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美食12 失乐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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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每年东风吹过时，叫做凤凰树的远古植物会长出第一茬新叶，即是凤凰叶。同样在七千年前，凤凰树因没能适应自然环境的变化而灭绝。”

    “说白了是叫人来收拾烂摊子啊。”阿虏哼笑一声，“所以，我们到底要捕获什么？”

    “少说有的没的。”他锤了十梦一拳，“上次跟你提到的那个【传闻】，有什么新美食家阿虏的妻子玲死去了；美食家玲重获新生了

    美人割裂到耳边的嘴角紧绷着扯了扯，猝不及防旋身一挥，玲眼前晃了晃，再回过神时，便只看得见捏在手中的那杯柠檬水。

    玲落后半个身位跟着他，人在门口就听见室内播放的节奏蓝调，经典二四拍，乐点松散，介于伤感和无所谓之间，优雅中掺了微醺的洒脱。

    外人。阿虏眨巴两下眼睛。是在指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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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玲：“……？”

    他没得到回答。柔黄灯光照亮少女目不斜视的侧脸，那神情乍一看只觉得漠不关心，仔细瞧了便能捕捉到些许冰冷和烦倦。

    没人回答。片刻后，随行的约翰内斯干咳了声，对研究员道：“麻烦你为我们说明情况。”

    她在隐瞒什么？为了什么？

    “别急嘛。”阿虏头也不回地摆摆手。

    【——怎么会？】

    “是的，阿虏大人。”研究员为身材高大的美食家让开位置，“七千年前，东方大陆的地貌经历剧烈变动，自然环境因此频繁改换，间接导致雨翼鸟和它带来的地外植物灭绝。如今我们通过现代技术复活它，希望能够了解它催生植物的生态原理。这个项目有许多加盟国支持，实验过程基本顺利，但在收尾阶段，我们遇到了问题。”

    水槽中那只生灵似乎有些倦了，温柔的蓝眼睛浅浅地阖起来。玲冷白的指尖虚点在玻璃上，描摹过鸟类流水般的眼周线条。

    “这是雨翼鸟，玲大人。”研究员也在玲身后几步远的地方站定，“约莫七千年前伴随经过地球的小行星群落、降临在人间界东方大陆的地外生物。经初步考证研究，确认其拥有呼风唤雨、进而催化特定植物在栖息地周围大量生长的生态习性，同时，这些植物都具备极高的食用价值。”

    “——是凤凰叶。”他说，眼见对面两位美食家不约而同皱眉，又慌忙摆手解释，“虽然在学界官方公布的资料中凤凰树已经灭绝，但研究所整理了当地人近百年来的目击传言，捕捉到一个经常与它产生联系的关键词，【乐园】。”

    玲没有停顿地走过那个拐角，余光中蓦的掠去一抹粼粼浮光，她脚下微滞，转过了头。

    研究所调配的培养液是荧光绿色，与构成这只生物躯体的、流转冰蓝色光泽的半透明液体并不相容，使得其中每一滴水珠都纤毫毕现。

    “我知道了。”她说，“凤凰叶我会去找。”

    玲偏过脸，那苍白美人就像阵烟雾似的散开。

    眼睛的主人貌似孔雀——说貌似，是因为它除眼睛之外的躯体、翅膀和尾羽，全部呈流动的液体模样，像春夏之交最晴朗的天气里落下的雨珠，或者飘在水中的绢丝，朦朦胧胧地勾勒出尾长约八米、翅展近五米的孔雀形状。

    这倒稀奇。玲想。

    【你在警告我吗？】她问食欲。

    【吾也讨厌他。】食欲说，与表情所矛盾、她的语气里寻不到丝毫笑意，【离他远点，玲。】

    一只眼睛正隔着水槽玻璃注视她。

    在水里看见水，那感觉真是说不出的奇妙。

    【我不能讨厌他？】她挑眸看向正前方。

    “雨翼鸟生性高傲，除去凤凰叶以外的食物、即便因为饥饿失去生命体征也不会选择接纳。”她用那副堪称漠然的口吻吐字清晰地问道，“关于这一点，你们事先没有做过调查吗？

    照明灯亮得发冷，惨白的光芒中，可以看见靠着墙壁的一排排水槽，里面分门别类浸泡着动物肢体和器官。左心房长有类腮结构的心脏，双螺旋状的山羊角，具有哺乳类动物毛发质感的蛇皮，半张保持嚎叫表情的鹿的脸和属于它的狼牙……还有许许多多叫不出名字的东西，仿佛自一场热病的梦魇诞生，古怪而诡美。

    研究员僵了僵，本能地低垂下头躲避对视。

    太可疑了吧。少女近乎错愕地这样想。食欲还是第一次流露出如此情绪化的表现。

    最后还是约翰内斯走到几人中间打圆场。

    她把玲的意识赶了出来。

    “——凤凰叶。”

    “噢！还是老板懂我啊。”阿虏双手合十，“向这世上所有食材奉上感谢之情！”随即立刻伸手抓了一把，就着酒水转眼咽下半盘，“这里的下酒菜真是百吃不腻，玲，你要不要尝点？”

