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小吏之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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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噫，怎么恁多废话？我就不信，这黏糊糊的蒸糕还堵补上你们几个杀才的嘴。”高壮士子笑骂了一句，然后便大马金刀地坐到摊主为客人准备的长凳上，等着自己要的米锦糕。

    俗话说的好，文无第一，武无第二。从古至今，搞“鄙视链”这种东西，就数读书人最为热衷。

    不过，自打赵常懂事之后，心里便对自家老爷子办的这档子事、花这般多的银钱感到不值。

    因为他是一名天外来客，俗称:穿越者。而众所周知，穿越者都是会有大气运的。

    似是因为听到了摊主的言辞，刚刚那名在一众士子中唱出词牌、讨了个好彩头的书生也走了过来，笑嘻嘻地说道:“秀士？老丈你这就有所不知了，我的这位同窗学长可不是什么秀才出身。他不仅是四门学今年明算科的第一名，更是去岁就中了举人。现如今，正等着春闱搏个试进士出身，在这顺京诸衙门口找个差事做呢。”

    只不过，在这些壮怀激烈的士子之中，有一人却显得与其他人格格不入。

    赵常自然也不例外。

    原因就是他记得，有这份本领的一个人物，可是轻轻松松就活了两百多年！至于说血肉再生、百毒不侵、钢筋铁骨之类的，在赵常看来反倒是一些无关紧要的添头。

    清河两岸，人头如蚁，声喧如蜂。一群士子沿河而行，结伴春游。其中，有身着素白衣袍贵公子模样的年轻人乘兴作歌一首，当即便引来了同伴们的交口称赞。

    不过，即便如此，这帮士子倒也都作一副解民生于倒悬的慷慨激昂模样，仿佛不这样做就会被同辈看轻。此时此刻，唯一的例外，依旧是那个身材高壮的明算科举人。这人坐在米锦糕摊位上，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举着蒸糕，沿着碗沿一口一口吃得十分香甜。

    而明算科，则只有考了第一名才能被称为“进士及第”。若是有人以明算科为起点出仕，这辈子充其量当个七品官也就到头了。

    别的不敢说，赵常唯一能够保证的事情就是，他绝对会活的长长久久。

    谈着谈着，这些人的话题，便延伸到了大景朝这些年来一条颇具争议的循例。

    第二件事，他尝试将骨爪收回去，结果那玩意儿随着心念一动，还真的缩回了肌肉里面；

    所以，赵常觉得自己还是得小心点。毕竟，匹夫无罪怀璧其罪的道理，他还是明白的。

    他们所谈的内容，乃是现如今大景官场一条弊病，也的确有可能成为今年春闱策问的题目。只是，对实务两眼一抹黑的士子们虽然善于提出问题，但是却不通晓任何解决问题。

    以至于小小年纪的他，就连手背被骨爪洞穿、流出了鲜血，都没有顾得上哭鼻子喊痛。

    或许是看他吃得忘我，刚刚针对过他的那名白衣士子，心里又有了一个坏主意。

    哪怕他学的是明算科，可算术也是六艺之一，

    那人虽然仅仅穿着细葛絺衣，又没有戴什么叮当作响的华贵配饰，但是其身量比周围的学生士子都高上一头，从衣袍的轮廓也能看出此子浑身都是腱子肉。

    虽然，与其它穿越者前辈们相比，他所拥有的那个秘密，多少显得有些不值一提。

    然而，这和一个米锦糕摊子的老板有什么关系？而且，就像那个士子说的，眼前这高高壮壮的读书人已经是个举人老爷了——哪怕是明算科的，可释褐之后好歹也能当个九品官不是？

    买房，在京城买房，尤其还是在京城全款买房——它难道不香么？赵常不能理解。

    其中，以明算、明书之类的“技能型”科目为下，而以进士科则含金量最高。也只有进士科的前三名才能被称为状元、榜眼、探花。

    当时，赵常做了三件事:

    这名字是赵常的老爹、那个白衣士子口中的“小吏”赵二郎花了三十贯钱，请四门学的一位经学先生起的。为的就是让赵常能够沾点四门学的气运，免得他好不容易盼来的儿子年少夭折了。

    从小想到大，赵常想了许久，最后还是觉得自己还是得找个靠山。当然，这个靠山不是指特定的某个人，而是指某个势力——虽然说他不大赞成自己老爹花买房子的钱去给自己求个表字，但他也得承认那四门学的确是一个好靠山，并且凭借算术方面的才能考上了四门学的生员。

    不出意料，几息过后那伤口便重新长好，却是连半点疤痕斗没有留下来。

    “何处览神京？四方宾客趋华亭。www.qingyoushu.com六百载来开盛世，无忧，香轮暖辗辚辚走。瑞气自恣流。缘起缘落缘无休。三千儿郎拔雄城，事休，骏骑骄嘶讨功名！”

    除了是朝廷仅有的四所官办学宫之一外，还曾有许多先儒圣贤在四门学传道授业过，所以赵常觉得，不管是妖魔鬼怪还是魑魅魍魉，来到这地方都会忌惮一二。

    第一件事，他用力让骨爪与竹刀相击打，前者很容易就把后者破成了碎片；

    更何况，自家人知道自家事。

    虽然随着穿越过来之后时岁渐长，他已经不大记得“手背生爪”具体是前世的什么典故，但是他却依稀记得这是一种了不起的本领。

    没和其它士子一般附庸风雅，这人与友人同游清河岸堤，目的只是为了逛些吃食摊子。

    怎么解决这个问题呢？

    “老丈，您这蒸糕价钱几许？”

