地给出些模棱两可的答案。

    他在地下与世隔绝, 监工不会把外面的消息告诉他们, 因此他听说赤炎山主人要见他时, 他还以为指的是霍震霆, 直到看见高踞主座的是个陌生的年轻人,他还颇觉疑惑。

    他顿了顿:“或许是随了她母亲刚强执拗的性子。”

    “她答应过我不会走。”祁夜熵道。

    恐怕小师姐在第一次见他的时候已经知道他是谁了。

    “我是想,你与其在这里猜来猜去,”黑猫一边觑他脸色一边道,“为什么不直接问你小师姐?她那么稀罕你,一定会告诉你的。”

    连他们脑海中的记忆也都是假的。

    “孽障”两字差点脱口而出, 好在三年地下经历教做人, 不可一世的大城主明白了人在矮檐下不得不低头的道理,悬崖勒马地把那两个字吞了下去。

    她身上的疑点远不止这些。

    两种情况他都问不出什么结果,只会徒增她的心虚和苦恼罢了。

    他们只见过几面,也没什么私交,但她似乎很了解裴谌这个人。

    祁夜熵若有所思道:“我总觉得小师姐仿佛能未卜先知,一开始就知道裴谌是那个天选之人。”

    男子闻言笑了笑:“谁说小师姐得罪我?她和我不日将结为道侣。”

    这一切的一切好像串成了一张网,他们都在网中,小师姐似在网中,又似游离在外,仿佛只有她能纵览全貌……

    她还是唯一一个能拔出他体内透骨钉的人。

    黑猫不禁打了个哆嗦,尾巴高高竖起,也不知是被这个猜测吓到,还是因为男人平静的语气中有着某种令人毛骨悚然的东西。

    男子压根没有回答他的意思,两名侍从已经一左一右将他架了起来。

    “那是因为我们在秘境之外,”祁夜熵打断它,“秘境中人却不知道自己是假的。”

    “若老夫没记错, 阁下与小女有些……渊源?”他不知道两人如今是什么关系,没把话说死。

    戚念瑜心头重重一跳,但见那人眼神锐利如刀锋,知道隐瞒无用,用衣袖抹了抹额上冷汗:“实不相瞒,老夫的确怀疑过……”

    戚念瑜是过来人,男女之间的事最不好说,他当年对原配也曾十分倾心,后来却只有怨怼。眼前人既然有这般能耐,想来当男宠那段岁月是他一生之耻。再一想那逆女气死人不偿命的德性,绝对是把人得罪死了。

    祁夜熵淡淡一笑,笑意不入眼底:“城主不曾怀疑过令嫒被人夺舍了?”

    对方倒是没什么愠色,始终不冷不热的,一张不似凡人的俊脸上没什么表情。

    戚念瑜被他猜中,有些讪讪的:“老夫也是以防万一,不过并无任何异样。”

    戚念瑜不由想起三年前的那场宴席,就是从那天开始,戚灵灵一反常态,公然忤逆违抗他这个父亲,成了不折不扣的孽障。

    戚念瑜很快发现对方问的都是些琐碎的小事,从饮食起居的习惯, 到年幼时的经历, 乃至出生时的体重、长短, 灵根八字,开蒙时读的书、习的术法,身边有几人伺候,分别司何职……巨细靡遗,简直就像是要给戚灵灵这个人写一部编年史。

    戚念瑜:“阁下高抬贵手,老夫与那逆女早已恩断义绝,她如何得罪阁下,老夫一无所知,若是阁下要对付她,老夫愿效微劳,大义灭亲……”

    “你怎么知道?”黑猫伸了个懒腰,“一个人突然想开了,或者经历剧变,都可能性情大变的。再说你小师姐的神魂动没动过,就算戚念瑜看不出来,难道你还看不出来?”

    比如那次菌子中毒,她讲了许多“家乡传说”,他后来特地遣人去朱雀城一带打听,大部分传说当地人根本闻所未闻。

    祁夜熵连一个眼神都懒得给他,冲侍卫挥了挥手,两人熟练地用破布把戚念瑜的嘴堵上拖了出去。

    祁夜熵也不客气, 便开始询问戚灵灵的事。

    还有斗妖场初见时,她和霍氏兄弟周旋已是命悬一线,却仍然救了他。

    戚念瑜很快就被带到了霍家堡。m.yyun.net

    “的确,小女性情突变,老夫亦十分意外,”戚念瑜斟酌着道,“许是因为丧母多年,老夫又长年在外,不能及时管教,以至积怨深重,一夕之间爆发。”

    再比如她一个炼气期修士,却能撬动天极斩邪阵的压阵法器,而他正是因为她的无心之举才得以逃出深渊。

    然而越是这种捉摸不透的态度越让人心慌,戚念瑜后背上冷汗涔涔:“女儿家大了,为人父者也不便事事关心……何况老夫在地下关押数年,整日浑浑噩噩,许多往事都有些记不清了……”

    不对,祁夜熵想起她醒来后的反应,并没有多少震惊和畏惧。反倒是当初刚把他从斗妖场捡回来的时候,她似乎很怕他。

    比如上元集市上,她从夙愿箱里拿出来的那张奇怪的纸片。

    戚念瑜一边装作冥思苦想,一边察言观色——重要的不是他记得多少,是对方想听什么。

    黑猫后背发寒:“你的意思是……”

    黑猫眯了眯眼睛:“如果这里真是小世界,哪天她要回家了你打算怎么办?”

    就是在秘境中,他发现了小师姐对裴谌的矛盾态度,她鄙夷他,设计他,但又关注他,执意冒险救他,甚至一开始参加比赛就是为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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