    他长得高大，气场强势，十分招人眼目，沿途认出他、小声惊呼“是美食四天王”的人很多，而他本人对此也习以为常，兀自熟门熟路地绕到市场后街，径直走进一条幽深的小巷。

    “简单来说，为了维持这种独特的生理构造，雨翼鸟需要在短时间内高效率摄取大量营养。根据历史考证和模拟实验，能够满足它生理与口味需求的地球食材只有一种……”

    咕嘟，水槽中的鸟呼吸出一串气泡。

    那是只很美的眼睛，眼型大而修长，末端微勾，瞳眸中盛满深邃又温驯的矢车菊蓝色。

    【汝真讨厌他。】普赛克枕在她颈侧说话，音色比眼中黑暗更冷沉，【连装都不愿意装。】

    “……它活着吗？”背后一个声音这样问道，伴随着稳重的脚步由远及近。

    阿虏怔了怔，一闪而逝的神色变化成功被约翰内斯捕捉：“看来阿虏大人也有所耳闻。据传【乐园】只在春夏之交出现，这恐怕是挽救雨翼鸟实验的最后机会了。总而言之，”他面朝两人郑重地深鞠一躬，“还望二位能够尽力。”

    这个时间，街角几家上了年头的酒吧已经开张，五颜六色的霓虹灯招牌此起彼伏闪烁，阿虏目标明确，推开其中一扇门大咧咧走了进去。

    “……非常抱歉。”早几年前他曾跟在玲手边做事，说到这里也感到少许后知后觉的羞惭，“我们在研究重点上有过分歧和忽视……”

    对方笑骂他囫囵吞枣暴殄天物，他不以为意，回身向玲介绍：“这是十梦，在这一带很有名气的批发商，关于食材的情报尽管问他就好了。”

    隔着不远不近的距离，他的目光与少女相触，一个坦彻直率，一个了无情绪。

    【说的是呢。】

    “正如玲大人所说，凤凰叶的问题确实是研发组的失误。”他扶了把墨镜，半佝着腰，一副低声下气的样子，“但雨翼鸟的进食需求实在紧急，曼萨姆所长也是经过诸多考量，最终才确定安排两位参与这次捕获委托。”

    “你也太高看我了。”十梦摇头，转而冲那名高挑的少女举杯，“玲小姐，久仰。”

    晚些时候，两道人影一前一后穿过熙熙攘攘的美食中央批发市场。恰逢白市和夜市交接，黄昏的夕阳把天空渲染成西柚色，摆摊与收摊的批发商们互相说着话，个个看上去都忙碌而快乐。

    “这些都是远古生物复苏实验的副产品。”研究员说，“它们曾经在某个时代支配大片的栖息地以及其中遍布的美食，然后再被自然淘汰。”

    十梦嘿的笑出声：“阿虏，你是被讨厌了吧？”

    玲听着他逐渐混乱的解释，眼神冷沉沉的。

    玲侧身避开一队运送中小型海鲜食材的挑夫，瞥眼看向走在斜前方的阿虏。

    标准规格的玻璃杯被两根手指掐着杯口提起来，阿虏仰头将酒一饮而尽，叹道：“好喝！”

    “嘛，你就好好期待我的情报网吧。”年轻男人笑容灿烂地说，“玲。”

    年轻的研究员对面无表情的少女颔首致意，他穿两层防尘服，戴半覆面口罩，缺乏神采的视线转了一圈，落到跟在少女身后的高大男人身上，补充：“日安，阿虏大人。”

    “这就是你说的情报网？”她冷冷地问。

    一双手臂自后搂过玲的肩膀，耳鬓厮磨着拽住她往意识更深处不知尽头的黑暗下沉。

    刀锋般的蝴蝶翅膀凭空盛开，翅膀中间的女人挽起散乱发丝，露出笑盈盈半弯的眼。

    玲沉默点头算作回应，与他们隔了两个空位坐到吧台一角，抬手拒绝了要为她上酒的调酒师。后者微微笑了下，换成一杯柠檬水自然地递过去，又端了两小碟凉拌芦笋放到阿虏面前。

    少女微侧过头，那对漆黑眼珠带着一丝矜冷的审视滑到眼尾，将目光定格在研究员身上。

    “日安，玲大人。”

    阿虏挑眉：“问题？”

    拐角的水槽里装着一具完整的躯体，混合了猫科动物和爬行动物的骨骼特征，看体型发育和蜷缩的动作像是刚出生就夭折的胎儿。阿虏停在那管水槽前，脸色不太好看。

    约翰内斯和研究员对视一眼，后者点了点头。

    他不自觉舔了下牙根，几步上前，伸手压住想说点什么的约翰内斯半边肩膀，扬声道：“别这么见外嘛，我也是美食斗技场出来的，四舍五入能算你们研究所的编外人员。”

    没来得及做更多思考，吧台另一侧阿虏带笑的声音先一步将玲拉回现实。

    研究员顿了一下，侧头去看接话的玲，后者凝望着漂浮在水槽中的实验体，培养液倒映出她的面孔，那神色间富有一种令人不安的冷静。

    约翰内斯惊喜地抬起头，却见少女面无表情地转过脸来：“但这说到底是研究所内部的事，既然要收拾残局，为什么还找外人帮忙？”

    卡座空空如也，只有吧台正中的高椅落座一道身影。那人背对着门，戴一顶鸭舌帽，袖子卷高露出臂膀肌肉和深色的皮肤，跟着乐声不着调地哼了几句，顺手往身边空位推出去一杯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