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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当日下午,夜老爷子便去了。

    抱着他的男人没应声,白方宸用手肘怼向身后,“问你话呢,别每次都装哑巴,你下面不是有人吗?把他们喊来问问不就知道了。”

    手掌滑落,病床上的人噙着笑缓缓闭上眼,同时,好像有一把尖锐的刀直刺进夜安的心脏。

    男人将刺猬送到他手中,“它叫白三,非常乖巧,我一直在为他寻一个主人,你会好好照顾它吗?”

    他用昏花的双眼将面前人从头打量到脚,望着望着眼尾就泛起红色,要不是现在年纪大了,只怕要如从前那般哭出来。

    “是吗?那就……好……”

    “谢谢大哥哥,可妈妈说过不能收陌生人的……哇,小刺猬!”

    “小家伙,这么冷得天,你一个人在这里做什么?”

    ……

    “没想哭的,眼泪自己掉下来了。”

    “夜家会很好,你可以放心去了。”

    “宸宸想见你,你进去吧。”红着眼眶的梁岚推开病房门出来。

    小男孩努力仰着脑袋,似乎在寻找什么东西。

    来往的行人匆匆而过,没人注意到一棵几人合抱的老槐树在积雪下压弯了腰,过了很久才有个十岁左右的小男孩在树前停了下来。

    “等我们相遇的时候,我再告诉你答案。”

    “老祖……你总算来看我了!”

    “往前不行,那就往后移。”夜安发话。

    “九十三年后!”白方宸愣住,对这个结果一万个不同意,“两位鬼差大哥,你们看能不能给我走个熟人权限,插个队往前挪一挪。”

    九十三年后,夜安早回黑玉棺睡觉去了,他那时候投胎转世守活寡吗?

    老爷子的葬礼上哭声连天,墓碑前的夜安一如既往的平静,生离死别这样的事情他已经经历太多了。

    这一日,夜老爷子在床上艰难睁开眼皮,浑浊的老眼盯着天花板看了十分钟才幽幽叹了口长气,让人叫来了夜安。

    医生请了,各项检查也做了,依然不见好转。

    你这幅模样,我是真心疼不起来。

    九十年后,一位满目红光的小老头躺在躺椅上,捧着陶瓷碗有一口没一口喝着,老人虽然满头银发,满脸老人斑,可精神头看起来很不错。

    “他下辈子投胎在什么时候?”夜安指着恋人问道。

    夜老爷子咧嘴笑了笑,布满皱纹的手搭上夜安的手背,轻轻拍了拍,“多谢……先生陪我走这最后一断路,夜家有您这位老祖宗守着,我……很安心。”

    “这东西可保他们一世平安。”

    夜安坐在床边,微微点头,“好。”

    夜安握住他的手,放在唇边轻轻落下一吻。

    嘴里没几颗牙的夜青扯着嘴笑了,嘴唇深深地瘪了进去,说话都漏着风。

    “我……我听到有人在呼救,可我找不到呼救的人在哪。”小孩明显有点怕生,声音窃窃的。

    “儿孙自有儿孙福,我这老家伙也不求别的,只愿他们平平安安健健康康就好。”

    “先生……夜离那小子性子太直,不会变通,这些家业他守着还成,其他我就不多想了,只希望您在他遇到困难时能照看着点。”

    鼻间喷出两道黑气,黑无常哼哼唧唧没说可以,也没说不行。

    望着男人手中那只憨态可掬的小家伙,小幸立马忘记了妈妈说过的话。

    这时男人叫住了他,“你叫小幸?跟我一个朋友的名字很像,既然有缘我送你个礼物如何?”

    不见这人怎么发力,漫天的大雪花刷刷砸落下来,当场就将小男孩淹没了,待这场小型雪崩褪去,小男孩从雪堆中探出脑袋。

    白无常愣了愣,“往后……这是可以的吗?”他一时拿不定主意看向黑无常。

    “不是说……不哭的吗?”白方宸用脸蹭他的掌心。

    “小幸!小幸!你跑哪里去了,小幸!”

    他抬手抚上对方的脸颊,只是手掌传来的温度让指尖一颤,很凉,比他的手还要冰凉。

    在夜青婚后第三年,唐欣生了一对龙凤胎,满月宴那天夜安带着白方宸回到夜宅,将一对观音玉挂在了两个孩子脖间。www.linghunshuxuan.com

    夜安:“……”

    断崖边上,白方宸依在夜安怀里,三十五岁已是人到中年,可岁月没在他脸上留下太多痕迹,肤色白皙,清秀的五官中带着一抹俊俏,气质却是温和而又自若。

    想着这人年纪大了,夜安也就不刺激他,直接说明来意,“我要走了,本以为会是我送你走,没想竟是你送我。”

    “夜安……你会来找我吗?”

