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第四十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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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傅施阅推起眼镜，短促地捏捏挺直鼻梁，声音轻到不可闻，像在问自己，又像在问他人，“为什么要洗？”

    林斐耸耸肩，双手揣在外套口袋，悠哉悠哉，谁都瞧不出是个失恋的人，“昨晚打游戏打的。”

    他转身离开，立在楼梯口等候的保镖撑开伞，傅施阅伸手接过伞，拾级而下。

    那是一种直白热切，赤诚相待，百般讨好，没有任何一样东西比一个少年的感情更珍贵，他费尽心机的得到，却又轻而易举作践没了。

    夏炽心细如丝，“林斐，你眼睛有点红，没事吧？”

    姑娘感叹，“你劝劝他，剩下两次别来了，平时我给人洗纹身鬼哭狼嚎的，他刚纹完就来洗，可比别人疼多了。”

    傅施阅侧头看着门牌，径直走到纹身店门口，姑娘看他又高又帅，穿着讲究，还有人给打伞，一看就是一头肥羊，笑眯眯地问：“帅哥，纹身吗？”

    傅施阅将手机递回她，不咸不淡威胁，“如果我在其他地方看到这张照片，我会生气，明白吗？”

    傅施阅侧过头仔细端量，微微眯起眼，嘴角上扬，“很漂亮，你手艺不错。”

    从棋局开始，落子一瞬，傅施阅就没打算放过林斐，现在更不可能。

    傅施阅盯着照片，从风衣口袋取出手机，“不行，出个价，我付给你后照片删掉。”

    “没……没有。”姑娘听见手机里的转账提醒，突如其来巨额收入砸的头晕目眩。

    夏炽怔愣，“他都被人打成那样，还不可怜？”

    就像是一处戏，只有真正进入到角色，才能让对手信以为真，把这出戏演的完美无缺。

    夏炽心思单纯，很好忽悠，但凡年长几岁，多些生活经验，一眼就能看出来林斐这眼睛绝对不是打游戏打的。

    “我也觉得特别满意，都打算当宣传照片，贴在门口。”姑娘炫耀似的晃晃手机。

    暴力是舒缓压抑心情的途径之一，周勉知道林斐玩这类游戏实力很强，但夏炽不知道，林斐今天没收着打，打法激进凶猛，完全不考虑掩护，一心一地的进攻，枪法又奇准无比，一枪一个小朋友，和他们组队的一队路人，年纪差不多大

    两个人聊的嗨，走廊台阶上拐来两个男人，前面是个穿黑风衣的男人，戴着薄薄的眼睛，看着像个电影明星似的，后面是个保镖模样的人，举着一把黑色的伞。

    林斐像得重感冒似的心情瞬间不治而愈了，果然金钱是万能的，他给钱校长回条信息，一切交给老谋深算的老狐狸，这种事情他不插手了。

    第四十二章

    只是没想到，原来像他这样的人，也会入戏太深。

    姑娘紧紧抱着聚宝盆似的手机，“你们闹矛盾了吗？”

    林斐毫不顾忌，“你不是一直考第二吗？”

    所以，他不太明白为什么会哭，也不太明白心口发酸，更不太愿承认，一种剧烈的失望和憎恨交加在内心里。

    “眼睛不要了？”夏炽关切。

    凌晨一点, 林斐回到家，背包甩在玄关，摁下灯开关, 整个人躺进沙发里，后腰的位置抵着沙发背, 刚洗完纹身的皮肉敏感刺痛，他坐起身, 翻着杂物篮想找包烟，太久没抽烟了，什么都没找见。

    连遗言都那么无知，所谓的爱和喜欢，从生物学上来讲不过就是繁衍动机促生的荷尔蒙带来的原始冲动，再来点多巴胺和羟色胺引起的兴奋和幸福感，保质期两个月到三年不等。

    “机器人比赛的时候，赵敬台把照片发校园群，大家都吓到了，一打听才知道他进派出所了，也不知道谁把他打成这样，还拍成照片发群里。”夏炽心有余悸。

    姑娘欲言又止，“你劝劝他，别洗纹身了。”

    傅施阅偏过头看向倾盆而下的大雨，嗓子发痒，“嗯，我把他惹哭了。”

    “痛啊！用砂轮来回打磨纹身，他挺耐疼，愣是一滴眼泪都没掉，我都服气了！”姑娘说。

    林斐单手捡起鼓槌，弓腰看着屏幕上喜羊羊歌曲，有一下没下的敲节奏，“不一定，现在还不是高兴的时候。”

    眼泪不能解决任何问题。

    近三十年来，世界上唯一一个，真正喜欢他的人。

    姑娘小鸡啄米一样点头，“你是他的男朋友吧？”

    夏炽扔掉鼓槌，瞧着他眼神发亮，真挚地道喜，“恭喜你啊林斐，你要发财了！”

    姑娘惊讶地看他，“你认识他啊？”