    第三件事，也是最后一件，赵常当时用眼睛死死盯住因骨爪刺破皮肉而出现的伤口。

    须知道，他这血肉再生的怪异，与那西游记里的金蝉子都可有一比。他可不想被什么东西惦记上，最后成了谁人盘中的口粮。

    一般来说，他们不是有通天彻地本事的仙葫傍身，就是有慈眉善目的老爷爷传功授法，再次一等起码也会有个秘笈可以习练。

    几个士子吃上了米锦糕，果然也就不好再出言戏谑请客之人，而且又或许之前游玩已经谈了太多的诗词歌赋，他们反而开始聊一些正经事，讨论一些春闱可能要考的策问题目。

    说完，他又从挂在蹀躞上的钱袋里取出了十八枚制钱，将其丢进摊主面前的钱匣子。

    要知道，十六年前也就是大业三年的时候，五十贯钱差不多都可以在顺京买一座宅子了！

    “无咎兄，你有何高见？”

    无咎，是那个高壮举人的表字，其姓为赵，单名一个常字。名字和表字连起来的意思就是:“一切照常，则无咎矣。”

    吃人嘴短，拿人手软。

    “现如今，为了与官民方便。除了六部衙门之外，圣人特准许一些公廨从户部领取一笔度支钱，向官员或良家子放贷。这本意是极好的。可是，有的公廨要么是将这笔本金就地给分了，要么就是放贷出去收不回来。到头来，这笔度支钱大多都变作沉舟莫救的呆账、坏账。户部比部司年年都对此无可奈何。据说，比部司的官在年末的时候各个戾气都极重，‘婢养之’、‘啖狗肠’之类的粗鄙之语，每个人都终日挂在嘴边……”

    因此，聊了半天，他们给出的策问应答也都一些诸如“君子喻以义，小人喻以利”、“礼崩乐坏，斯文扫地”、“与民争利非仁政焉”之类的老生常谈。

    摊主也是个有眼力见的，他见这些书生同游清河岸堤，估摸着应该是顺京城里哪家书院的生员，于是连忙答道:“好叫这位秀士知晓，小老儿这摊子上的蒸糕每碗一个制钱，不过若要配上蔗汁，每碗还需再加两钱。”

    九品官也是官，也和白身之间存在着阶级差距，和黎民黔首泾渭分明。

    若是当年赵常他老爹把为儿子取表字的钱用来买房子，那放到现在至少也能获得十倍之利。

    譬如，这个世上其实是有所谓的炼气士，同时也有所谓的妖魔鬼怪存在。只不过因为人道大昌，所以无论是修行者还是妖魔鬼怪，数量都比较少罢了。

    而其所依据的无非也就是两点:一是科举成绩排名的先后，二就是所学科目的贵贱。

    十六年后，随着人口愈发稠密，往来商贾日益繁多，顺京城里的哪怕是那偏僻坊市的一进小院子，现如今也得值个三百贯钱。

    大景朝的科举考试，林林总总出现过五十多个科目，后来删繁就简慢慢变成了六科。

    好在，正当其踌躇无措之时，那个明算科的年轻举人老爷反倒不以为然地摆了摆手，开口替他解围道:“您别听这些人聒噪。给我来上六碗米锦糕，要刚出锅的，全都浇上蔗汁。”

    这人看似相询，可实际上却又憋着坏，话里带刺地讥讽同窗:“大家可都知道，令尊可是在上林署、户部比部司轮值当差了许多年月。虽说只是一名负责统筹计数的小吏，但是无咎兄也算得上是有些家学渊源。对于货殖之术想必从小耳濡目染，比我等更有发言权。”

    虽然这人说话听起来像是吹捧自己的同学，但是却面露讥诮之意。卖米锦糕的老板每日迎来送往，见的人多了，又怎能察觉不出这白衣士子的心思——无非就是明褒暗抑而已。

    因此，白衣士子的话令摊主应也不是，不应也不是。他着实是担心，若应对不当招致举人老爷不悦，自己这小摊子会不会惹上什么麻烦。

    这时候，他走到一个米锦糕的摊子前，闻到刚出蒸笼的米糕清香味，里面似乎还加了一些桂花，于是不禁再次上前询问摊主价钱。

    穿越到此方世界，至今已经十六年了。最初是因为什么原因穿越来此的，他已经完全没有什么印象了。可他却记得，自己在懵懵懂懂的年岁，手握竹刀在天井骑着竹马一边“哈伊啊嘿”地叫喊着，一边玩骑马打仗游戏的时候，因为一时兴起，所以攥着竹刀的那只手一用力，手背上“歘”地就伸出了三根骨爪。看到晶莹如玉的骨爪，赵常当时隐约就记起了一些事情。

    更何况，自小长在胥吏之家，常年耳濡目染下来他多少也知道了一些平常百姓不知道的事情。

    不像士子，倒像个赳赳武夫。