    夜安点头,“好。”

    十年前那一战,他透支了太多生命力,又舍弃了部分灵魂,能活这些年还是靠着后来攒下的功德续的命,已经实属不易,这十年来他一直陪着夜安四处游玩,只是想在有限的时间里多陪陪这个人。

    “是吗?我也觉得它应该很高兴。”男人笑了笑。

    飞雪洒落漫天,地面积起了一层厚雪,脚踩在地面发出咯吱咯吱的响声,极目一望,尽是银色一片。

    “夜青这孩子从小激灵,就是心思没用到正向上,结婚后看着心倒是收回来了些,我不怎么担心他,有唐欣那丫头帮衬着应该没多大问题,您之后看着办吧……”

    夜青是真不想活了,活了一百多岁,都活成老妖精了,送走了夜老爷子,夜离,唐欣,夜竹,还有自己的儿子女儿,连孙子都被他熬走一个,实在是活得够够了。

    小男孩望着他的笑颜,亲近感柔然而生,还想再说什么,就听到远处传来急切的女声。

    他要死了,这是夜安和他十年前就知道的事情。

    黑无常眼皮抽抽,腕上的勾魂锁叮叮当当响个不停,他别过眼干脆不看这两个胆大妄为的家伙。

    穿黑大衣的男人点着头,没再多问,而是走到老槐树底下将手按在了树干上。

    他曾经羡慕过夜安,长生不老多牛逼!

    夜安轻轻摇头,“不丑,与以前一样好看。”

    “大哥哥,我妈妈叫我,我要回家了~”叫小幸男孩从雪堆爬出来,眼看就要去找妈妈。

    这次回来夜安没有急着离开,而是住回了小楼,闲暇时就与夜老爷子下棋品茶,每当老爷子在棋盘上被虐得想赶人时,都是白方宸陪着笑脸将人哄下的,总之小日子过得还不错。

    白方宸想抬手帮恋人抹掉泪痕,可右手却像有千斤重,无论如何都抬不起,只能静静看着一颗颗泪珠顺着夜安脸颊滚下来,滴在床单上,枕头上,以及滴在他的脸上。

    九泉之下。

    老头不依,瘪着没牙的嘴哼哼唧唧:“那不一样,他们都是小辈,我们这一辈儿的都走完了,现在连老祖都要走,我活着还有什么意思啊!”

    “大哥哥,我听到那个声音在说谢谢,它的声音听起来很高兴!”

    “那就是可以,既然如此,将他的转世挪到两百年之后。”夜安不由分说,直接拍板决帮他们定下了。

    “自从夜竹那丫头走后,你二十多年没回来看过我了,老祖,你不疼我了!”

    那条红线还要漂泊孤寂很久很久,他如何舍得。

    黑白无常看着眼前飘来的清烟,脸上的表情别提多苦涩,又来活了……

    原本神采奕奕的精神老头听闻此话,直接弹着坐了起来,“老祖你要走了?对了……现在刚好是你醒来第一百年,你要回去沉睡了,那……那我真成孤家寡人了!”

    “走生前功过桥最少都要几十上百年,这可往前挪不了。”还是白无常脾气好,耐着性子解释道。

    青玄山早已恢复了原本的样貌,树木丛生,百草丰茂,夜宅之前的小动物都被送到了这里,小日子过得别提多滋润,毕竟脚下就是夜安的沉睡之地,灵气比寻常地方总要浓郁一些。

    突然他感觉眼前一花,面前多出了一个人影。

    隐隐听见推门声,白方宸虚弱地睁开眼,牵起唇角笑了,“我这样……是不是很丑?”

    已经119岁高龄的夜青挣扎着就想起来,被来人一把按了回去,“躺着吧,你这把老骨头就别折腾了。”

    两个孩子的命格虽不及他们父亲那般好,但能投生在夜家本就是一场造化。

    “夜安,你说我下辈子投胎会是什么样子?”

    突然的说话声将小男孩吓了一跳,捂着心脏连退好几步,好半天才缓过劲儿,在他三米外是个裹着黑色大衣的男人,即使审美观没有完全建成,小男孩也清楚知道这个人长得非常好看。

    “会的会的!我一定好好照顾它。”

    在唤来鬼差的第二个星期,白方宸病到了,或者也不算是病,就是身体突然垮了,浑身无力,各个器官衰竭,严重时甚至连呼吸都无法自主,只能依靠呼吸机续命。

    无论多么不舍,可夜安的离去无法避免,满头白发的老人望着俊美如妖的人影消失在眼前,如一百年前来时那般,静静的来,悄悄的走,默默流下两行泪,他知道这一别,便是永远,

    病床上的人憔悴了很多,皮肤越来越白,眼窝凹陷,瘦得双颊都陷进去许多,嘴唇现出不正常的紫色。

    夜安仍是点头:“好。”

    “你孙子曾孙玄孙那么多,哪里是孤家寡人。”

    ……

    “呃……”两鬼差对视一眼,闭眼查看一番后白无常道:“这位投胎是在九十三年后。”

    可现在他却觉得,活得久简直就是种诅咒,看看熟悉的亲朋一个个死在眼前,独留下自己一人,那种窒息的孤独感简直能让人崩溃。

    至于能不能再出一个白三那样的半仙还得靠它们自己的造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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