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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萧逸沉默了片刻,自语般说:“噬心草,是安盈吩咐御药房准备的。”

    “你回来,是想向子桓争回属于你的东西吗?还是来向朕报-仇?”萧天傲的气息明显变弱了,一句话说得气喘吁吁。

    谢无双愣了愣,想说点什么,萧逸已经擦过谢无双的身侧,朝屋里走了去。

    那人怔住,叶子桓同样侧过头,不明所以地看着自己身侧的人。

    在储君之位呆了那么久,萧逸一直低调行事,他从不失职,也不会轻易去建功立业。就这样努力维持着各方面的平衡,从前的太子,似乎对权势声名毫无兴致。

    这个名字,出奇耳熟,但是他一时间又想不起在哪里听见过。

    萧逸摇头。转而问:“他怎样?”

    停在黑巾上的手指微微顿住,而掀起的一角,亦重新落了回去。

    叶子桓若有所思。

    “逸儿。”他轻声叫着这个久违的名字。

    他的隐世,他的回避,他一直想要的生活,那简简单单的云卷云舒,会再次失去,再次被这乱世的洪流席卷殆尽。

    她喉间一甜,有血丝涌到了嘴里。安盈闭紧牙关,又将它咽了回去。口腔里满满的全是血腥味。

    萧逸眉眼未动,很安静地倾听着萧天傲的声音。

    对方的身体明显一滞,他虽然没有回答,可是这细微的变化,已经让叶子桓了然。

    风灌了过来,扬起三人的发丝。

    经过谢无双的急救,萧天傲的意识已经恢复了,他被扶到了床上,此时正靠着枕头,大口地喘着气。

    萧逸垂眸,终于开口,却是倦极的叹息,“你知道我并无意于此。”

    倒是站在他身后的那名男子,反而没那么紧张,在落地的同时,他朝屋里望了一眼,然后很快地收回目光,低声道:“皇帝陛下……似乎已经遭遇不测了。”

    萧天傲的生死,现在已经无关紧要了,他只需要确认面前这个人的身份,在这个时候,叶子桓不希望出现任何会阻止事态进展的人。

    也或者,人之将死,什么都不足以惊动他了。

    叶子桓仰起头,他想看清来人的脸,可是他们都蒙着面,根本看不清楚。叶子桓不敢懈怠,之前松懈的气机重新在身体里聚集,流转的真气鼓起了他的衣袍,在那一刻,除了安盈之外,对峙着的三人,仿佛都要乘风羽化。

    是的,她已经猜到他的身份。

    这不是安盈想要的结果。

    倘若来人只是成心来杀他,刚才的飞镖,便不是打在他的手臂上了,而是可以直接命中心脏。对方有这个实力。之所以打在手臂上,不过是担忧被他捏住命脉的、安盈的安危。

    “拿下面罩,让我看看你们的脸,不然……”叶子桓每说一句字,都好像对情人耳语的情话,温热地打在安盈的耳畔,可是掌中的气机,却丝毫不见松懈,安盈只觉得胸口堵得厉害,好像一股绵软之力强韧而霸道地搅动五脏六腑。

    “拿下面罩,如果你不希望她死。”叶子桓打破沉默,将要求重复了一遍。

    “不管你们是什么人,只怕,都是为了她来的吧。”叶子桓淡然道。

    安盈也顺着破空声抬起头,屋顶之上,两个修长的人影迎风而立,风吹起他们的衣袂,猎猎生响,站得稍前那一位,手中扣着一枚即将射出去的飞镖,后面的那位,则完全隐在黑暗中,可是他站立的方式与方位,却是一副随时保护前者的模样。

    晚风习习,星月渐渐隐匿在黑色的云层后。

    “没想到临死前,你们一个个,都让朕大为吃惊。你的这一句怕麻烦,让多少英雄豪杰变成一场笑话!朕殚精竭虑了一辈子,在你看来,也只不过是自找麻烦是吗?!”萧天傲的气息越来越短促,这一句喝问后劲不足,所以听不出是在斥责萧逸,还是对自己的自嘲。

    “从噬心草里提炼出来毒素,即便有可解之法,他的情况也挨不了那么久。殿下,你还是进去告个别吧。”谢无双遗憾道。

    叶子桓没有阻止。

    她的身体也略微挣了挣,叶子桓横在她身前的手臂也随着她的动作收紧了一些。体内的恶心感愈发严重。

    叶子桓放在她背后的手也缓缓挪开,之前横在安盈胸前的手臂则顺势抱住她的肩膀,天坛那边的钟声一阵紧一阵,一切都已经蓄势待发,他确实不能在这里继续耽误下去。

    在看见谢无双的时候,萧天傲便已经猜到了萧逸未死的事情,所以现在看见他,脸上并没有多少惊奇。

    “如果这世上有些人、有些事,能够让你愿意自找麻烦。那也是没办法的事情。”萧逸的神色依旧很平静,看着生命力慢慢消亡的萧天傲,他的眼中终于流露出淡淡的伤感,“无论是做太子,还是为子桓铺路,其实都是我自愿的。我不会怪你。如果父皇你能得偿所愿,逸儿……也会为你感到高兴。可是——您真的得偿所愿了吗?”