    ……

    “你不知道？”夏炽给他看手机，好几张照片，赵敬台鼻血横流，两边脸肿的和猪头一样，嘴肿的撅着，眼睛只剩下一条缝，看着不知被打了多少嘴巴子。

    林斐起身洗脸，双手泼了一遍又一遍的水，才把黏糊糊的眼泪洗干净，水珠顺着下颚滴落, 镜子里的眼眶泛着浅红，真不像他自己的脸。

    向笛虽然嘴贱，但有句话说的真对，他年轻好看，而且还聪明，这就是最大的资本，喜欢他的人一抓一大把，放着好好的生活不享受，窝在家里发霉多可惜。

    他几乎忘了上次哭是什么时候，大概是小学六年级, 偷偷骑单车不小心跌一跤，原本是不哭的，爷爷奶奶两个轮着把他搂着怀里哄，这么一哄，他就矫情的嚎啕大哭，越哭爷爷奶奶越心疼，为他急的团团转，从那以后，再痛他也不会流眼泪。

    到地方，夏炽全神贯注，津津有味在玩欢乐小鼓王，身后几个小学生眼巴巴排队，林斐手臂伸展，搭在他肩膀，“你玩这个有意思吗？”

    夏炽不太好意思，“赵敬台出了那个事之后，请长假了，其实他也蛮可怜的。”

    烟灰落到裤子上, 他随手拂掉，微仰起脸，叼着烟吞云吐雾，灯光晃的微微眯起眼, 直到一根烟抽完。

    如果没有那句话，应该是在床笫之间看到这个纹身，那双一尘不染的眼睛会得意洋洋，扑在怀里搂着他脖子，笑着问他要不要打断腿。

    [钱校长]：有家地图绘制公司联系我，想买alpha的专利，出价很客观，你有空到学校来一趟。

    真没用。

    夏炽笑眯眯，“我月考考了年级第一，给自己放一天假休息。”

    林斐居然第一次见面就说来爱他，傅施阅用一些手段，让这句话变成真的，喜欢与不喜欢不重要，迟早会消退。

    重要的是无法脱离，不死不休。

    姑娘掏出手机，翻出昨天拍的照片，“昨天就一个客户，你看，他说是男朋友的姓氏代码。”

    阴沉沉天下着雨，商业街纹身铺子没什么生意，姑娘坐在门口正在眉飞色舞的和小姐妹分享八卦。

    所以，他查看昨天林斐离开后的行动路线，在这家纹身店停留两个小时，想知道林斐做了什么。

    林斐讶然，“什么时候的事？”

    眼泪的构成简单，在化学上可以归类为弱酸性，不具备任何伤害，可这种弱酸滴在他的手背，却变成了腐蚀的硫/酸，他反复仔细的洗手，但适得其反，这种酸从手背一直攀爬到心底。

    答案显而易见。

    何必为一棵树放弃一整片森林呢？

    他想要的不是这个。

    傅施阅摸摸绷紧喉咙，“很痛吗？”

    “钱校长出马，肯定能成！”

    答案令他胸口发麻，像琴弦共鸣似的颤栗。

    林斐打了整晚游戏，第二天睡一个上午，醒来睡眼朦胧，伸手从床头柜摸到手机，微信里全是恭喜的未读消息，光是夏炽一个人发十几条，莫名其妙，一直拉到低。

    微信里随便抓个人，约发消息最多的夏炽一起去电玩城打电动，夏炽几乎秒回同意。

    林斐低着头笑笑，轻描淡写带过，“我可能要卖专利，马上发财，请你打真人CS，你来不来？”

    傅施阅轻点下颚，点开微信，朝着柜台收款码轻扫，“这个价怎么样？”

    “又不是别人逼他做的，有什么可怜的？”林斐不以为意。

    “他被人打了？”

    遇到林斐的第一次，是傅施阅母亲的忌日，那个女人怕极了他，以至于宁愿去死，也不愿意和他一起生活，死前还执迷不悟，可笑的说像他这样的人永远不会有人爱。

    信息最早一条。

    傅施阅垂下眼，嗓音发哑，“他不耐疼。”

    林斐心里隐约有个答案，傅施阅身上所谓的墨水，是赵敬台的鼻血吧？他此时一点都不愿意想和这个人一切有关的事情。

    将家里翻个底朝天，他终于在厨房找到不知什么时候藏的半包烟, 坐在茶几边沿, 给自己点上, 雪白日光灯垂下，乌黑睫毛盖着眼眸, 定定地看着地板瓷砖的缝隙。

    “啊？”不止姑娘看一串零惊呆，旁边的小姐妹也懵了，这个价比她们三年的收入还高。

    所以，他当即收拾妥当出门，想约周勉一起去电玩城打电动，但从那次生日宴会，两个人彻底断了联系，现在这个局面，他暂时不想面对周勉。

    “借你吉言，你今天不用上课？”林斐请了三个月假，现在尚在假期里。

    傅施阅想起自己生日那天，林斐在车里的告白，当时并没有否认这个称呼，“是。”

    “是啊！我刚给他纹完，他笑的那甜蜜劲，我都羡慕你了，还说什么大学毕业就结婚，结果回头就来洗，我都不知道说什么好！”姑娘摇摇头，叹气。

    “打听一件事。”傅施阅稍顿，“昨天有个小朋友来纹身，我想知道他纹了什么。”

    傅施阅怔愣，呼吸骤然停滞，“洗纹身？”

    哭能做什么呢？

    傅施阅付款，独断专行的拿过呆如木鸡的女孩手中的手机，照片蓝牙传输给自己，干脆删除留底，“你有备份吗？”

    傅施阅清晰深刻的认知到——林斐喜欢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