    这也难怪,一轩虽是萧逸的字,但这个字本是萧逸的生母为他取的,平常场合根本不会使用,只是在作画题字时,萧逸偶尔会盖上刻着“一轩”的私印。也许连萧天傲都不记得了。叶子桓尚且觉得耳熟,记忆力已算超群。

    “一轩!”安盈突然叫出一个名字来,“剩下的事,你不用再插手。我们不过是萍水相逢,你若真的有心,下次再来这里时,带上小七最喜欢吃的东西来拜访就好。现在,请离开吧。这里不会有事发生。他……是我的夫君。”

    对面的人也陷入了沉默,投鼠忌器,他虽然一直没有做声,但明显已经被叶子桓的行为牵制住了。

    注定是一个不平静的夜。

    叶子桓和安盈就这么离开了。

    他的声音很轻柔,安盈却好像听到了蛇信的嘶嘶声,她不敢再妄动,就这样僵直地站在原地。

    “也许我并不像父皇你,或者子桓那么能干,对我而言,做好一件事,已经不太容易。”萧逸轻声回答道:“所以我一直不想当太子,因为上位之人,不仅仅只享有属于他的权力,同样也是一份责任。可是你们都只看到了它带来的无上权力,却对它附带的责任置若罔闻。一个人肩负着全天下人的福祉,这么麻烦的事情,为什么还有那么多人趋之若鹜?我并没有父皇你以为的那么淡泊,归根结底,只是……怕麻烦罢了。”

    面巾被撩开一般,露出一个清秀的下巴,以及淡色的唇。

    “真的不追吗?”谢无双不知何时从屋里走了出来,他停在萧逸的背后,低声问。

    依旧清悦好听,即便在此时此刻,也让人生不出一点反感之心。

    “别乱动,我并不想真的伤你。”叶子桓几乎咬着她的耳垂,轻声叮嘱道。

    萧天傲闻言愣住,然后慢慢地笑了起来,笑声越来越大,既有嘲弄,又有说不出的爽朗。

    “你还活着……”等萧逸走到萧天傲的面前,那个强硬到底的男人,也终于有点动容,“也好。活着也好。”

    叶子桓似乎明白了一些,但还是有点猜不透。此人与安盈之间,到底什么渊源,他们的葫芦里又卖着什么药?

    叶子桓也在同时采取了行动,而他的行为,在此之前,甚至没有人预料到。他并不是攻向了那两名突袭者,而是全力迎向了安盈,蕴满真气的手掌,闪电般压在了安盈的背后,他的声音响在她的耳侧。

    安盈则在此时突然开口道:“不要拿下面罩。”

    而那个蒙面人,在他的名字被叫出来时,似乎同样愕然了一瞬。他没有再动。

    这一次,换作谢无双摇头了。

    那人并没有回答,只是从屋顶轻盈地跃下,跟在他后面的人,也随之跃到了地面上。

    萧逸神色一滞,竟然觉得有点不习惯。

    萧逸,萧逸,那个总是温柔,实则却让人猜不透的萧逸。

    听到响动,他艰难地转过头,望向正取下面罩的萧逸。

    如果他掀开面罩,萧逸还在世上的消息,很快便会传得路人皆知,在这个本就波谲云诡的时期,这个消息一旦被外人所知,之前的一切都变得没有意义。

    那人犹豫了片刻,终于伸出手,按住了蒙住口鼻的黑色面巾。

    “你是什么人?”叶子桓几乎本能地升起防备之心,他一面观察着安盈的动向,一面沉声问道。

    不过,对面的人似乎不会遵循安盈的建议,他朝叶子桓这边走了一步。

    “进去救他,无双。”站在前面的人闻言转过头去,透过稀松的栅栏,他也看到了萧天傲倒地的身影。

    一轩。

    她还记得萧逸曾对她说过,其实他是一个很懒很懒的人,他想要的东西很少很少,因为少,反而一直不可得。这样一位闲懒之人,既然走了,又为什么要回来!

    他身后的人,也就是谢无双,在话音未落之时,已经快速弹开,跃进了萧天傲的屋里。

    萧天傲怔了怔,随即释然,“其实你是个很称职的太子,如果顺利登基,也会成为一位很称职的帝王,可是——你的眼睛告诉你,所有这一切,你其实从来没有放在心上过。萧逸,为什么你不想当太子?难道你不想要我的江山,不想有朝一日,成为至高无上的王者?”萧天傲问出了一个他一直困惑的问题。

    “不要拿下面罩。”安盈的声音近乎乞求,她静静地看着那个离自己咫尺之剧的人,轻声道:“不要扯进来。”

    果然是为了安盈而来。——他的判断并没有错。

    “走吧,子桓,你不是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吗?”安盈看也不看那边,她转身,淡淡地招呼叶子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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